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霍光猶豫了片刻，可還是拔出了腰間佩劍，隨著一聲寶劍出鞘的聲音，霍光的劍尖直指鐘無期的胸口。

如果以霍光后世的思想，他其實有足夠的理由饒恕鐘無期，因為鐘無期雖然刺殺自己，可說到底并沒有殺死。這樣的結果就算用后世的刑法也只是殺人未遂，而且其中還有犯罪中止的行為，就算在法制較為健全的后世，鐘無期也罪不至死。

可是霍光也明白，自己已經是一個漢代人了。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徹底融入這個時代，那么行為就應該符合這個時代的標準。

終于霍光手中長劍用力一刺，他就感覺長劍好像撕裂了層層布帛。而這一劍刺下去，鐘無期胸口順著劍身就冒出濃濃的血水。霍光將劍從鐘無期的身上抽出，就看到鐘無期的臉上迅速的蒼白下去，幾個呼吸之后，原本還站立的鐘無期就一下癱軟下去。不到半分鐘時間，一個鮮活的生命就此終結。

殺人很難，可真正殺人之后霍光又覺得殺人很簡單。

霍光發現無論是霍去病還是暗閣閣主和長老，對于鐘無期的死都沒有露出遺憾的神情，甚至身為鐘無期師傅的日長老，也只是微微嘆了口氣，似乎在這些人眼中鐘無期的死就是他自己承擔的后果。

“阿光，我們走。”霍去病將佩劍插回劍鞘中，而后說了一聲轉身就走。

暗閣中人沒有阻止的意思，就任由霍去病和霍光離開。可以說這種結局完全超出了霍光的想象，因為這與霍光想象中打臉砸場子的情形差距實在太大了。即便在網絡小說泛濫的后世，霍光看過無數的橋段，卻也沒有這樣一種結局的橋段。

“把無期埋了吧！”老閣主擺了擺手說道，而后也轉身離開了。墨者提倡節葬，從來不會將財富和精力花在死人身上，估計也就在嘉午臺隨便找個地方挖個坑就埋了。

霍光依舊跟著霍去病的身后，不過返回的路上霍光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這趟暗閣之行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但實際上對于霍光卻有很大的啟發。

這就是時代不同所造成的思想不同，一個后世之人，沒有完全融入這個時代也就無法理解這個時代的行為。同樣的如果讓漢代的人看到兩千年后的社會，他們也會覺得后世的行為匪夷所思。

一路上霍去病也沒有和霍光交談什么，直到再次走過斷崖，霍去病才主動開口說道：“此事就到此為止了，要想鏟除桑弘羊看來只有從其他方面入手了。”

霍光的思緒也不禁被霍去病拉回到了桑弘羊身上，不得不說霍光現目前最大的敵人就是桑弘羊，對此人霍光也是格外重視，試想一個僅僅見過一面，有些算不上生死大仇的沖突，而這樣就敢雇殺手的人，還有什么事做不出來？

“兄長，有一事小弟想與你說明。”此刻兄弟二人正好站在了山崖邊，兩人都停下腳步，望著不遠處翻滾的云海。

“什么事？”

“上月月初的時候，太子殿下曾召見過我。當日殿下說這月初三，也就是明日邀請我去上林苑狩獵，小弟有些想法，想要與兄長商議一下。”霍光想到明日便是太子劉據上林狩獵的日子，而霍光許多在心中思慮的想法也是該找個機會說與霍去病知道，眼下只有兄弟二人，正是最好的時機。

“太子？你有什么想法說說看！”提到太子劉據，霍去病也非常上心，對于劉據的關心程度，其實也不必對霍光霍嬗差多少。

“此地再無外人，那小弟就將心中真實想法說出來，希望兄長勿怪！不瞞兄長說，小弟以為如今衛霍外戚勢力太過龐大了，這一點對于我們來說并不是好事，而且兄長昨日之舉，難保沒有在陛下心中留下不好的感覺。我想陛下可能已經對我們衛霍家族產生了戒心！”如果說這個世界只有一人值得霍光信任的話，那最后這人就是霍去病，所以在霍去病面前霍光說出了他從來不敢說的話，這也是他埋藏在心中許久的想法。

霍光語畢，霍去病并沒有馬上說什么，而是右手緊緊的握住腰間佩劍，雙目凝視著云海，任憑山風吹拂著衣袍，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你有什么想法？”許久之后霍去病語氣嚴肅的說道。霍光也知道以霍去病和衛青的智慧，不可能不知道衛霍勢力對漢武帝的威脅，甚至他們心里也都清楚漢武帝或許已經暗中戒備自己這些人了。不過走到現在這一步，無論是衛青還是霍去病都已經是騎虎難下，難道現在讓他們交出兵權爵位？這樣做的話太子怎么辦？手下的部將親信怎么辦？

當權力一旦得到，就不是你說放棄就能放棄的。因為就算你愿意放棄，其他人也不會答應，甚至當你主動放棄權利的那一刻，你的對手就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對于陛下來說，我還如同一幅沒有刻字的竹簡。我的想法是遠離太子殿下，就將完全空白的竹簡交到陛下手中。”霍光低著頭說道，這個做法其實也正是歷史上原本霍光的立身之道，正是因為他沒有過分接觸太子，才得到了漢武帝最終的信任。

“這……可這樣一來對你有些不公平了！”霍去病沒有表現出什么意外，只是有些不舍的看向了霍光。因為霍光一旦如此行事，那么肯定會讓太子記恨，甚至許多衛霍外戚都會認為霍光是個叛徒，會遭到許多人的非議。

“兄長，伴君如伴虎。如果這樣做能給衛霍家族留下一條退路，我不在乎別人的眼光。”霍光堅定的說道，他確實不想以后因為一個巫蠱案而讓衛霍家族徹底瓦解。雖然霍光還有可能改變歷史，但是該做的準備一點都不能少。

“好一個伴君如伴虎。這樣做確實很有必要，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無論發生什么，為兄永遠支持你！”霍去病感慨的說道，他也深感認同伴君如伴虎的比喻。霍光對霍去病有著盲目的崇拜，其實霍去病對霍光也有些莫名的信任，在霍去病的感覺中，只要霍光的決定似乎都不會錯，所以他仔細一想就同意了霍光。

“兄長，還有一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先前這些其實霍光基本都能確定霍去病的看法，至少歷史上霍光的發展就是這樣的，保不準其中就有霍去病的安排。可有一句話連霍光也拿不準霍去病會怎樣回答，反正今天兄弟倆已經徹底交心，倒不如一道問出來。

“你我兄弟沒有什么不可以說的。”霍去病微微轉過身子，伸出寬大的手掌重重的拍在霍光的肩頭。

霍光注視著霍去病的雙眼，而后退后兩步，竟然鄭重的單膝跪在地上，而后將腰間佩劍解下高舉頭頂說道：“如果有朝一日，陛下欲鏟除衛霍。兄長當如何自處？又要小弟如何自處？”

霍光聲音不大，可這幾句話落在霍去病耳中卻如同雷霆炸響。連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霍去病聞言也不由得身軀一震。

一時之間山崖沉寂，只余下云海翻滾的聲音。過了許久之后，霍去病才伸手拿起霍光舉起的佩劍，而后抽出佩劍，劍尖直指霍光。

這把佩劍是當年衛青贈予霍去病的，而后霍去病又在漠北之戰時贈予了霍光。這把佩劍幾乎可以看做衛霍外戚代代相傳之物，就好像是一種傳承，一種責任。在霍光看來，只有能挑起整個衛霍家族的人才有資格擁有這把佩劍。

“我與舅父起于微末，得遇陛下明主，方有今時今日，所有一切都是陛下賜予的。如果有一天陛下要收回這一切，我和舅父自當從命。”又沉默了許久之后，霍去病才有些落寞的說道，其實每一個權傾天下之人，當他達到權利頂峰的時候就會很自然而然的考慮到失去權利的那一刻。

不過當霍去病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霍光心中不由的一沉，不曾想冠絕古今的霍去病也不過是個迂腐之人，在他心中也存在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想法。

“不過你不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阿光，我希望你能讓衛霍宗廟香火永昌！”突然霍去病擲地有聲的說道。這一刻霍光猛的抬起頭來，雙眼之中顯出興奮的神色。而此刻霍光看到，原本指著自己的佩劍已經被霍去病調了個頭，對著自己的已經變成了劍柄。

霍光現在才算真正的認識了霍去病，原來他果然不是一個迂腐之人。如果不是歷史上霍去病英年早逝，或許大漢歷史就會完全不一樣！

“錚……”霍光伸手直接從霍去病手中拔出佩劍，而后將長劍一指，劍尖直指蒼穹。而后霍光朗誦說道：“我霍光對天發誓，絕不會讓兄長失望。”

隨后霍光從新將佩劍入鞘，再次掛在了腰間，而這一次他感覺依舊是那柄佩劍，可意義已經完全不同了。霍去病滿意的看著霍光，突然給了霍光一個大力的熊抱。霍光知道，從這一刻開始，衛霍外戚的未來已經開始掌握在了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