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阿小低頭看著自個的腳趾頭, 輕聲道:“我會努力的。”
“很好。”白爺抬手摸著他的臉道:“你現在就去找找葉承德。”
“現在?”白阿小驚詫不已。從前總是很想去找阿德的,可是經歷了葉乾元那件事以后,卻反而不敢想了, 總覺得很害怕, 很擔憂。原本在他心里光彩熠熠的阿德, 似乎被蒙上了一層寒冷的冰, 讓他不敢去觸碰。
“對, 就是現在。”白爺的聲音平靜如水:“我不能再那般守著你了,一直安排著你的人生,反而卻害你了。”
“舅舅, 你對我這么好,這么會是害我。”白阿小抓過白爺的手, 像是表決心一般, 用力握在胸前。
白爺搖搖頭, 道:“現在是該你自己做決定的時候了。找到葉承德以后你自己決定該怎么做,若是遇到葉乾元, 能不能放下他,能不能修成正果,都在你自己。我不能一直守著你。”
白阿小憋著嘴,可憐道:“舅舅,你不要我了么……”
“不是。”白爺的聲音平靜如水:“是你長大了。”
“可是……可是……”白阿小驚地話都說不完整。
“去找你的‘阿德’吧, 他在京城, 龍氣最盛的那人便是他。以你現在的修為, 很容易找到”白爺打斷了白阿小斷斷續續的言語:“此后, 你也不必怕人了, 一般的小道也動不了你。若是遇到厲害的,你跑便是。還有, 你破了身,以后會有肉-體的欲念,特別是在春天。若是你想,不必壓抑自己,順其自然就好。”
白阿小茫然地盯著他,他卻沒有解釋,從懷里拿出一個荷包交到白阿小手里,道:“這個你帶著有用。”
白阿小定睛一看,那正是當年葉乾元交給他的,裝著三顆榴果的荷包,上面似乎還殘留有葉乾元的味道。
物是人非。
白阿小愣愣地看著那荷包,沒了言語。
白爺趁著他出神的時刻,伸出食指,在白阿小的眉心一指,立刻顯現出一點紅色的光暈,而后漸漸淡去,消散不見。
“往后,這結界再也攔不住你,你可以隨意出入龐山。”白爺起身,端著酒壇子邊走邊道:“不過別招惹孟青,他魔障了,離他遠些。旁的,便要靠你自己了。走吧。”
走吧……
那句話終于喚醒了白阿小,他回過神,白爺已經進了屋,雙手把門,正要關上。
“舅舅,別讓我一個人……”白阿小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他起身飛快地往白爺那方跑去,可快要靠攏時,白爺輕輕地合上了門。白阿小錯愕地看著緊閉的門,跌坐在地,不斷傷心地,低聲呼喚著:“舅舅……”
他不過剛剛從那場夢中醒過來,就要獨自去面對不可知的未來了嗎?
許久以后,門“吱嘎”一聲開了,白阿小立刻欣喜地抬頭看著白爺,輕輕喚道:“舅舅……”
白爺慢慢蹲下來,毫無波瀾的眼睛對上白阿小,神色如常地道:“把鞋穿上。”而后一雙素色提花布鞋便擺在了白阿小面前。他臉上的欣喜還沒散去,白爺又起身將門關上了。
白阿小完全呆住了,心里只剩一片混亂和哀傷,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環著他:“舅舅……舅舅……”
不知過了多久,白阿小的嗓子都要啞了,屋里響起白爺沉靜的聲音:“阿小,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現在離開去了卻凡塵俗世,你隨時都可以回龐山來。你若是不走,我便真的困住你一輩子,教你永遠見不到你的‘阿德’。”
永遠也見不到么……溫柔的阿德,救過自個的阿德,真正的……阿德。
怎么可以。就算還是心有余悸,可阿德是白阿小睜開眼見到的第一個活物,在白阿小的認知里,阿德就像自個的娘親一樣重要,他是特別的,是白阿小過去的人生中,最深處的執念。若是在不能再見到他,到離開人世的那一天,一定沒辦法安心地閉上眼睛。
可是,自個心還在難受,還沒有從那謊言中緩過來,就要離開舅舅了嗎?
白阿小無法抉擇。
“你再不走,便沒有機會了。”白爺的聲音還是毫無起伏,卻嚇得白阿小不住打顫,渾身發冷。他知道,這是白爺最后的警告了。
“舅舅,我馬上就走……”白阿小將那雙布鞋抱在胸前,慌亂起身,退了好幾步:“舅舅別不要我……我會做好的,我會很快回來……”
白阿小將眼里的淚憋回心里,轉過身子慢慢地,一點點地挪動腳步,又回頭看了眼在那小屋,緊閉的房門,隨風飛揚的紗帳……
走吧……
白阿小飛快地向前跑去,身影漸漸消失在蔥郁的樹林里。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那小屋傳出一聲低沉的,輕柔的呼喚聲:“阿小……”
紅墻黃瓦的宮城,一個赤色的小狐貍飛快地在房頂行走,它雙眼漆黑如墨,全身皮毛火紅,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那速度太快,即使被有些人看到了,也會以為是烈日曬花了眼。
這次是白阿小獨自一人進京,他不敢以人身示人,只好化作本體,穿過宮城的層層防守,追著那最濃烈的龍氣而去。
白阿小走來到這里來,才漸漸喚起些許當年和阿德在一起的片段。這和嫻王府比起來,確實大得多,不過嫻王府華麗大氣絲毫不輸,難怪自己當時在那里那么久,也沒有懷疑過。
想起葉乾元,白阿小的心口便抽痛。他也很想,很想去嫻王府看看,在他離去以后,他們的生活有些什么改變。可是……不能去,也不敢去。只怕再看一眼,又會難過好久。
終有一天,能完全放下,想起那些過往不會在傷心,只是留著一個愛過的回憶。那時候,白阿小可能會愿意,坦然地面對葉乾元。
不過不是現在。
現在的白阿小遠遠地看著那屋里透出來濃烈的金色的氣息,縈繞著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影。那人低垂著眼簾,專心地看著書。
太遠了,看不真切,不過心卻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有興奮,也有忐忑,還有一絲的傷感。那人是吧,應該是的,他就是阿德。
白阿小看著來來往往的人,不知該怎么靠近。圍著那屋子轉了一圈才發現,雖然門口和四周都有人守著,但屋內卻只有阿德一個人,阿德看書的正殿背后是寢殿,寢殿的小窗開著,也沒有人守,干脆從寢殿溜進去找阿德好了。
白阿小打定了主意,輕輕一躍,一道紅色的閃電便從小窗掠過,那漂亮的小狐貍,便在寢殿里了。小狐貍轉了一圈,一陣青煙,再看哪里還有小狐貍的身影,卻見一個赤-身裸-體的少年站在寢殿中央。
白阿小邁出一步,猛然又想起了什么,便又退回來,左右打量一番,想找一件衣裳,可這屋子這樣大,卻連個放衣裳的矮柜也沒有。白阿小自然不知道,葉承德的身份不同常人,皇帝的衣裳多的數不過來,統一存放在四執庫,由專人管理。
總不能這樣光著去見阿德吧,舅舅說過的,人不許不穿衣裳。可變成本體去的話……會說話的狐貍,會不會嚇到阿德……
白阿小心里百般猶豫,左右為難。最后思來想去,便往床上一坐,想將那床上的薄薄的錦被給披在身上。可那錦被也大的不像話,白阿小半天也沒有理順。
“好麻煩!”白阿小低聲抱怨,卻還是認真地與那錦被搏斗起來。
葉承德原本一直專心地看著書,可太陽卻明晃晃,越看越是雙眼發脹,直打瞌睡。葉承德甩甩頭,可那困鈍的感覺卻越甚。
“來人。”葉承德放下書,輕喚一聲,一名老太監垂首彎腰進來了,恭敬地對葉承德下跪行禮道:“皇上有何吩咐?”
葉承德起身道:“朕有些困了,去歇會,沒有要事的話,不必叫朕了。行了,你下去罷”言罷便起身,往后邊的寢殿走。老太監倒退出去,輕輕地關上了殿門。
葉承德剛跨進寢殿,便聽見里頭又細小的響聲,像是布料摩擦的聲音。葉承德疑惑地走進去,遠遠地看見床上有個赤-裸的人影背對著自己跪坐在床上擺弄那錦被。
那人身子瑩白,身姿窈窕,墨黑的長發像瀑布一般散落,隱隱遮住那光潔的背。
葉承德愣了一瞬,而后便想到,不知是那個不開眼的,竟然想找個美人來討好他。可葉承德并不好美色,更不喜與人親近。是誰嫌命長了,竟然敢偷偷將人送到寢宮里,還擅自上了龍床,當真是想死。當下那臉便更冷了幾分,厲聲道:“誰派你來的,滾出去。”
那人嚇得肩膀一抖,而后回過頭,驚恐地看著葉承德。
居然還是個少年,天姿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