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燕自然不在少女所說的殿裡——此處幽幽陰陰,推門便聞到一股陳腐味道,樑柱間早生了蛛網(wǎng),顯然長久無人居住。
段隨呆呆立著,清淚兩行。
“兄長。。?!眲⒃T谏磲嵝⌒囊硪斫袉疽宦?,卻被段隨一伸手止住。於是他怏怏退到殿外,本欲靜候段隨出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怎麼也靜不下心來,一閉眼,全是方纔那少女的窈窕身影。一時間劉裕抓耳撓腮,更急得來回踱步,蹭在青石板上“嚓嚓”作響。
段隨在殿內(nèi)聽得分明,苦笑一聲,喚道:“寄奴,你自去便是,哥哥我。。。稍待便來?!倍呺S即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段隨嘆了口氣,緩步走到一張幾案前,入眼處,一幅微黃的素絹,一方硯,一筒筆,皆材質(zhì)素雅,渾然出塵。段隨彷彿看到燕兒正跪坐於此,執(zhí)筆揮書,寫著寫著,擡起了頭,朝他嫣然一笑。。。
窗邊的瓷瓶裡,花兒早已枯萎?dāng)÷?,窗下鑲嵌著玳瑁彩貝的梳妝檯卻依舊華美奪目,浮灰不能掩其貴,只是臺上空空如也,女兒家的小物事一樁也看不見。
轉(zhuǎn)過玉石雕砌的屏風(fēng),粉黃色的帳幔頓入眼簾。微風(fēng)吹進塵封已久的殿門,晃動帳頂一縷縷流蘇,反叫人覺著無比靜謐。牀榻既冰且硬,段隨卻癡癡坐在其上,許久不動。。。
。。。。。。
“不!”劉裕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踉蹌著,踽踽前行。
假山後面,少女無力的躺倒,秀氣的面孔上只剩下瀕死的暗灰色。素色襦裙被撕扯成片片碎布,玉體橫陳,手和腳扭曲出奇怪的角度。。。
她雪白的身上趴著兩具**的、油膩的肥胖軀體,死命蠕動著,醜陋得讓人作嘔。這是兩個秦宮裡的中官,他們的喉嚨裡不斷髮出“嗬嗬”怪聲,竭力摩擦自己並不存在的下體,即便一切只是徒勞。
少女的身周,另外六七個肥頭大耳的閹人杵在那裡,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這中人慾嘔的場景,眼睛裡射出異樣的、狂熱的光芒,嘴角,有腥臭的口水滴滴答答。。。
幾乎就在一瞬間,劉裕體內(nèi)那些令人厭惡的戾氣奔騰而返,比上一次更加狂暴,十倍百倍的折磨人!只是這一次,劉裕一息也不願壓制這滔天的怒火,他瘋魔一般撲上前,潑出的刀光可以斬碎世間最堅硬的頑石!
站著的六七個閹人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fā)出,每一個都被斬裂了胸膛,劈飛了腦袋。趴在少女身上的兩個太監(jiān)慌忙起身,抖動著醜陋的軀體,連滾帶爬。
劉裕的長刀從一個太監(jiān)肩頸處插進去,一直往下,往下。。?!班邸钡囊宦?,銳利的刀尖從他空空蕩蕩的兩腿之間刺出,污血一股股冒出來,遍地流淌。
最後一個太監(jiān)嚇到魂飛天外,再也挪不動半步,瑟瑟發(fā)抖間,襠裡泛出一泡又一泡薰臭的黃水。劉裕探出雙手,就像傳說中最兇殘恐怖的夜梟,慢慢地,慢慢地將太監(jiān)的雙眼摳出來,扔在地上,使勁地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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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隨趕來的時候,少女冰涼的身軀已然覆上劉裕的外罩。不遠處,劉裕依舊在不停揮砍手中長刀,將一具具太監(jiān)屍體斬得稀巴滾爛;他的臉上濺滿血跡,不住抽搐,雙眼迷亂,如癡如魔。。。
“當(dāng)!”長刀被格飛天外,劉裕驟然脫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兩眼兀自血紅暴突,迷惘一片。
“寄奴!”段隨聲若洪鐘:“醒來!”
劉裕悠悠醒轉(zhuǎn),愣了一下,忽然撲上前,抱住段隨的腿腳放聲大哭。
“寄奴。。?!倍坞S仰天長嘆:“走罷,我?guī)阕?!?
“走去哪裡?”劉裕悲哭不已。
段隨的聲音堅毅如鐵:“去找慕容衝!要他即刻住手,停止屠城!”
。。。。。。
“伯延(慕容恆表字)!”長安長樂宮裡,(西)燕左僕射、龍驤將軍慕容永一臉喜色:“你可知就在方纔,那段隨與慕容衝鬧翻了?”
“叔明(慕容永表字)!”(西)燕右僕射、徵虜將軍慕容恆眉頭一皺:“怎敢直呼陛下大名?”
“怎麼不敢?”慕容永嘿嘿冷笑:“我本道慕容沖天潢貴胄,定有異數(shù)??扇缃窨磥?,他無論智謀、勇略、心胸,嘿嘿,不過爾爾。更可氣他獎善不明,試想,若非咱弟兄二人一力支持,他慕容衝何德何能取此江山?現(xiàn)在倒好,眼瞅著這大燕朝中,我弟兄二人都快被擠得沒了位置!”
慕容恆倒沒反駁,嘆了口氣,說道:“休說這些喪氣話。你且細細講來,那段隨如何與陛下翻了臉?”
“還不是這廝自以爲(wèi)功高,都忘了自個姓什麼了,偏偏還假惺惺裝什麼大仁大德,我呸!”慕容永啐了一口,娓娓道來。
原來段隨與劉裕自桂宮出來,快馬加鞭趕至未央宮,懇請慕容衝收回成命,停止屠城。可慕容衝恨絕了苻堅,滿腔怒火正要發(fā)泄在長安百姓頭上,哪裡肯依?段隨不依不饒,差點同上前勸阻的韓延大打出手。
慕容衝本就心高氣傲,此時更貴爲(wèi)皇帝,焉能容忍?當(dāng)即臉色鐵青,拂袖而去,不肯再聽段隨說話。段隨也是急了,一時失手,竟上前推倒了慕容衝。
大燕皇帝被臣子推倒,那還得了?韓延、高蓋等紛紛拔刀,喝令擒下反賊段隨。
劉裕哪肯示弱,抽刀相向。他長刀甫一出鞘,身後嘩啦啦聚攏一大堆兵士,發(fā)聲吶喊,舉刀助威!
誰也不曾料想,不過短短數(shù)月,段隨在軍中威望已然高厚若斯。在場的右將軍本部士卒以及段部族人不少,此時同氣連聲,竟全然無視慕容衝的存在。
慕容衝氣得說不出話來。韓延、高蓋等則慌了神——眼下諸軍正忙著劫掠長安城,細數(shù)下來,此刻站在這未央宮裡的,反倒是對方人數(shù)佔優(yōu)。
場中氣氛微妙,誰也不敢貿(mào)然動手,遂對峙起來,總有小半個時辰過去。
事態(tài)發(fā)展至此,段隨情知再也勸不得慕容衝,長嘆一聲道:“我攔不住你血洗長安,可也無法心安理得待在此間。。。也罷,我這就走。聽說苻堅乃是跑了去五將山,我總要砍下他的頭顱,好爲(wèi)燕兒報仇!”
“你。。。你又要走。。?!蹦饺菪n的瞳孔猛然一縮,顫聲道:“你說你要去尋苻堅?”
段隨點了點頭,指著自己的鼻子道:“鳳皇!我不是叛賊,從來也不是你的從屬。如果你還記得,我是石頭,你一輩子的兄弟!”猛回頭,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