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春風,緩緩的吹著,似乎吹入了人的心靈深處,將本爲鬱結的心情不斷的撩撥著,瞬間苦澀佈滿了心頭。
行宮之中,扶蘇看著爲自己收拾行李的宮人,緩緩的仰頭苦澀的笑了出聲。
自小到大,他知贏政很疼他,很愛他。他也同樣,很愛很愛他的父皇。可是隨著年幼的心慢慢的長大,他開始真正的懂事,每每總能看見他的父皇用著他那蓬勃的野心,四處征戰(zhàn)著,將原本的六國一統(tǒng),合爲了如今的大秦帝國。
年幼的他,也曾深深的仰幕過他的父皇,那時候的他感覺,他的父皇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可是這一種仰幕,自從他走出皇宮的那一天,全部被打破。
那時候,六國只剩下六齊國,遍地面容枯黃瘦弱,神行呆滯的百姓,還有那屍橫遍野的戰(zhàn)場,那些景象,全部震撼住了他的心靈。
後來,他才知,那是他的父皇長年征戰(zhàn)的結果。
後來,六國一統(tǒng)了,他以爲他的父皇會變,會好好的對待著天下人,對待他自己的千秋功業(yè)。可是他想錯了,天下一統(tǒng),他的父皇變得更加的暴戾,非但沒有好好的對待天下蒼生,反而將天下蒼生當作堆砌帝國千秋工業(yè)的奠基石。
修長城,建皇陵,造兵馬俑。呵呵……千古一人的贏政啊,你到底是想幹什麼?這一切的一切還未曾完畢,又開始尋求長生奇藥。如今又來焚燒典集,殺害儒生,方術了嗎?
那麼以後的你,還會做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想猜也不想管來,那麼就這麼的走吧,走的越遠越好。
暗暗的想著,心頭的苦澀更加的濃烈,無言的合上了眼睛,想要壓下心頭的悲傷之意,然而越想壓下心頭,卻發(fā)現心頭更加的疼痛,兩行清澈的淚水從他的眼眶滑落,順著臉頰落入滲進落嘴脣,落入了喉間,確是苦澀難以下嚥。
“公子……”宮人站在扶蘇的身後,小聲的將沉寂在痛苦之中的他拉回拉現實。扶蘇轉身,看向宮人,卻發(fā)現此刻在她的手上,還拿著一個精緻的錦盒,似乎是在無言的詢問著他,這個東西該怎麼辦。
扶蘇緩緩的眨了下眼睛,伸手接過錦盒,修長的手指在錦盒之上輕輕的撫摸著,心頭的苦澀再次濃了幾分。
錦盒中是一種叫‘銀花似夢‘的一種奇花,用來熬藥可以治療頑疾。是他在民間尋了幾年才尋到了,本來準備送給贏政的,他經常會頭疼,而且睡眠不好。甚至他會去看《黃帝內經》,都是爲了他至愛的父親贏政。
可是,如今這些東西,他怕是再也不需要了吧。
“公子,公子?”宮人見扶蘇沉默,又小聲的開口喚到。
扶蘇淡淡的舒了口氣,將錦盒放回了宮人的手中,幽幽的說到:“等我走了
之後,你再將這東西煎好給陛下。記得花要分成七斷,要不藥性太重,會適得其反。還有,煎藥的時辰一定要掌握好,等初次煎開之後,加水,而後水開半柱香再加水,煎好便成了。都記住了嗎?”
“諾,小的記住了。”宮人行李,擡眸看著扶蘇,似乎有些不解,道:“那公子爲何不現在送去呢?非要等到您走了之後?”說完之後,猛然發(fā)覺自己多嘴,急忙彎腰作揖行禮。
“沒必要了,走吧。”扶蘇瞥眼看著殿外的蒼穹,淡淡的說到。
沒必要了,也許,走了之後送,會比未走之前送好。如此也不必留戀著什麼。
暖日高照,金色的閃人眼眸。咸陽宮外,送行的馬隊雖然不多,但是也不少。扶蘇公子被罰上郡,之前也有過幾次,可是卻都未曾走都掉,只因始皇對他對疼愛。只不過,這一次扶蘇應該是真對激怒了贏政了吧。
這一次扶蘇被罰,有人歡喜,有人傷心。歡喜對自然是那些一直與扶蘇不合的人,而傷心難過的,便是一直追隨扶蘇的人。然而終歸羣臣們心中有萬千想法,此刻也都來送。畢竟,贏政對扶蘇的疼愛是有目共睹的,至始至終,贏政雖不曾立他爲太子,卻是一直將他當作太子來培養(yǎng)的。如今不過是被罰一年,又不是太長。
更何況,哪裡有扶蘇最牢固的勢力,秦國著名的將軍蒙恬。這些年蒙恬一直對扶蘇,一直是強力擁護。
有蒙恬在,扶蘇在上郡的情況就算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上郡靠匈奴,說不定到時候匈奴來犯,蒙恬幫著扶蘇平定匈奴,贏政高興,重新吧扶蘇招來回來也是有很大到可能性到。
所有此刻,這些城府都很深都大臣們,都不會選擇這個時候得罪扶蘇公子。
奢華的馬車之中,扶蘇默默的挑開車簾,朝著咸陽宮的方向看去,那眼神之中,似乎還在期待著什麼。
可是,是在期待著什麼呢?
重重的嘆了口氣,收回目光,放下車簾,在心底自嘲的笑了一聲。他當日那麼的生氣,又怎麼可能來送自己呢?
那麼就這樣吧,走了,走的越遠越好……
城牆之上,嬴政負手而立,默默的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在那雙似乎永遠都佈滿威嚴的雙眸中,緩緩的露出一絲很輕很輕的不捨之意。
離去的,是他最愛的的兒子啊。雖然他經常和他吵架,可是他是愛著他的,他知道。可是,可是若不趕他走,只怕有一天,他會在盛怒之下,對他刑罰加身,甚至有可能要他性命。
是何時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了?怕是自己也不知吧……
難道自己真如他所說的這般暴戾嗎?
又一次的在心頭默默的問著自己,無力的合上了雙眼,不想再去看他離去的方向。身後,輕盈的腳
步聲響起,嬴政緩緩的轉過身去,看著身後穿素色衣衫的雪棠,眼神從不捨化爲了昔日的威嚴之意。
“陛下,這是公子差人煎好送來的,送藥的宮人說,公子特定囑咐了她們煎藥的方法,要她們等他走遠了再端上來。”雪棠手中端著一碗藥湯,走到了嬴政的身邊,說道。
“扶蘇送的?”嬴政輕輕的接過藥,朝著扶蘇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生平第一次的將眼中的不捨之意流露了出來。
他是何意,他如何會不懂呢?傻孩子。
他定是怕自己看見這碗藥而又不捨得罰他,所以纔要他身邊的宮人待他走了之後再送來。用湯勺輕輕的攪動著碗中的藥水,低頭喝下。
他送的東西,他從來不需要試藥的,他深信,天下所有的人都會害他,他的扶蘇也不會。其實又如何不明白呢?他書桌上的那本醫(yī)書是爲了誰,他費盡心思的爲他送藥,又是爲了什麼?
不過是爲了關心他的身子啊!這個世界,除了他,又會有幾個人是真的關心他呢?
怕是沒有了吧。
“陛下若是不捨,臣下幫你去追回來?”雪棠站在嬴政的身邊,默默的看著流露在嬴政臉上的不捨之意,心疼的難受。
從不曾,看過他此刻的神情,本以爲他如神人般高大,同樣也不會將感情用在任何一人的身上。
可是這一刻的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情,只不過這一種情是親情,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疼愛之情。然而就是這種情,讓她一瞬間的心疼。
原來,他真的是有情的。那麼這麼多年的芳心暗許,是值得的吧。
“不必了,追回來作什麼?繼續(xù)和寡人吵架?等到寡人一不小心忍不住脾氣,將他傷害?”聲音淡淡,似乎在回答著雪棠,又似乎是在心頭無言的與自己自說自話。
“陛下……”雪棠語噻,一時間卻不知如何來回答嬴政的話語。隨即,她又輕輕的笑著,道:“若是陛下不放心,那麼讓臣跟著公子去可好?這樣也可以保護著公子,陛下也放心不是。”
“你?”眼中的不捨之意緩緩的淡去,又是透著看不見底的幽明,猛然轉身,背對著雪棠,道:“不用你去,寡人自會派別人護送。”
“可是陛下……”
“嗯?”
“諾,臣下遵命。”雪棠無言,他只需要一個字,她就無法不去做他說出去的話。
“好了,你退下吧,寡人想一個人靜靜。”嬴政依舊背對著雪棠,瞭望著扶蘇消失的地方,再不開口多說半句話。
雪棠嘆息,對著嬴政的背影行了一禮,輕動了一下身形離開。然而卻不知爲何,在下了城牆的那一刻,她又轉頭看了眼嬴政的背影,恍然之間,似乎覺得那道背景,開始蒙上了淡淡的孤獨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