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在蕭折靡如雪的身影消失在無極宮寢殿大門后。
剔骨忽然凌空而去,眼中黑暗一片,速度比他以往快得多,似乎達到了一個極限。頃刻肉眼便不能分辨他的蹤影,而他的去向正是東宮。
他腦海中只有她離開時回頭那個絕望而帶著希翼的眼神。
就那么,拼命地,凝視他。
“噶嘎——砰。”
宮女上了一盞茶后,寢殿內所有的宮人全都退了出去,然后在他們將殿門關上的剎那,蕭折靡的心臟不由自主跟著顫抖了一下。岑寂寬闊的殿內只剩下了好整以暇地側臥著的皇帝姬玄策與如坐針氈的蕭折靡。
空氣中幽幽地浮動著寶華香氣,可她一點也不覺得好聞,反而覺得十分討厭。
皇帝姬玄策盯了她一會兒,忽然笑起來:“折雪郡主出了這么多汗,是覺得熱嗎?還是太緊張了?嘗嘗新夏獅峰特貢的西湖雨前龍井吧,壓壓驚。”
蕭折靡望著茶幾上的那盞冒著絲絲縷縷熱氣的龍井,猶豫了片刻,也只能硬著頭皮端起來飲了一口。茶的味道很清香醇和,的確是品質上佳的新茶,但是她總覺得這味道有點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的確是好茶,臣女謝圣上賞。不知圣上宣臣女所為何事?”
姬玄策笑得意味深長,眼神犀利,等了一會兒才答非所問道:“你喜歡就好,回頭朕命人送一半給你。”
一陣風從并未關緊的窗戶間透進來,吹起層層銀紗,相互繚繞卷動時,蕭折靡皺眉晃頭眨了一下眼睛,不知怎么的,她眼前的東西開始有些模糊起來,身上似乎也使不上力氣。但面對著臺階上側臥龍椅的姬玄策,她仍舊強打起精神想要回答:“臣女愧不敢受……”
她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后連坐也坐不住,軟軟地就要倒下去。姬玄策走了下來一把摟住她,將她壓在自己寬闊結實的胸膛上,仍舊笑得深沉,低問道:“郡主這是怎么了?飲茶也能醉成這樣……莫非是茶不醉人人自醉?”
他神情沒有絲毫意外,仍舊一如既往保持著和顏悅色,連問話的語氣都平常至極。
蕭折靡搖頭,她終于知道,那杯茶有問題。她想要推開皇帝,但是她連站都已經站不穩,踉蹌間打翻了茶幾上的那杯龍井,碧綠黃瑩的茶湯濕了一大片雪白的裙裾。姬玄策見狀低笑了起來,不費吹灰之力便彎腰抱起她走上臺階去,同時將唇湊到她耳邊曖昧地耳語:“郡主的衣服濕了,朕來幫你換。”
“不,不用……臣女這就……回宮去換,圣上放臣女……下來……”
她驚恐地掙扎起來,每說一個字都要長長地喘息,胸口劇烈起伏間對襟衣領的一側已經滑了下去,越發撩人心弦。姬玄策將她放在龍椅上,不帶絲毫商量余地地壓了上去,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一只手去慢慢拉開束在腰間的衣帶。
與此同時,他還在笑,笑得無比正人君子:“朕覺得郡主似乎沒有力氣走回宮去了,不然推開朕,朕就放你走。如何?”
“走開……你不能……”蕭折靡眼中霧氣氤氳,那眸光比任何時候都要瀲滟迷人。她一只手死死抵在胸前,而另一只手卻高高揚起,似乎想要狠狠一耳光落在眼前那個人的臉上。然真正落下的時候卻只比撫摸重不了多少,纖細柔軟的手指游移過他側臉完美輪廓上那三道愈合的抓痕,撩撥起絲絲難以抑制的沖動之癢,反而使得姬玄策的呼吸更加粗重起來。
“朕哪里不能?”姬玄策如此問道,同時一挑劍眉,將解衣帶的那只手伸上來抓了她冰涼的手指,一路向下,然后忽然碰到了某個灼熱的,硬挺的東西,她的手立刻拼命往后縮。但他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反而一用力將她的手按在了那個地方,壞笑著聲音低啞沉重地問:“是這里嗎?郡主既然想碰,那朕就讓你碰個夠。”
寬大威嚴的明黃色龍椅上,男人黑金冕服,絲毫不亂,一腿屈膝壓在女子身上,一腿站立,顯得無比健壯霸氣,極具攻擊性的狂野魅力。而身下女子凌亂的雪白長裙勾勒出她玲瓏纖弱的身材,一頭柔順的長發順著龍椅扶手直直地垂在了玉石臺上,厚重的黑與皎潔的素交織在一起,顯得旖旎而觸目驚心。
蕭折靡咬著牙使自己不至于昏迷過去,但她知道她沒有多少意志了,殿下怎么還不來?殿下,太子殿下,她真的快撐不住了……
她眼中一片水潤晶瑩,但并沒有哭出來,只是偏過頭近乎決絕地盯著那扇殿門。她不想以殘花敗柳的身軀去愛那沒有絲毫瑕疵的尊貴男子,她不想配不上他。
如果,如果最后殿下真的沒有來,那么她就……
“嘭!”
“哎喲!圣上……圣上恕罪,老奴罪該萬死,但是老奴真的攔不住啊……”
無極宮寢殿的大門被人一腳踢開,率先跌進來的是三四名太監,包括那名著暗秋香色的太監在內,隨后立刻一群宮人跟著跪了進來一邊磕頭一邊求饒。而那名身姿挺拔,清雅皎潔如林下高士的竹葉青身影從一群跪伏的宮人身邊走過,衣袍波瀾不驚,塵埃不染,容色仍舊寒涼清艷,冷冽高華,只是這一次眼中深邃黑暗,多了一些森然的恐怖殺意。
殿下,她的太子殿下,終于來了。
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又或是姬玄策一時愣住沒有防備,竟被蕭折靡一把推開,跌跌撞撞跑了下去,一頭扎進那滿含杜蘅冷芬的懷里。她用力抱緊了這個人,忍了許久的眼淚都在這一瞬決堤而出,殿下來了,她不會有事了。
重儀太子姬塢低頭看了她一眼,伸手攬住她的腰肢以防她沒有力氣摔倒下去,并幫她把衣襟整理好。這才悵然無奈地深深嘆了口氣,對神態變幻莫測的皇帝姬玄策說道:“折雪郡主是兒臣的人,將來的太子妃,親事定在下個月底。父皇放過她吧,畢竟兒臣只有這一個太子妃,而父皇三宮六院都等著您眷顧呢。”
很好,這個太子做得越發肆無忌憚了,竟然敢踢朕的宮門。
姬玄策站起身來,理了理冕服臨階而立,廣袖博然,眼中意味不明地冷笑道:“哦?聽太子這話的意思,是還在記恨朕當年宣召蕉寧夫人入宮的事了?”
“兒臣不敢。兒臣只是在說折雪郡主。”
重儀太子口中說著“不敢”,但臉色絲毫不見惶恐敬畏之意,反而是與皇帝姬玄策如出一轍的深沉和冷淡。
兩人四目無聲對撞,大殿里氣氛為之一肅,驟然寒氣彌漫,跪在殿門口的太監宮女們個個噤若寒蟬,冷汗直流。
不過片刻,姬玄策便笑了起來,成竹在胸地點頭:“罷了,若下個月底折雪郡主真成了太子妃,那就是朕的兒媳,朕自然不會再提此事,就如了太子所愿吧。”
“謝父皇成全,兒臣與折雪郡主先行告退了。”重儀太子也淡淡一笑,打橫抱起蕭折靡便轉身從仍舊跪在地上的宮人身邊走了過去,步伐淡定從容,華雅尊貴。
……
蕭折靡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在回府的馬車上了,原本看見面色凝重坐在一旁的魏夫人時還有些羞愧不敢說話,怕自己一開口就惹她生氣。正醞釀著該怎么解釋才比較緩和,哪成想魏夫人見她醒過來之后,居然絕口不提那件事,反而更加凝重地問她距離婚期不到兩個月,這采辦起來怕是有點倉促,她要是有什么別出心裁的主意可一定要說出來。
說到最后魏夫人的臉色已經徹底從凝重變為了喜上眉梢。
旁邊的丫鬟也嘴甜地說著恭喜之類的吉利話,蕭折靡懸起來的心總算放平了。隨后又想到那時殿下一腳踢開寢殿大門的風姿,不由臉紅心跳,似乎,后來她是殿下一路抱著回宮的?
說起來倒還忘了好好謝謝剔骨,如果不是他……
轉念又一想,真的就要嫁給殿下那樣神袛般的人物了嗎?蕭折靡恍如夢中,有些不敢相信。
她們的馬車到了府里的時候,老太太和府中所有人都親自出來迎接,消息早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大家都親眼看著安國公府眾人忙得不可開交,喜氣洋洋的,也沒人會不相信。
羞花先生對此只是饒有深意的一笑,并不多言。若是重儀太子看見,就必會發現,羞花的笑容與那日皇帝姬玄策的笑容是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