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然把琴放到琴案上,揚手一道撩音,琴音驚艷響起,信手彈奏,沒有刻意作弄,自然成韻。悠揚的曲調彷如九天的天河之水,洗滌聽者心靈上每一寸沃土。
一曲華麗韻音把古琴齋老板帶到了世外桃源,音色大氣婉約,又有幾分宮廷樂曲的味道。聽得動容時,音已止,不由得問:“怎么停了?”
石然把手移開琴弦,“彈完了。”
“彈完了?”老板臉上現出不舍,思忖片刻,道:“你留下吧。可是古琴齋不敵茶館酒樓,不需要你賣藝。”
他這是想說什么?“老板,你想叫我做苦力?”石然試探的問,苦力又不是沒有當過,可是自己來琴齋的目的是當琴師,當了苦力不就違背了自己的意愿嗎?
老板緩緩的搖了搖頭,“我不需要你當苦力,古琴齋以雅會友,來我們這里的人多半是些虛偽的文人,他們素來喜歡賣弄。”
“那老板的意思是,叫我參與其中嗎?”
“也算是,也算不是。來我們琴齋的就是我們琴齋的客人,你只要用琴藝壓倒他們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什么啊,說他們虛偽,你還不是一樣?表面上客客氣氣的,背地里想不動聲色的給他們難堪。
“你叫什么?”
“啊?”石然回過神來,對著古琴齋老板道:“我叫石然。”
“以后你就住在琴齋后院吧,我想你現在也沒有別的地方住了不是嗎?”老板為石然指了指身后沒有門的入口,示意他從那里進入后院。又從錢盒里拿出十兩銀子交給石然,道:“去買兩件像樣的衣服,我古琴齋是老店了,我可不希望被外人說三道四的。”
石然拿過銀子,揣在身上,“老板,那我就去買衣服了。”
得到老板的應允后,石然走出古琴齋,買了兩件衣服,又不想及早回去。信步在街上走著,竟觸景生情。多年以前的自己還和師父在這里住過一段時間呢。
“胭脂,胭脂,上好的胭脂。”小販的叫賣聲傳來,聲音是熟悉的,是石然多年以前聽過的聲音。
那時的石然背著師父買了一盒,藏進懷中,想了一個壞壞的計劃,準備趁夜實施……
夜,很快就來到了,師父早已睡下。石然偷偷的起身,拿出枕頭下藏好的胭脂,打開盒蓋,用手指摳了一些,在師父的臉前比劃了幾下,心想:師父怪就怪你長得細皮嫩肉的,我總覺得你涂上胭脂會好看些。想到這里,石然的臉上浮出狡詐的笑,他把手指輕輕的放到師父的臉上,認真的描畫著,生怕把師父弄醒。
可石然畢竟沒有畫過妝,他的仔細認真完全不得其法,倒好像是粗人在作畫。眼瞅著師父的臉被畫得亂七八糟,但頑劣的心理作祟,也不覺得有什么難看。畫好以后,滿意的笑了笑,師父明天會是什么表情呢?躺下身子,期許著轉天的到來,不知不覺睡死了。
石然醒來時,正好瞅見師父下床,奈何背對著自己,看不清表情。師父應該還沒有發現自己的變化吧?“師父……”
“嗯?”
“你起了?”師父,你把頭轉過來呀,叫我欣賞欣賞我的杰作哈。石然在心里偷笑著,卻發現師父根本沒有轉身,而是起身離開了床。“師父,你等一等。”
“怎么了?”還是沒有轉身。
石然跑到師父身后,按住他的雙肩,把他請到了銅鏡前,得意的說:“師父,你不梳妝梳妝怎么出去見人呢?”師父,我可是好心的人哦,我可不希望你出去丟人。丟人的場面就留給我一個人看就夠了。女孩子都要梳妝的。
“也好也好。”
師父,你真聽話,我可是相當期待你大驚失色的表情呢。石然看著師父,鏡子被師父擋住了,看不見。也許師父看到時會跳起來。不對啊,師父怎么沒有反應呢?“師父,你怎么沒有反應呢?”說著,俯下身子,用手扳過師父的臉,“咦?”
“阿然你怎么了啊?”師父一臉茫然的看著石然。
奇怪,師父的臉上怎么沒有胭脂呢?“沒什么,我是想看看師父有沒有變得英俊一些。”
“哦,阿然,我弄好了,你也來梳一梳你的頭發吧。”說著,師父給石然讓出地方。
石然乖乖的坐了下去。怪事,師父的臉是怎么回事呢?他自己擦掉的?一邊想一邊把眼神放到銅鏡中,不禁一叫,“啊!”這是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的臉上都是胭脂呢?
“其實在你給我涂的時候,我就已經醒了。我覺得你涂這些更適合,你看看師父涂胭脂的手藝是不是還可以呢?”溫和的聲音停止,師父打開門,加了一句。“要不要換身女裝下來吃飯?”
石然冷汗涔涔,這是怎么了?我怎么會著了師父的道了呢?女裝?還是算了吧。
……
“胭脂,上好的胭脂。”小販的聲音從未間歇的響著。
石然掏出一兩銀子,走了過去,對著小販說:“我要一盒胭脂。”
回到古琴齋時,琴齋里依舊只有老板一個人,禮貌的打了聲招呼,“老板我回來了。”
老板沒有抬眼,利落的打著算盤,“去后院吧,到了后院會有人帶你去你的房間的,洗個澡,就立即出來。”
“哦。”石然應了一聲,繞過錢柜,走進內室又穿出,來到了后院。后院里一位年邁的老人正在打掃,見石然過來,放下掃把,“你隨我來吧。我姓于,他們都喊我叫于叔。”
老人把石然帶到了左側廂房中,簡明扼要的把后院的布局跟石然說了一番,“廚房里有燒好的熱水,我去忙去了。”
“謝謝于叔。”石然走到廚房里提著兩桶熱水,走進自己房間,倒在了有些舊的大木桶里,脫掉身上的衣服,跳了進去。
裊裊熱氣,騰空而起,氤氳的氣流把他的整個身子緊緊包裹,石然享受的閉上了眼睛,也許我來錯地方了,我應該去找間酒樓什么的。這家琴齋雖是老店,但豫王府也進不去啊。算了,先叫自己體面點比較好。
洗過之后,石然換上一身新衣,坐在銅鏡前,要不要束發?算了還是束上吧,寄人籬下,得體一點才好。“哈,我還有胭脂。”說著,從地上破爛的衣服中翻出剛剛在街上買的胭脂。把玩起來,真不知自己為何要買這胭脂,又沒有用處,萬一被老板看見會不會產生誤會?想著,又把胭脂揣進懷中,整理了下衣服,向著外面走去。
正巧看見廳堂里站著兩位女子,古琴齋的老板正向其中一位女子介紹琴。從穿著上看,女子應屬大戶人家,卻有著與其他小姐不同的兇樣,“我要買琴,買最好的琴,你給我推三阻四的說了這把,又說那把的,當我是什么?”
開口驚人!石然被她的話嚇了一跳,這樣兇悍的女子真是少有,不知是哪戶人家嬌生慣養出來的。
琴齋老板額頭上微露汗珠,尷尬的看著女子,賠笑著,“穆小姐息怒,我們古琴齋的琴把把都是好琴啊,我也不知道穆小姐喜歡哪一把,才跟小姐說了這么多的。小姐你到底喜歡什么樣式的琴呢?”
“你說什么廢話呢!我就要買琴!我管它什么樣式的!”女子猛的一轉首,垂著的耳墜打在臉頰上,可她完全不覺得疼,看著石然說:“你看什么呢?你再看信不信我殺了你?”
石然收回目光,得體的笑了笑,“小姐想買琴嗎?剛剛偷偷看小姐柔中帶剛,想必尋常女子用的琴不是小姐所愛,在下不才妄自為小姐相中了一把琴。”
“哦?什么琴?”女子的臉上怒氣稍減。
石然走到對面的琴案前,把手放到了琴上,“這把琴是琴中的霸者,非一般人所能駕馭的,小姐沒有普通女子的嬌柔,最適合不過這把琴了。”
女子被石然說的喜上眉梢,“好,我就要它了。多少錢?”
“八百兩。”石然不眨眼睛的說。
女子沒有被價格嚇壞,反倒爽快的說:“八百兩,好。靜音付賬。”
女子身后的丫鬟靜音從錢袋里掏出一張銀票,放到琴案上,又走到石然身邊抱起琴,走回到女子身后。
“老板我看你是不中用了。”女子輕蔑的看了一眼古琴齋老板,然后趾高氣揚的走了出去。
見兩位女子走遠,古琴齋老板這才舒了口氣,抬手拭汗,道:“真是個難伺候的主啊。石然多虧你了,可你怎么可以把那把劣質的琴介紹給她呢?還一開口就八百兩。”
“老板你放心,那位小姐并非懂琴之人,而且是屬于那種被夸兩句就能飛上天的人。你為何還要給她介紹得那么詳細呢。”石然直言直語的說。
“哎,我也是想保全我老店的招牌啊。熟知好言介紹,卻不被人放在眼里,還是你懂得察言觀色。”老板夸贊的石然,非但打發了穆小姐,還為琴齋賺了八百兩。
跟隨師父多年,師父的神情語氣石然早就爛熟于心了,他那種令人信服的語調用來對付個野蠻小姐不在話下。師父,您老人家可不要怪我偷龍轉鳳哦。“老板那位小姐是誰啊?”
“這位是穆小姐啊,是宣威將軍穆鐵平的掌上明珠,穆晨瑤。”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