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蘭很震驚,很郁悶,很無奈。
她覺得三舵主的打算怕是要泡湯了,根本就行不通,他們把算計可能用錯了地方,跟凌畫比算計,怎么可能比得過?能讓文武百官都閉嘴的女人,壓根就不能小看。
她壓根就沒將綠林看在眼里。
綠林才是不敢真的和朝廷硬碰硬的那個,為了逼出新主子,而將整個綠林都滅了,那他們不止連立身之地都沒了,小命怕是都要交待給朝廷的兵馬下,這筆買賣,她都知道,太不劃算。
她咬牙為綠林正名,“綠林沒養死兵,只有一幫子兄弟為了討生活做些不善良的事兒而已,但也沒喪盡天良的殺人放火,有些劫富濟貧,也是因為那富人一定是個惡人,以欺壓百姓為樂,朝廷有些官員為虎作倀不管,才會讓綠林看不慣動手。”
凌畫笑,“這么說綠林還是俠義的強盜了?”
朱蘭臉一紅,“雖有少數兄弟也做惡事兒,但多數兄弟,還是挺有狹義心腸的。更何況,綠林也不靠這個賺什么銀子,綠林靠的是黑市生意,這也沒什么不能說的,歷朝歷代,朝廷也算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曾過多干涉過,否則綠林也發展不起來。我爺爺和兩位舵主,也時常約束下面的兄弟們,這五年來,綠林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
凌畫不客氣地說,“這五年來綠林之所以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不是因為五年前綠林的新主子把三位舵主打趴下之后,下的死命令五年內不準綠林給他惹事兒嗎?也不算是綠林三舵主自己良心好。”
朱蘭:“……”
她驚恐,“你竟然連這個都知道?”
凌畫再一次感謝張二先生,他的價值可真是太大了,也有點兒感謝溫行之,竟然送給了他這么一個大禮,溫行之若是知道張二先生這么有用處,還會給她送上門嗎?
自然是不會的,他可沒什么好心腸,所以,他應該也是不知道張二先生能給人這么大的驚喜,他可不是一個殺手從良這么簡單的人。
當然,溫行之讓人刺殺宴輕這筆賬,她還是要給他記著的。
她故作深沉地說,“我掌八方水運,知四海供需,不是需要十分了解天下大事兒嗎?你也說了,綠林勢大,在我這里,自然要多些關注了。”
朱蘭心想,你可不是多些關注這么簡單,你是把綠林的秘密都扒了個底朝天吶。
她沒看到凌畫之前,還不能體會傳言中所說的她如何如何厲害可怕,如今算是真正的感受到了來自她這個人的可怕。
她有點兒坐不住了,她想走,想離她遠點兒,再也不敢跟她以姐妹相稱了。
她不配!
見朱蘭沉默,凌畫笑了笑,“朱姑娘既然來了,就在我的總督府住下來吧!”
朱蘭驚駭地睜大眼睛,“你要扣押我?”
“是啊,你自己都送上門了,我若是不扣押了你,也說不過去。”凌畫覺得說得差不多了,她的攻心之術已起效用,就沒必要再跟朱蘭說下去了,站起身,“當然,你可以給你爺爺和其他兩位舵主送一封信,尤其是程舵主,看看他是還想用三十只運糧船與我漕運鬧起來,將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毀了整個綠林的地步,只為了將你們新主子逼出來,還是主動放了扣押的三十只運糧船,與我漕運陪個不是,賠償一些損失,讓我能去陛下面前給他抹了這筆賬。”
朱蘭也跟著站起身,“你放我回去,我當面勸說他們,也許會更好。”
凌畫對她溫柔一笑,“朱姐姐不是想與我多熟悉熟悉嗎?急著回去做什么?你只管放心在總督府做客,什么時候三舵主將運糧船放了,你就什么時候回去好了,這期間,足夠你我多熟悉了。”
朱蘭:“……”
她錯了!
她不該太天真,哪有什么人能跟掌舵使做姐妹,她這般吃人不吐骨頭,怎么可能有小姐們。
凌畫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一邊動作很慢地往身上披雨披,一邊說,“樂平郡王府的榮安縣主,與我是閨中密友,素來以姐妹相稱。”
朱蘭:“……”
對哦,好像她是聽說有這么回事兒。
凌畫披好雨披,回頭對望書吩咐,“讓管家給朱姐姐選一處清凈的院子,一應伺候的人,都安排的妥當些,飯菜要上好的,別虧待了,朱姐姐有什么要求,也盡量滿足,她難得來總督府做客,可不能怠慢了。”
望書應是,“主子放心。”
朱蘭:“……”
她能說不想留在這里嗎?
凌畫又吩咐,“從金樽坊帶回來的那些人,審問沒什么問題后,都放了吧!將金樽坊也解禁吧,別惹得整個漕郡人心恐慌。”
望書應是。
凌畫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住腳步,對朱蘭問,“朱姐姐是真傾慕寧家少主?”
朱蘭臉一紅,“有一點兒。”
凌畫點頭,“那你加油。”
朱蘭:“……”
凌畫想了想,又說了一句,“朱舵主的背后,是否還有什么人,想利用綠林和江南漕運把事情鬧大,進而從中取利,朱姐姐若是不知道這個事兒,不妨問問你爺爺朱舵主,聽聽朱舵主的看法。”
朱蘭一驚,一下子有點兒結巴了,“這不、不能吧?”
凌畫笑,“沒有什么不可能的,如今天下看著安穩,但人心不穩者眾。”
她扔下這句話,邁出門口走了。
朱蘭站在原地,消化著凌畫的話,好半天沒回過神來,她想著她是要給爺爺去信,也是要給另外兩位舵主去信,但不能這么快立馬就寫信告急,她得自己先緩緩,冷靜冷靜,看看怎么寫這封信好。
凌畫走在雨中,心情聽輕松的,可以說自出京一路上來漕郡多日后,第一次這么輕松,這得益于張二先生那些秘密說的及時,也得益于朱蘭的自動送上門,讓她終于找到了捅開綠林的突破口。
其實,朱蘭不知道的是,只要再晚那么一兩日,她是忍不住就要找上綠林了的。
事情總要解決,三十只運糧船雖然不多,但對于朝廷來說,對于陛下來說,甚至對于她這個漕運掌舵使來說,事情還真是不小的,她也沒有輕看,尤其是那三十只運糧船是運往清河的。
只不過,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戰百勝,她一直以來對綠林兩眼摸黑,總覺得冒然出手找上綠林不太好,這是一種感覺,所以,她來漕郡的路上一直在惡補關于綠林的卷宗,來了漕郡后,一邊處理漕郡的事情,一邊讓人查著綠林的動靜,在找那個突破口,今日之前,一直沒找到,那么只能打算硬碰硬找上門了。
沒想到,今日一下子來了這么兩個意外驚喜,那么事情就簡單了,興許用不上陛下給的兵符。
不動兵馬能解決的事兒,還是不動的好。
因為心情輕松,雨下的大,凌畫也不覺得冷了,她一路漫步走回內院,剛邁進畫堂,一眼便瞧見宴輕坐在畫堂里,百無聊賴地玩著九連環。
張二先生用毒針刺殺他,似乎根本就沒對他有什么影響,他依舊是個閑散的紈绔貴公子,懶懶散散的模樣,似乎在琢磨今兒出了這破事兒,明兒他是不是得規矩些,不能再亂跑出去玩了?哎,真是煩的樣子。
凌畫腳步頓了頓,還是溫聲喊了一聲,“哥哥在等我?”
宴輕已轉頭看來,見她一張小臉因從冷雨中走來,看起來冷冰冰的白,眉眼雖然沒帶著明顯的倦色,但眼底到底落著青影,雖然不明顯,但他就是看的清楚。
他神色頓了一下,“嗯”了一聲,放下九連環,站起身,走到她身邊,見她要解雨披,竟難得的伸手,默不作聲地代替她自己的手,幫她把雨披解了下來。
他做的太自然,也太突然,以至于凌畫一時間頗有些受寵若驚地驚住。
宴輕放下雨披后,見凌畫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這眼神讓他總覺得自己怕是做了一件蠢事兒,但是事情已經做出了,他也覆水難收了,只能避開他的眼神,神色鎮定如常地問她,“我鬧出了事情,吵了你的好眠,要不要給你賠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