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隨帶著劉裕等人上前向竺瑤、桓石虔致謝,大笑著說道:“兩位將軍的斥候好生厲害,如此大雨之下,居然將我軍乃至鄧羌軍的行蹤摸得一清二楚,算到我等會走這條無名穀道!這次設伏更是妙到毫釐,早一刻、晚一刻,抑或是換個地點,恐怕皆無寸功也!而我驍騎軍則危矣!”
不料話一出口,竺、桓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一起笑了起來,弄得段隨莫名其妙。就聽桓石虔清了清嗓子,嗡聲道:“嘿嘿,我兩個軍中可沒有擅馬的斥候好手。。。從石,實話與你說了罷,我兩個確實收到消息,說是你被鄧羌追殺甚急,於是便領兵出擊,意欲伏擊之、並救你多困。然而上天突降豪雨,視線全無,加上涪西附近我等也不熟捻,到後來我等自己都不知走到了哪裡,全然迷失了方向,更不知你那裡的情況。。。”
說到這裡,桓石虔看著一臉驚愕的段隨,苦笑著道:“於是我與竺將軍決定,就地設伏!若是不成,我兩個也總算盡了人事,可不曾對不住你;若是成了,我兩個也絕不矜功,權當是老天爺護佑你了!”
什麼?這樣都可以?
段隨只覺得天雷滾滾,砸得自己直不起腰來——竺、桓這次堪稱全勝的雨中伏擊,壓根就是瞎貓碰到了死老鼠,其成功率估摸著連百分之十的都到不了,這不是拿自己與驍騎軍五千弟兄的性命開玩笑麼?不過話說回來,桓石虔說得沒錯,他兩個到底已經盡力了,除此之外,還能怎麼辦?
桓石虔的話兒落在段隨耳朵裡那是後怕不已,落在年輕氣盛的劉裕耳朵裡,卻全然是另一副光景了。瓢潑大雨中、高頭大馬上,劉裕挺著胸,張開大口,仰天吞嚥起豆大的雨滴來,心中熱血沸騰:兄長!天命在你,天命在我!
或許,這纔是劉裕牢牢記住了這場大雨的緣由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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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涪西附近被伏擊、以至於慘敗虧輸的鄧羌一路逃回了五城,惶惶進入城中,見了姚萇,竟是無言以對。
姚萇好言相勸,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將軍當釋懷云云”。鄧羌苦笑一聲:“也只好釋懷罷了。。。誒!這一下算是把老夫打醒了,殺段隨乃是私仇,平益州纔是公利。老夫爲了報私仇,卻忘了公利,此番真是有負天王所託啊!”
姚萇正色道:“將軍戎馬一生,乃是天下名將,些許挫敗算得了什麼?如今將軍麾下仍有四萬精兵,又明瞭公利大於私仇的道理,何愁不能平定益州?到時候再行捉拿段隨小賊,當易如反掌!”
鄧羌聽得連連點頭。兩人合計一番,都覺得成都那邊的張育以及巴獠人人數雖多,卻不過是疥癬之疾、無足爲懼,反而晉國正軍連連得勝、士氣正高,需得小心應付。
姚萇道:“張育與巴獠人的關係,仿如三國時候的袁氏兄弟,攻之則合,緩之則離;既然如此,將軍不若置之不理,轉而專心對付涪西的晉軍。只要破了晉軍,則益州定矣!”
鄧羌重重頷首,說道:“老夫也是此意!成都定然是無虞的,楊伯全豈能對付不了區區的張育與巴獠人?對了,我軍三萬步兵本已取下涪城,正要南進綿竹。既如此,待我趕緊快馬傳令,命大軍轉道東南來五城駐守,且卡住涪西晉軍與成都城下賊軍的匯合之路!”
姚萇接腔道:“正該如此!晉軍遠來,士氣必不能長久。我軍無需急躁,但能固守相峙,徐徐圖之,總有破敵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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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伏擊戰發生過一天之後,涪西城裡,竺瑤、桓石虔與段隨三人正爲繳獲來的一萬多匹戰馬爭得不可開交。
段隨的意思,竺、桓二人帳下並無騎兵,亦缺少通曉騎戰的教官,卻要這些馬匹何用?不如盡數給了驍騎軍,那麼以後不但擴充兵力可行,就是一騎雙馬、乃至三馬都有可能——不得不說,這一次鄧羌一騎雙馬追殺驍騎軍,的確給段隨好好上了一課。
竺、桓二人哪裡肯答應?有驍騎軍珠玉在前,他兩個對於騎軍可謂眼饞久矣!既然有了馬,騎士慢慢培養就是,這麼大好的機會放在眼前焉容錯過?
於是乎,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理,總之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只好二一添作五,一家拿一份算數。段隨難得大氣了一把,只取五千戰馬,剩餘的七千來匹戰馬則歸了竺、桓二人。
竺瑤如今的官職乃是益州刺史,而桓石虔則爲梓潼太守。那就是說,一俟奪回益州,他兩個是要長駐蜀中的,可不會再回荊襄,於是便把七千多匹馬盡數遷往墊江,先好生餵養起來。段隨這邊就簡單了,五千驍騎軍弟兄直接上了“高配”,一騎兩馬,好生威風!
馬匹分贓一事總算塵埃落定,段隨也覺著有些乏了,起身告辭時,突然又想起這一次沒看到老周的蹤影,便開口相詢。
竺瑤隨口答道:“周仲孫?當日你離開墊江後不過一兩天,他便啓程往江東去了,如今已有一個半月之久。想必,想必他已經到了建康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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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軍大勝之餘士氣高漲,稍事休整便從涪西城開出,直撲五城。
其實以雙方目前的兵力對比而言,依舊是秦軍佔優,差不多就是四萬秦軍比三萬晉軍的樣子。然而秦軍畢竟新敗,士氣不高,加上其中還有一萬沒馬的騎兵,那戰力真是比一般的步兵還要渣。此消彼長之下,雙方看來就差不離了,這也是晉軍敢於主動出擊的一個重要原因。
無論如何,晉軍可沒自信到覺著五城也可以一鼓而破,而是做好了長期對峙的打算,再不濟也要把四萬秦軍死死拖在五城這邊,萬萬不能讓他等去往成都。只是晉軍不曾料到的是,秦軍心中存的居然也是相同的意思,就是不使晉軍前往成都增援!
蜀中的亂局漸漸被梳理到兩處節點之上——一在五城,一在成都。在這兩處節點上,竺、桓的巴東軍、段隨的驍騎軍、鄧羌的長安軍、張育楊光的“義軍”、張重尹萬的巴獠軍、楊安的成都軍,共計四方六軍,互有忌憚,誰都不敢輕舉妄動,以至於蜀中一時變得風平浪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