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曠野之中,刀光迸現好似忽閃的星辰,照出人的眉眼猙獰如夢。車陽等人的輪廓也讓殷若重新入睡般,墜入夢中。
堯王殿下吟吟的笑隨星光閃動,他的話在風里蕩漾。
“我可沒有人手派給你?!?
眼前這是什么呢?
刀光砰砰連擊,車陽的面容清晰可見。蘭行噘嘴唇扮怪相,打架不忘記和黑施三別個苗頭。
夏夜涼爽,別樣的溫暖浮上殷若心頭。也讓她下定決心,解殿下之憂,她做對了。
何況是為她自己的成分居多。
在門檻上舒服的坐下,殷若雙手抱膝欣賞著。不久前兇險迫面,此時她內心流動敬佩。
回頭想想吧,認得殿下以后,哪一件事情,殿下擺出忽略的態度。
只他沒殺陳家的家主陳之興,就足夠殷若幾時想起,幾時的油然感激。
攬下“殺人不眨眼”之名的堯王梁未,其實很謹慎。
他對黑施三也發自內心的好。
有時候殷若能感覺出,她觸碰到殿下的內心。十七歲的男子,尚可以算少年,堯王殿下純真并且質樸。
感同身受。
殷若總不能說黑施三是她假裝出來的人格,黑施三就是她,她就是黑施三,哪怕時常的,殷若也覺得施三稚氣,有裝不下去之感。
但所有來自殿下的關懷,都針對殷若而來。
夜風悠然,殷若情不自禁的想,如果能有殿下這樣的朋友,應該是人生大幸。
最美好處往往最清醒。
迷幻般的美夢到極致時,冷靜接踵而來。
縱然殷若圓滿的退婚,殿下也不是她可以繼續接近。
堯王渾然不在意的話:“我的母后曾太后是先帝中宮,當今是我同母的皇兄?!?
他高高在上。
豈止是殷若,再出眾的商人也不能攀附。
緩緩站起身來,殷若還是辦正事吧。
車陽的到來,把刺客壓制,拿下活的不在話下。但是殷若大聲對青鸞道:“這些人真該死,敢動三爺,三爺反過來要他們的小命?!?
黑施三又猖狂了,車陽剛這樣想,就聽到“嗷”地一聲,馬大和牛二發了狂。
殷刀不會挑選笨蛋跟著孫女兒出來,馬大和牛二聞聲就懂。
剛才要活口,是問明幕后之人?,F在全殺了,是怕車陽問明幕后之人。
金家,說到底是殷若以后的婆家,黑施三的日子風光神氣,不過曇花一現。
車陽還沒有反應過來,馬大和牛二一刀一個的,一拳一個的,刺客已沒有活口。
車陽氣的鼻子歪,走過去提拳打到馬大,一腳踏在馬大身上,陰森森道:“想你家少東家死嗎?線索全讓你斷了!”
殷若靜靜道:“搜索他們身上?!?
車陽放開馬大,吩咐人搜身,他來到殷若面前,借著星光對她狠看幾眼,確實這小子沒讓嚇到,那翻著白眼的模樣,比斗雞都精神,車陽悄悄松口氣。
殿下的喜好,等于車陽時刻執行的嚴令。
再說黑施三確有招人喜歡的地方。
車陽抬手打算拍拍黑施三肩膀,表示一下自己的喜愛與安慰,殷若腳尖一溜的跑開,對這個舉動很是惱怒,左瞄一眼是曠野,右瞄一眼是大地。
蹲下身子抓起一把草根和土,擲在車陽身上。
“撲”地一聲后,泥土沙沙的從愣住的車陽身上落下。殷若還不罷休,用力跳起來,怒道:“你想做什么?三爺不是你想親近就親近的.......”
手指腰間香囊,得意萬分:“喏喏,看到沒有,三爺有這個,你有嗎?有,就是三爺的知己,沒有,放老實的和三爺說話?!?
車陽皮笑肉不笑。
黑施三又來勁兒了。
一等侯府車家怎么可能沒有幾件賞賜下來的東西,甚至遠比香囊要好。但看看黑施三的德性,仿佛他得到天下最珍貴的東西。
“好吧,看你知道恭敬殿下,黑三爺,我不敢親近你?!避囮柍靶χ?,放棄安撫的話。
一蹦還能老高,黑施三果然沒讓嚇倒。
殷若沒接話,她緊張的等著搜身的結果。
合抱的樹后面,青鸞和蘭行低低的在吵。
黑施三剛發威,青鸞就把蘭行揪到這里,小聲地罵:“跟著我們做什么?”
“誰跟著你?我寧可去玩泥巴蛋子。”蘭行驕傲的道:“我跟隨小爺巡道路?!?
青鸞壞壞地笑:“那以后咱們遇不上你們了?”
“當然?!碧m行斬釘截鐵。
青鸞拖長嗓音:“后面再遇上的話,你就是小狗,小賴狗,小潑皮狗.......”
說完,怕車陽知道,忍住笑揚長回到殷若身邊:“少東家,車陽將軍奉命保護咱們?!?
殷若也看到樹后走出的蘭行,小眼神兒里盡皆白眼。
蘭行吵架又沒有贏,青鸞成功的套出話,他開始念叨:“黑施三,真笨蛋,帶個仆從是壞蛋.......”
搜身有結果時,殷若悄步走近車陽。車陽聽到有動靜,就知道是她??吹绞撬龝r,悄摸的走開兩步。
回話的人跟過來:“將軍,他們的身上有金家的標志。”殷若又跟上兩步。
車陽再次避開,嚴肅地道:“拿來我看。”東西送到手里時,他扣在手心里,用身體擋住。
“噔噔噔”。
殷若惱火地沖上來,在車陽后背上就是一拳:“拿來我看。”
車陽慢條斯理:“你算個什么?車爺不是你想親近就能親近?!币慌难g的腰牌,車陽笑出滿口白牙:“爺有這個,你有嗎?你有,就是爺的知己,否則的話......”
“怎么樣!”
殷若逼近,黑眼睛里嗖嗖冒火光。
車陽失笑:“好吧,給你看。別把你氣病了,可憐兮兮的吵架都不出聲?!?
蘭行幫腔:“好可憐喲!”
殷若拿到手里,心頭往下一沉。這一張由北市開出的路條,上面寫的住址,就殷若知道的,屬于金家。
這是王富貴當權的時候,金家到手的路條。就和殷若假扮施三的那條一樣,都不是近期得到。
是金家,讓殷若警惕萬分。
她不是小姑娘天真無邪,大哭倒地,怨恨婆家要她的命。金胡不知道她是銀三。
殷若擔心的是殿下處置金家,再就是車陽怎么能瞬間知道那間鋪面屬于金家。
他把金家的事情全記在腦子里了?
可見殿下揮刀丹城的心,殷若沒有猜錯。
雙手捏的路條出指痕,汗水潸潸的印在路條上。
車陽沒有發現,蘭行伸個腦袋過來,對著殷若手背上汗出如珠,小跑著告訴車陽:“黑施三出冷汗?!?
車陽把路條奪回來,看清楚上面濕一大片,又好氣又好笑:“你居然不是十個膽子一百條命,你居然還有怕的時候?”
蘭行幫腔:“活該!”
主仆的嘲諷聲中,殷若定定神,一巴掌把蘭行撥開,黑著臉對車陽道:“三爺幾時怕過?天熱你不出汗嗎?”
冷不防的岔氣,后面的話頓時啞了。
嗯哼好幾聲,重拾威風。車陽和蘭行已笑的前仰后合。
“該!”蘭行得意。
殷若眨眨眼:“你們怎么知道這鋪面屬于金家,我看啊,該笑的是我們,你們看錯了吧。”
車陽微笑:“我知道?!?
蘭行在他身后露出面容:“就不知道你。”
殷若雙眼對天:“也是,容易的事情往往都會讓你知道。”
“這話怎么講?”車陽有些鄭重。
殷若擠眉弄眼:“北市又出刺客又出壞蛋,偏偏你一查就知道。這么簡單,你想去吧。金家剛得罪殿下,他敢有這么大的膽子?”
車陽沉思,喃喃道:“有道理,哪有這么簡單?!?
“笨蛋!”
殷若一甩袖子離開,回房去坐下來,松開手,手心里握著一把子汗。
暗暗的埋怨金老掌柜,太著急了,也沒有眼光。
堯王殿下,金老掌柜的你惹不起。
......
煙袋桿咬的沒有滋味時,金胡還是氣憤難當。
無知的小兒!
他暗罵著,真的當金家好欺負。
北市樹的威風再高,又能怎么樣?那是北市,不是城門一開就各種地勢對本地人便利的丹城。
白虎嶺形成北市天然的屏障,雖上百人就可以越過,但衛國也好、洛國也好,沒有哪一個笨到大軍壓境,悍然而行。
北市的身后是整個大梁國,北市面對白虎嶺。最后這場仗變成不是和人打,而是去和野獸去打。
白虎嶺有那么好拿下的話,丹城早就在大梁國麾下。
金胡斷然的想著,堯王殿下往丹城來呆幾天,出其不意的,這個可以。但是他想長踞丹城,甚至在金家臉上剝面皮,想也不用想。
上百年孤立在外的丹城,有它自己的生存之道。
衛國會來,洛國也會來,丹城的人應該怎么辦?
殷家也好,金家也好,遇到敵情,隨時可以放棄這座城。在最短的時間內收拾細軟藏好帶不走的東西,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藏身之地。
數代以來,拿錢買安寧,金殷兩家也沒有失去警惕。
堯王殿下也好,大梁國傾兵而出也好,亦做不到把一座空城恢復生息。
畢竟有道白虎嶺在這里,衛國和洛國也時不時前來。
金胡長身而起,看似精神抖擻,其實煩躁不安的來回走動。
丹城這塊風水寶地,有金家的一份,誰也動不了金家。
無知的小兒,睜開眼往后看吧,金家雖不常在內陸,震上幾震說辦就辦。
“財寶在哪里?
金胡長聲道。
金財寶來到他面前,心思寫在臉上:“祖父,您想通了嗎?我還是不答應為金絲把全家折進來。”
金胡精光閃爍的眼睛放到他面上,溫聲道:“現在不是為金絲,你呀,如果孫媳在的話,可比你有盛氣?!?
“祖父!”
金財寶懇求地道:“咱們是經商的人家,求財不求氣。為金絲花一大筆錢,為金絲把您氣到。說起來都是金絲不好......為金絲還攆走銀三。您為我定親的時候,我沒放心上。這些日子我真后悔,倘若找不回銀三,我不娶妻。”
金財寶總算深刻的明白,別的姑娘,品貌能干上,挑不出比銀三更好的人。
他懊惱的垂頭。
曾經有一大筆財富在自己懷里,一不小心就沒了。失去以后,往往珍貴大出百倍。
大活人銀三,是不能比擬的財富吧?
金胡也覺得損失慘重,不管是堯王的態度,還是失去銀三。
于是他語重心長地道:“金家不返回這個顏面,銀三只怕不回來了?!?
金財寶疑惑的抬頭。
“你想啊,我金家讓全大梁國看不起時,這丹城還能站住腳嗎?”
金財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吧,殷祖父不會這樣對我們,我們是親戚啊,我是他的孫婿。”
面對他的,是自家祖父幽遠的眸光:“不說殷家,別人呢?”
金胡雖不知道岳掌柜、毛掌柜、花掌柜的曾打他主意,但也一張嘴就數得出來居心叵測的人。
可眺望高空,出現還是那個年青人,尊貴的如在云端。
金財寶皺皺眉,祖父不說,他也知道金胡看到的是誰。
“祖父,他不會不近女色,只愛孌童吧?很快就得到他獨寵的黑施三是個小子?!?
金財寶早就有這種懷疑,因為金絲生得美,從早到晚都像草原上晨光中滴露珠的花。
滿腹心事的金胡讓逗的一樂:“怎么會?三年里難道我還沒有打聽清楚,堯王府中親侍的都是女孩子,書房里也沒有這種男子?!?
“小廝呢?殿下的貼身小廝據說都清秀?”金財寶固執的為金絲得不到親事求個解釋。
金胡坐下來,招呼孫子也坐下,侃侃地道:“除去殿下的貼身小廝都清秀,他帶來的十二個貴公子,也都一表人才?!?
“您看,我說中了吧。”
“祖父還沒有說完呢,如果殿下是這種人,就不用小廝了?!?
金財寶愣是沒聽明白:“殿下喜歡小廝,也可以寵愛貴公子,黑施三一個男孩子,戴著兩個香囊到處的跑,這就是證據吧?!?
金胡笑了:“那他還能辦成什么事情?光這些人爭風吃醋就足夠他受的。你打聽的消息,有這種風吹草動嗎?”
金財寶恍然。
失落油然而來:“那為什么不喜歡金絲?金絲在京里露面,不是有好幾家官宦子弟喜歡她。”
“人家聽聽她的身份,只想讓她當妾。咱們這樣的人家,也只能當妾。既然都是當妾,自然越高越好。”
金財寶無話可回,話歸正題:“祖父叫我來,是讓我出門嗎?”
“幾個大集市我都安排好,但不去個人不行。我得罪殿下,為著他面上好看,暫時的呆在家里唉聲嘆氣吧。你去,出城先裝著采草藥。沒人的地方拐到山里。過了白虎嶺不要在北市地界上停留,不管是堯王殿下派人挨著查,還是另有欽差,你都先到樊城再落腳。”
金財寶答應著要走,又回來面有不豫:“金絲要是再胡鬧,您別理她?!?
“好。”
金財寶又回來一趟:“找到銀三,祖父親自接她,千萬別告訴金絲。她要是再對銀三下手,我就對她下手?!?
“好。”金胡重重的點下頭。
金財寶又回來了:“祖父您別再生氣,得罪殿下這事有我呢,我這一去,會把事情辦好?!?
金胡眼眶微濕:“遇事小心,多多保重?!?
金財寶又叩了幾個頭,對外面走去。
人手、馬匹都準備好,上馬后,金財寶對周圍看了看。
丹城和平時一樣美麗,古樸而繁亂的街市,城外遠山為背景。紅花已采摘完畢,但全城仍在香氛之中。
金財寶更能理解祖父挾制堯王的心情,丹城的美,屬于丹城人。
它過往是自由的,以后也應是。
打上一馬鞭子,讓馬四蹄騰空而起,金財寶絕塵而去。數日以后,殷若走過的官道上,出現金財寶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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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字再改,晚上那更也要晚些,但一定會有。么么噠。
早睡的小仙女們,明天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