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巖子之敗,僥倖逃得性命的姚萇丟掉了整整一萬三千名精兵。待他失魂落魄地退入墊江城中,城中能戰之士已然不足七千,真可謂偷雞不成蝕了米。
敗報第一時間就送去了成都,姚萇懇請楊安速速發兵來援。現在用屁股想都能想到,驍騎軍既然早有埋伏,那麼也不會沒有後手——空虛的墊江必然已經成了晉軍的下一個目標!
大約七八天後,驍騎軍的戰旗果然出現在墊江城下,迎風招展,虎虎生威。雖說秦軍人數依然佔優,畢竟新敗之餘士氣低靡,姚萇可不敢出城迎擊,於是吩咐衆軍提高警惕,嚴防死守,單等成都那邊來援。
驍騎軍自然也不會傻到下馬攻城,退後三十里紮下營寨,同樣耐下性子,等待巴東晉軍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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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還是晉人下了先手,僅僅五日之後,四月二十六這一天,竺瑤與桓石虔率領著三萬晉軍自巴東洶洶趕到。巴東軍在墊江城下匯合了段隨所部五千驍騎軍,總計三萬五千步騎將墊江城東南北三門圍得水泄不通,獨留西門不圍,此所謂“圍三闕一”之法也,旨在泄敵士氣。
城頭之上,守軍果然惶惶色變,膽小的已經開口勸姚萇:“將軍!晉人勢大,墊江怕是守不得了,不若趁西門退路尚在,連夜撤了罷。”
姚萇大怒:“休得亂我軍心!我大秦方得樑益,人心不穩,倘若失了墊江這座巴蜀門戶,叫晉人奪得入蜀的落腳點,勢必震動整個蜀中,到那時我等的罪過就大了!楊大將軍的援軍不日就到,只要我等奮死守城、報效國家,定能保得墊江無恙!”
姚萇聲色俱厲,衆人不敢再勸,各司其職去了。
城外一座矮丘之上,晉軍的三位主帥,竺瑤、桓石虔與段隨一邊遠觀墊江城的山河形勢,一邊也在大聲議論。
竺瑤先開了口:“從石好本事啊,當時蜀中情勢萬分危急,結果從石不但帶著全軍毫髮無損遁去南中,如今更是掃夜郎、敗姚萇,還定下四路並進之計,嘖嘖。。。”
段隨呵呵一笑,說道:“運氣,運氣罷了!至於那四路並進之計,原是仲孫公所定,我可沒那等本事!”
桓石虔算是段隨的老相識了,上前一拳捶在段隨的肩窩裡,大笑道:“從石你就莫要再謙虛了!三年前我兩個在石橋攜手破敵之時,你惶惶自北地而來,兵不過五百。如今呢?貴爲第三品冠軍將軍,帳下更有五千百勝鐵騎,哪一樣不是靠真本事一刀一槍拼出來的?慚愧啊,我桓石虔從軍十多年,一比之下,竟是望塵莫及!”
段隨笑著正待分辯,竺瑤又說話了。只見他一抱拳,沉聲道:“當日在蜀中我揮軍不告而退,更不及接應從石所部。。。實乃不得已之計,還望從石莫要放在心上。”
段隨爽朗一笑,說道:“玉成(竺瑤表字)兄何出此言?當時形勢使然,若非你當機立斷,此刻怕是連巴東都要不穩了,我如何會怪你?何況你瞧瞧我麾下這幫兔崽子,跑了趟南中,一個個快活得緊,怕不都長了十斤肉出來,哪裡有什麼怨氣可言?”
驍騎軍將士聞言,一個個嘻嘻哈哈起來,染干津這夯貨更是說道:“吃喝倒是不差,就是南中那些小娘們太不逮勁,一個個瘦得雞子一般,還都是烏漆麻黑的,不中,不中!”衆人一陣大笑。
竺瑤腦門上頓時起了三條黑線,桓石虔更是爲之絕倒,笑得岔不過氣來。
寒暄已畢,自然要進入正題。
竺瑤說道:“如今城中不過七千秦軍,我方卻有三萬五千之衆。兵法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既如此,不若立刻揮兵強攻。待秦人援軍到時,我軍已在墊江城裡以逸待勞,豈非勝券在握?”
桓石虔點頭道:“不錯,我軍遠來,糧草難以持久。墊江宜速取之,我軍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段隨想了想,開口道:“話是不錯,然而墊江城高牆厚,姚萇也不是易與之輩,攻取此城怕是沒那麼簡單。此外秦人援軍近在眼前,留給我等的時日實在有限,若是一時拿不下墊江城,只怕反沮了軍心。”
竺瑤眉頭一皺,說道:“從石的意思是?”
“強攻堅城耗兵太重,不如圍城打援!可派兵盡圍墊江四門,不使城中秦軍外出,然後先行對付秦人援軍。只要擊敗成都來援之軍,墊江城守軍必然軍心渙散!彼時攻城,當易如反掌!”段隨說得眉飛色舞,嚥了口口水,繼續道:“此外還有個好處。我等可不光光要這墊江一城,而是整個益州,乃至梁州。破了楊安派來的秦人援軍,回頭攻打成都時候,豈不輕鬆許多?”
後世國共兩軍激戰三年,共軍就曾頻繁使用“圍城打援”的戰術,屢試不爽,消滅了國軍大量有生力量,從而扭轉了強弱之勢。作爲後來人的段隨,自然對此耳熟能詳。
“圍城打援?聽來倒也新鮮!”桓石虔插口道:“只是探子來報,秦人援軍足有兩萬之衆,皆爲楊安麾下的百戰精兵。我等既要圍城,所需兵力已是不少;這麼一來,還能分出多少兵力前去對付這兩萬秦軍?若無兵力優勢,又如何能快速擊潰秦人援軍?”
段隨一笑,說道:“誠如鎮惡(桓石虔小字)所言,短時間內怕是難以取勝,只能固寨相峙,尋機破敵!”
竺瑤愕然,接著有些不悅的說道:“這又是什麼道理?難道從石不知我軍兵多糧少,不利久峙嗎?到那時候,秦人也不用進兵相搏,單等我軍兵糧耗盡,就可奪取全勝了!”
段隨哈哈大笑道:“現下看來確實如此,然而十日之後麼。。。嘿嘿,形勢必定反轉!到時候就輪到秦人著急退兵了!”
竺瑤與桓石虔皆是一愣,就聽段隨說道:“兩位莫非忘了?眼下已然是四月之末,想必旬日之內,蜀中就要亂起了!”
桓石虔一拍大腿,叫道:“哎呀,我糊塗了!怎麼忘了張育不日就要起兵?著啊!如今成都分了兩萬大軍出來,城中必然空虛。。。哈哈哈哈,這下夠楊安那老小子好受的!”
竺瑤也是連連點頭,說道:“不錯!秦人可以丟墊江,卻絕對不願意丟了成都。到時候軍心一亂,我軍就大有可趁之機了!”
桓石虔霍然又是一掌拍在段隨肩膀上,大笑著說道:“牽一髮而動全身,從石此計,不但能助我等穩取墊江,更把蜀中秦軍盡數拖累。大妙!大妙啊!”
段隨苦著臉道:“我說鎮惡你能不能輕點?人家都說‘鎮惡去疾’,我倒好,被你連捶帶拍的,沒病也要生病了!”
這話說的,素來板著臉孔的竺瑤也是忍俊不禁。
(“鎮惡去疾”的典故說的是桓石虔作戰勇猛無匹、兇名昭著,以至於當時有患病之人聽到桓石虔的名字都會被嚇好)
三人在那裡笑鬧不已。這場景落在墊江城頭上的姚萇眼裡,看得他咬牙切齒,恨聲道:“那長身白麪的小子就是段隨罷?這廝屢壞我大秦之計,這次更傷了我帳下萬餘弟兄的性命,真正氣死我也!他日若是落在我的手裡,必叫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