“皇上, 皇上,該上早朝了……”
葉承德睜開眼,神智還沒有完全清明, 他甩甩頭慢慢撐起身子, 而後發(fā)現(xiàn)自己上身光著, 登時大怒, 喝道:“李清東, 好大的膽子啊!誰準你碰朕的!”
李清東弓著背,顫顫巍巍地跪下道:“皇上恕罪,老奴不敢……”
“阿德, 你別生氣,是我啦。”葉承德一吼白阿小就被嚇醒了, 張開眼就看見李清東請罪, 趕忙出聲:“是我給你喂得醒酒湯, 也是我給你擦得身子,你別生氣!”說著便去扯葉承德的胳膊。
葉承德漸漸找回了昨日的記憶, 朦朧中是瞧見白阿小給自個脫著衣裳。葉承德對李清東揮手道:“行了,是朕錯怪你了,下去吧,叫人打水來,朕就起來。
葉承德又躺下醒了醒神, 猛地想起來, 昨日, 白阿小說過三顆榴果……伸手往枕頭下摸出來一個荷包。葉承德打開一看, 三顆指甲蓋大小的碧綠色小珠子安靜地躺在荷包裡, 有些像三顆圓滾滾的翡翠,散發(fā)出淡淡的香甜味。
果然是榴果。葉承德還很小的時候見過, 還以爲(wèi)是糖。當(dāng)年,辰帝病重,就是靠著一顆榴果救回來的,又多活了好些年。
“你給我的?這麼珍貴的東西,你自己留的有嗎?”葉承德側(cè)過去,扯了下白阿小的臉。
白阿小笑嘻嘻道:“有什麼珍貴的,我用不著。阿德想要的,我都會給。”
葉承德半響沒開口,臉上也沒有表情,可那雙桃花眼,卻不斷地閃動著。許久以後,他纔開口道:“謝謝你,初陽。你……再睡一會吧,我這就起來了。”
白阿小點點頭,看著葉承德起身,而後穿上衣裳離開。
往日葉承德起牀總是極其小聲的,白阿小總能睡到葉承德下朝的時候。可今日被葉承德一嚇,瞌睡都醒了。白阿小閉著眼努力了許久,也沒能再入睡。
“有沒有人啊,我要起來了。”白阿小趴在牀上,雙手支撐著下巴,對外邊喊。
兩名小太監(jiān)很快進來了,利落地伺候白阿小穿戴梳洗。等一切打點好的時候,天色還早,葉承德也沒有那麼快下早朝。
白阿小來了這裡這麼久,漸漸知道了葉承德的身份十分特殊,說是這天底下所有人都要聽他的,見了他都要下跪。可白阿小不明白的是,他都這麼厲害了,每天連懶覺都不能睡,還要早起去上朝,深夜也要批什麼摺子的。
白阿小想了想,還是去找葉景澄玩好了。這皇宮非常大,人有很多,白阿小都不認識,除了東宮和御花園,其他地方白阿小不敢在葉承德不在的時候擅自去。總是擔(dān)心有人發(fā)現(xiàn)他的身份。
白阿小讓兩名小太監(jiān)帶著,到了東宮。應(yīng)門的小太監(jiān)說葉景澄正在上課,白阿小便沒讓他通報,悄悄扒著門縫看。
葉景澄和太傅正在討論這什麼,兩人臉上的表情都是專注而嚴肅的,太傅的臉上還不時露出讚許的微笑。
還是不要打擾他們好了,看起來好像在說很重要的事情。白阿小走遠了些,道:“你們?nèi)グ商岫健懔耍龝銈儭D銈儍删驮谶@這守著罷,我去把提督帶過來玩。”
白阿小往後殿去,一路上遇到的太監(jiān)宮女,都恭敬地給白阿小行禮。白阿小得了皇上的喜歡,又和太子親近,下人們都將他當(dāng)成主子。
一進到後殿,就瞧見提督趴在樹蔭下咬著一塊破布玩。提督相當(dāng)兇悍,平日裡不怎麼熟悉的人都不敢接近,就留它獨自在後殿。
“提督,過來。”白阿小對著提督招手,它一聽白阿小的聲音,立刻撒歡兒跑了過來,興奮地衝白阿小搖尾巴。
“我來找你玩啦,我們?nèi)デ霸毫T,這太小了。”白阿小摸著提督的腦袋道:“不過你不許大聲叫喚哦,景澄在上課。”
提督“嗚嗚”地小聲叫喚了兩聲,像是答應(yīng)了。
葉乾元難得一次沒有早起,醒來的時候,清晨的涼爽已經(jīng)過去,天熱了起來。他昨夜睡得好,今日神清氣爽地起來,往宮城去了。這個時辰還未下早朝,由於葉承德的放縱,葉乾元根本不用上早朝,哪怕今日是他凱旋而歸的第一日,朝堂上正在討論的是關(guān)於他的封賞。
葉乾元向來在宮城裡來去自如。他沒去上朝,卻往東宮去了。
"王爺,您怎的來了,太子殿下這會子正在上課吶。"應(yīng)門太監(jiān)見葉乾元,趕忙迎上來。
葉乾元搖手道:"無妨,我就在正殿等著景澄。不必去打擾他上課。"說著葉乾元便徑自穿過迴廊,去了正殿。
小太監(jiān)給葉乾元沏了茶就下去了,留他獨自一人。葉乾元無事可幹,便走動起來,賞玩這殿內(nèi)掛著的字畫。
全出自葉景澄之手。
葉承德善文,葉乾元好武。葉景澄卻是文韜武略。他的字畫水平雖說還不及葉承德,卻也是獨具匠心,騎射武藝無一不精,練兵經(jīng)略更是天賦卓絕,可謂奇才。況且葉景澄小小年紀已有天子風(fēng)範(fàn),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葉乾元對這個聰慧的小侄兒很是喜歡,他的騎射功夫,也是葉乾元親自教的。這次在邊城尋得一柄劍,此劍由精鐵鑄成,劍身輕盈流暢,劍鋒削鐵如泥。最妙的是,此劍較一般的劍短了三分之一,像葉乾元這般身材高大之人,用起來便會顯得太短小。可若是葉景澄這般身高,用來練劍法便最是合適。往後他長大了,也可將此劍改爲(wèi)匕首貼身佩戴。
昨日慶功宴太忙,沒顧得上葉景澄,今日就是專門前來將這柄劍送給葉景澄。等見過了葉景澄,葉乾元還要去南書房見葉承德。他已經(jīng)想的很清楚了,關(guān)於白阿小的事,他不想再瞞著葉承德。總之將這京城的一切了結(jié)了,他便要去龐山。
葉乾元專注地看著一幅猛虎圖。葉景澄的畫功漸長,再不出兩三年,就要超過那享譽京城的狀元郎了。
"砰!"
葉乾元正看的出聲,突然一個沙包砸在窗臺上。
"啊,對不起啊提督,我太用力了,去撿回來!"一個輕快的聲音一下抓住葉乾元的耳朵。雖然隔的遠,那聲音非常小,可他卻還是聽見了。
那個聲音……那個聲音!
葉乾元猛地跑到窗邊,往那聲音的來源望去,可院內(nèi)鬱鬱蔥蔥的樹木已經(jīng)完全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根本看不見。
可白阿小卻看見了。透過層層障礙,看見一個淡金色的人影。
"屋裡有人……是阿德還是景澄啊?"白阿小望了望天色道:"還早啊,阿德沒有那麼快下朝……是景澄吧,我們?nèi)タ纯础#?
與此同時,葉乾元發(fā)瘋似的從正殿飛奔而出。剛剛穿過迴廊,遠遠的就看著那個穿著太監(jiān)服的小身影。
那人背對著他,蹲在地上摸著提督的腦袋。
葉乾元的心一下拽緊了,他甚至不能呼吸,不能言語,不能做出任何反應(yīng)。
即使只看見一個白白的耳朵尖,葉乾元也一眼就認出了他。不會錯的,是他。葉乾元沒有能力思考他怎麼會出現(xiàn)在這裡,滿心都被巨大的激動和欣喜填滿了。
白阿小察覺到背後一道炙熱的目光,幾乎快要將他的心燒一個洞出來。他緩緩回過頭,那人就站在那裡,動情地看著他。
白阿小呆呆地站起身,有些驚恐地看著葉乾元。
太突然了。沒有任何準備,就這麼再次遇見他。
“初陽!”葉乾元朝著白阿小跑過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差一點就可以擁住他……
“別過來!”就在咫尺之遙,白阿小猛地回過神,退了一大步,警惕地看著他。
葉乾元的心一下涼了。
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初陽,見到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就會亮起來的初陽,永遠對他充滿著不會枯萎的熱情的初陽,愛著他的初陽……怎麼會用那麼戒備的眼神看著他。
葉乾元不是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如今他受到何種報應(yīng),都是應(yīng)該的。可是心裡被突然重逢的喜悅給充滿了,幾乎忘記了曾經(jīng)那樣深深地傷害了那個愛他的初陽。
對於葉乾元來說,他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一年多,許多事他已經(jīng)想的很清楚了。
可對於白阿小來說,他只是睡了一覺,那件事對他來說不過就是一個月之前。每一個細節(jié)他都還記得清清楚楚,疼痛的感覺都還歷歷在目,他根本不知道應(yīng)該拿什麼表情面對葉乾元。
他只想逃得遠遠的。
“初陽,你別走!”葉乾元向他伸出手,乞求道:“我有話對你說,我……”
白阿小的心惶恐不已,混亂的思緒沉重地壓在他的心上,他聽不見葉乾元究竟說了什麼,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離開。
白阿小轉(zhuǎn)過頭就要跑,葉乾元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抓他的手。
不過葉乾元還是慢了一步,只抓到一片衣角。而後眼前青光一閃,手上的衣裳便散落一地。
人不見了,一個火紅的狐貍從那堆衣裳裡竄出來。
這是葉乾元第一次見到白阿小的本體。光滑瑩亮的皮毛,如烈火般的紅色。他甚至從來不知道,狐貍也可以這樣漂亮。
不過他還沒有看清,白阿小就像一個美麗的夢一般消失在他的眼前。
甚至,沒有回頭。
“初陽……初陽……初陽!”葉乾元伸手,卻只是抓住一片虛無。
提督對著那堆衣裳,驚恐地狂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