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霧繚繞的井邊,透出些許寧靜安詳?shù)姆諊?
“國師這是.沒睡?”
還稱得上年富力強的宋禮打著哈欠,走出縣衙屬于自己的臥室,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姜星火正在晨讀。
“詔獄里睡了大半年,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委實睡夠了。”
姜星火隨口解釋了一句,復又繼續(xù)朗讀著手中的書。
“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而卒賴其力以脫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齊之強,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雞鳴狗盜之力哉?夫雞鳴狗盜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宋禮雖然在洪武年間以國子監(jiān)生的身份入仕,但博覽卻頗為龐雜,“咦”了一聲問道。
“這是王荊公的《讀〈孟嘗君傳〉》?”
“自是如此。”
姜星火放下了手中的書籍,正是王安石的《臨川先生文集》,單手倚著井沿,笑道:“大本如何看待此文?”
兩宋以降,雖然王安石名聲一直不太好,但是身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人在文學上的造詣確實無可置疑。
此文全篇只有四句話、八十八字,但議論脫俗,結(jié)構(gòu)嚴謹,用詞簡練,氣勢軒昂,被歷代文論家譽為“文短氣長”的典范。
故此,宋禮誠實答道:“寥寥數(shù)語,氣勢縱橫。”
言罷,看著姜星火單手倚著水井邊緣的樣子,宋禮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別掉進去。”
可誰料,姜星火也不知道是不是叛逆期到了,非但不聽宋禮的,反而整個人都拿起書,站到了井口邊緣上。
晨風拂來,姜星火青衫磊落,哈哈大笑起來。
“大本謬矣!”
宋禮一時微微詫異,不解道:“此言何解?”
須知道,一生立志革新變法的王安石,十分強調(diào)文章要有利于‘治教’,要有益于社會進步。他曾說‘治教政令,圣人之所謂文也’,又說‘且所謂文者,務為有補于世而已’。
而且《讀〈孟嘗君傳〉》作為一篇翻案性的論說文,并沒有冗長的引證,長篇的議論,僅用四句話八十八個字,就完成了立論、論證、結(jié)論的全過程,就是為‘有補于世’而作的。
所以,宋禮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謬在何處。
“我且問你,改革變法,這些文章是寫給誰看的?”
“自然是”
宋禮方要回答,忽然頓了頓:“自然是要寫給天下人看的。”
“你呀,你呀,心里還是對士大夫那一套念念不忘。
姜星火展開雙臂,沿著井邊如同頑童一般小碎步走著,這種強迫癥一般的不適宜感,讓宋禮看得心頭直突突,只感覺身上有無數(shù)螞蟻在爬。
“什么是天下人?”
宋禮這回學乖了,近些日子耳濡目染之下,他當然知道國師這套“民為邦本”的治國理念。
于是,試圖順著姜星火答道:“老百姓。”
姜星火從井邊跳了下來,手里的《臨川先生文集》被卷成一捆。
“士農(nóng)工商,皆是天下人。”
見姜星火從井邊跳下來,宋禮心頭既然舒服了,便也回過神來,無奈問道:“國師到底要說什么?莫要打啞謎了。”
“意思就是,士農(nóng)工商,誰是我們變法的敵人?誰又是我們變法的友人?對敵人要怎么反駁其污蔑變法的錯誤言論?對友人又該如何解釋變法到底在變什么東西?”
“第一個,給尋常農(nóng)人寫來看的東西,不要這種。”
說罷,姜星火指了指被他扔在井邊的文書,縣衙小吏倒是費了一番心思,想要在國師面前表現(xiàn)一番文采,所以書袋沒少掉,可惜成了給瞎子拋媚眼。
姜星火一個半步秀才境的存在都看不懂某些生僻到了極點的典故和字詞,伱指望尋常老百姓能看懂?更別提這近乎駢文的行文方式了,華麗是華麗,可惜就是堆砌辭藻不說人話,車轱轆話說了一堆,一點有用的沒有。
宋禮撿起來看了看,倒也明白了姜星火的意思。
“士農(nóng)工商,農(nóng)人是我們變法可以成為友人的,所以要給他們講明白變法的內(nèi)容,就不能用他們不懂的方式.那該是個什么標準?下面寫文書的未必是壞心思,大明開國這么多年都是這么過來的,國師總該有個定奪,不然下面翻來覆去揣摩著改,不僅難辦,還耽誤時間。”
姜星火干脆利落地給出了標準答案。
“白樂天所謂‘老嫗能解,婦孺皆知’,就按這個標準去寫。”
“成。”
姜星火沉吟了片刻,復又說道:“第二個,鉆研‘雞鳴狗盜’、‘奇技銀巧’的,未見得不是真正的‘士’。”
宋禮幾乎心思稍轉(zhuǎn),就明白了國師是什么意思。
世界的時間線不是隨著姜星火而移動的,在江南平亂的這段時間里,由于變法失去了最核心的人物,雖然姚廣孝和卓敬等人還在繼續(xù)推行考成法等變法內(nèi)容,但終歸是在輿論方面,無法借著祈雨之事更進一步。
京城里有很多士子,都在抱著傳統(tǒng)的程朱理學理論不放,竭力攻擊變法相關的內(nèi)容。
而且,這股風潮,還有越刮越大的勢頭。
辯經(jīng)當然重要,但眼下踏踏實實做事,培育出第一批手工工場對于變法來說,則更為重要。
畢竟,如果沒有切實的制造力改變,那么變法無疑是無源之水。
所以京城里的消息雖然傳到了這里,但不論是宋禮還是姜星火,都并沒有回應什么。
但眼見現(xiàn)在姜星火提起了這茬,那么想來國師心中是有些計較的。
“國師說的是國子監(jiān)科學廳的事情吧。”
“是,但也不僅僅如此。”
姜星火仰頭看著樹葉蒼翠的大樹,依稀看到了詔獄里那棵被朱高煦拔了的老歪脖子樹的影子。
這里要說的是,王安石抨擊的是‘孟嘗君能得士’的傳統(tǒng)看法,認為雞鳴狗盜之徒只是成全了孟嘗君的養(yǎng)士名聲,沒有安邦定國的才能,所以并不算真正的士。相反,士應該是大則足以用天下國家,小則足以為天下國家之用,因此士的要求應該是‘居則為六官之卿,出則為六軍之將’,王安石的《讀〈孟嘗君傳〉》,名為讀后感,實則借題發(fā)揮,以表達自己對人才的看法。
但就像是姜校長跟丘校長在軍官培養(yǎng)理念上的沖突一樣,丘福要培養(yǎng)的軍官,都是讀《春秋》.不是,都是讀《六韜》的數(shù)十萬大軍統(tǒng)帥,但實際上畢業(yè)了卻只能指揮數(shù)十個士兵,這其中的能力要求錯位不言而喻。
而對于官員來說,也是如此。
不論是進士出身的官員,還是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出身的官員,飽讀四書五經(jīng)不假,上崗后有一段時間進行“觀政”這種適應性培訓也不假,但歸根結(jié)底,過去所學,跟當官所需,差距還是太大了,非是一時半會兒所能彌補的。
“這里有遞進的兩個說法,便是說,學科學的和學理學的,都該是‘士’;而且,既然是‘士’,既然是‘官’的預備階層,那總該有個標準春秋時的‘士’還有君子六藝嘛。”姜星火笑著說道。
但宋禮是什么人?一部侍郎,正經(jīng)的國朝大員,哪還聽不出來姜星火話里的弦外之音。
宋禮干脆說道:“培養(yǎng)‘士’的這個標準怎么定,誰來定,都是涉及到了變法成敗的根本說法啊。”
“我們需要建立一所新的學校。”
姜星火定定地看著宋禮,說道:
“一所培養(yǎng)符合朝廷規(guī)矩,即將成為‘官’的‘士’的崗前培訓學校。”
宋禮迎著初升的紅日,看到了姜星火眼中的堅定。
姜星火把《臨川先生文集》舉起來,一頁頁書紙在晨光下走馬燈般閃過,認真道。
“王安石變法變法輸在哪?”
不待宋禮回答,姜星火肯定地說道。
“我想了許多時日,無非就是這兩點,一是變法沒有培養(yǎng)出新的得利階層;二是變法不懂得聚攏大多數(shù)。”
“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也.王安石的失敗,我們決不能重蹈覆轍。”
姜星火一下一下地用書卷拍打著手背,在井邊踱步著。
“我們怎么才能吸取教訓?培養(yǎng)新的得利階層,我們已經(jīng)在一步一步做了,雖然有波折,雖然不容易,但總體沒出大亂子,眼見就要做好‘建立手工工場區(qū)’這最難的開頭一步了。”
“我今日說了這么多,要跟你講的,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后面這個。”
姜星火停下腳步,誠懇說道:“大本,對于我來說,變法是理想;對于你來說,變法是前途。對自己前途,你得認清楚。”
相處的日子久了,若說半點都沒有受到姜星火‘拯救天下蒼生’的理想的感召也沒有,那是騙人的,宋禮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么,卻最后只有無言頷首。
“大明有什么社會組成部分?士農(nóng)工商,太祖高皇帝規(guī)定的很清楚了。”
“之前你說天下人就是老百姓,我說不對,我說士農(nóng)工商都是天下人,這便是說,我們的敵人,絕不是某一個階層!”
“而是我們要聚攏士,聚攏農(nóng),聚攏工,聚攏商,把這些人都聚攏到變法的大旗下,然后對著那一部分守舊頑固的士,進行打擊,從而促進整個天下的巨大變革。”
“唯有如此變法方能成功。”
“否則,像是王安石那般,變法把天下人都推到對立面,又怎么能成功呢?”
宋禮當然清楚,這是姜星火與他的肺腑之言,這是真的把他當成了自己人.當然,這未嘗不是國師“聚攏”的一種手段,但卻足見話語間的真誠。
事實上,宋禮是真的有所思考。
對于宋禮這種務實的人來說,獄中清談天下事不算真本事,出獄后所作所為,方才是真顯英雄手段的事情。
那么國師在出獄后的短短四個月內(nèi),到底聚攏了哪些階層?
宋禮細細想來,第一個蹦出腦海的,是“工”。
工匠,受到了姜星火的極度重視,不夸張的說全天下最好的工匠,現(xiàn)在都握在姜星火手里。
不論是熱氣球,還是新式火繩銃、青銅野戰(zhàn)炮,立竿見影的優(yōu)秀表現(xiàn),都說明了工匠的巨大作用以及他們能迸發(fā)出的能量。
而工匠的晉升體系,獎勵機制,以及熟練匠人的傳幫帶,都是姜星火在變法規(guī)劃的謀劃中,和已經(jīng)部分落實的事情。
至于工匠的最大桎梏——匠籍制度,現(xiàn)在還不易貿(mào)然改變,只需潛移默化,時機一到,自然是水到渠成之事。
姜星火主導的變法能改變工匠當下較為低下的社會地位,以及僵化的創(chuàng)新機制。
所以,工匠,一定是站在變法陣營這邊的。
第二個出現(xiàn)在宋禮腦海里的,則是商人,姜星火也給宋禮提到過。
商人這個階層具有逐利性、軟弱性、狡猾性,既要爭取,又要提防。
在名義上,大明太祖高皇帝的那套東西還是得用,商人也得崛起,這不矛盾。
第三個,是農(nóng)人,除了常州府斬殺貪官收攏民心,如今江南平亂也是同樣的目的。
剛才已經(jīng)說了,姜星火正在準備針對江南諸府的新的農(nóng)田政策。
當然不是那種比較激進的,而是重新清丈田畝,給予自耕農(nóng)更多的保護和支持,同時以刀兵逼迫士紳們作出調(diào)整佃農(nóng)當下過田租的契書。
想當“守法士紳”?
想不被當白蓮教徒抓起來?
可以,但是以前你們不積極,現(xiàn)在得加錢!
跟華亭縣士紳不一樣的是,現(xiàn)在不是繳納糧食就能解決的事情了。
大黃浦周圍的土地,統(tǒng)統(tǒng)給我讓出來!
修建道路,平整土地,建立手工工場區(qū),建立新城相應公共基礎設施,都得出錢出力!
而且根據(jù)“守法士紳”的要求,以前包攬錢糧,用各種坑蒙拐騙手段坑佃農(nóng)的,都得簡單算算賬吧?不想算賬也可以減少一點佃農(nóng)的田租,讓佃農(nóng)們喘口氣。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死硬分子就是被扣上“白蓮教余孽”的帽子都不肯退讓的。
這種人在姜星火的預計中,反而應該為數(shù)不少.畢竟松江府籍貫的官員在朝堂里實在是太多了,有些人不是能拿捏到證據(jù)的。
但是無所謂,眼下不退讓,等新的制造方式大規(guī)模成型后,佃農(nóng)一樣會選擇脫離土地。
所以,姜星火根本不怕本地士紳會如何選擇。
至于第四個,也就是士,便是姜星火剛才提到的,需要建立一所新的“士—官”的培養(yǎng)學校了。
宋禮當然能想到,這個跟培養(yǎng)預備軍官的大明皇家軍官學校類似的存在,一旦復刻成功,將在廟堂中引起多大的震動。
這也就意味著,支持變法的新一代文官,將源源不斷地涌現(xiàn)出來,而守舊派將失去他們的新生代力量,縱使眼下還能占據(jù)上風、占據(jù)輿論的主流,可是被釜底抽薪后,注定是不能持久的。
而這樣細細想來,國師是真的做到了聚攏士農(nóng)工商的大多數(shù),只打擊其中“士”里面的極少數(shù)。
與王安石變法時‘拗相公’舉世皆敵,眾叛親離的場面,可謂是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知不覺間,伴隨著一步步的腳踏實地,國師竟然已經(jīng)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覺的情況下,做到了給‘聚攏大多數(shù)’這件事做好準備了嗎?”
后知后覺后,宋禮看向姜星火的目光,有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敬佩。
而且,他也很好奇。
國師該如何做成建立新的文官培訓學校這件事呢?
畢竟,這跟建立軍校不一樣,軍校是因為本來大明就一直有重啟宋元時期‘武學’的計劃,而且靖難之役后,也確實有把培養(yǎng)軍官的機構(gòu)捏在朝廷手里的想法,這是朱棣鞏固軍權(quán)的重要舉措,對勛貴武臣們來說,能讓自己家的小崽子們有個正經(jīng)出路,也是好事,所以建立軍校并沒有遇到什么像樣的阻礙。
但建立文官培訓學校,可就大不一樣了。
“國師你說……”
宋禮猶豫半晌,最終忍不住問道:
“培養(yǎng)出來的這些人,又真的是‘士’么?”
雖說如今這大明,早已沒有了真正意義上兩宋的‘士大夫階層’,但在很多人心里,還保留著那一份固執(zhí)。
因此宋禮的擔憂和顧慮,并非是毫無緣由的。
畢竟‘士’,或者說‘士大夫’,這個概念太過特殊,它不僅是社會階層,也是一種全方位、多角度的思維模式乃至價值觀念。
當然了,儒家從來都是一張皮,里面的東西莫說跟孔子那個時代不一樣,就是跟董仲舒的時代都差的很遠了。
可問題是,國師要建立新的文官培訓學校,是不是要把“科學”塞進去,如果是的話,是不是就跟國子監(jiān)的科學廳沖突了?而且,國子監(jiān)新建立一個廳,爭議雖然很大,可阻力卻并不大。
但如果新建一所關系到讀書人前途命運的文官培訓學校,這里面的利害牽扯可就實在太大了!
“你是說用科學來培養(yǎng)文官嘛?”
見宋禮點頭,姜星火笑道:“非是如此,那是國子監(jiān)的事情。”
“那這學校?”
“教授的,自然是如何為官的學問。”
宋禮沒說話,但眼神已經(jīng)暴露無遺。
他不信。
這是這位封建官僚最后的驕傲了。
我承認閣下很強。
我承認閣下天文地理經(jīng)濟外交哲學煉丹無所不知。
但是你不是不懂怎么當官的嗎?
你要是連這個都懂,我們最后一塊遮羞布可就沒了啊!
就像一群人喜歡一件物品,卻發(fā)現(xiàn)那物品本身是贗品一樣,即便這個贗品再漂亮,也不過是徒增幾聲嘲笑而已。
可若有事實擺在面前,證明這個所謂的“贗品”是真品呢?
那自然是另外一回事兒。
“國師會講嗎?”
“自然。”
姜星火點頭,他倒是很理解宋禮的擔憂。
“那都要講什么,國師可否提前透露?”
“《行政法學》、《行政學概論》、《行政部門組織體系與架構(gòu)運行》、《文官選人用人育人勵人留人的諸項原則》.能講的東西多著呢,軍校那邊我也欠了好多節(jié)課。”
“眼下事情太忙,等把建立大黃浦手工工場區(qū)的事情做好,安置好被白蓮教叛軍裹挾的百姓,培養(yǎng)起第一批棉紡織業(yè),回了南京自然是要逐個去做的。”
“事要一件一件做,飯要一口一口吃,總不能一口吃個大胖子。”
姜星火幾乎失笑道:“怎么,大本你還擔心我不會講課嗎?”
宋禮聞言亦是失笑。
兩人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聊到紫霞散盡,紅日初升。
沒了退路死心塌地跟著姜星火的錦衣衛(wèi)百戶曹松出現(xiàn)在了門口。
“什么事?”
“王鎮(zhèn)撫(王斌官職,從五品,全名京衛(wèi)指揮使司鎮(zhèn)撫司鎮(zhèn)撫)要下官來稟告國師,全城搜查已經(jīng)結(jié)束,共斬殺白蓮教余孽二百三十七人。”
“百姓的傷亡呢?”姜星火問道。
曹松猶豫剎那,下意識地別過自己被趙海川用油鍋燙傷毀容的側(cè)臉,低聲說道:“自白蓮賊串通水門校尉攻入城池算起,累積傷亡百姓四百五十八人,失蹤一千余人.不過這些失蹤的百姓,大多是為了躲避兵禍而躲了起來,應該等城里局勢徹底穩(wěn)定后,就會都冒出頭來了。”
宋禮出聲問道:“除了昨夜被陣斬的白蓮教舵主陳文亮,可還曾抓到什么白蓮教的匪首?”
這當然是很重要的問題,按理說,白蓮教哪怕再能藏,在大明眼皮子底下藏了這么多年,一支上千人的軍隊,也不該是由舵主指揮的,定是有更高級別的人來指揮。
而且昨晚也確實有騎兵隊的人看到了,白蓮教的這些人,是有另外一人負責總指揮,而這人似乎并沒有從水門乘船撤出,而是被拖住了,旋即白蓮教軍隊總崩潰后,逃入了城中某處藏匿了起來。
當下既然曹松沒有特別進行匯報,就說明此人還沒有被找出來,而既然沒有被找出來,那就是一個巨大的隱患誰知道城里是不是還藏著白蓮教的后手?雖然概率不高,但是不可不防。
曹松倒也沒支支吾吾,干脆地搖了搖頭,這不是他的責任。
姜星火沒有責怪他,而是把井邊的那一疊文書收起來,打算回到屋內(nèi)。
今日的行程依舊很緊張現(xiàn)在要處理好昨日突襲戰(zhàn)斗后的種種余波,包括百姓的安置,建筑物的重建,以及使用靠譜的將校來布防,同時審訊白蓮教被俘的教眾,探知是否有更多的陰謀。
總之,林林種種,雖然很多事不用姜星火去做,但是他得知道,也得做出相應的指示和判斷,所以一上午的時間肯定是要花費到這里的。
而明天就要跟隨船隊前往太湖前線,完成對白蓮教叛軍的平叛了,所以剩下的事情,今天也要一并處理完。
下午得去勘探堰塞湖被炸掉的大黃浦地域,在那里,有著充足的水源和優(yōu)良的航運條件,同時眼下只是一個初步的疏通,黃浦江還需要更多的水利設施和管理,而治理好的黃浦江,毫無疑問,會成為水力紡紗車的最好動力來源。
到了晚上,估計就是跟上海縣本地的士紳們友善地聊天了。
聊得內(nèi)容,也無非就是剛才提到過的那些,包括糧食、人工、土地、減租等等。
一堆事等著呢,姜星火自然是沒有時間浪費在追查躲藏起來的白蓮教指揮官的身上。
而且縣城就怎么大,就算再躲藏,又能躲到哪里去?掘地三尺也能翻出來的,除非挖了地道跑路。
故此,姜星火雖然有點憂慮,并并不算太過于擔心。
就在姜星火打算回屋工作的時候,忽然鄭和也出現(xiàn)在了縣衙后院的這個寬敞院落的門口。
“國師,有人自稱白蓮教左護法,有重要機密,請求見您!”
白蓮教左護法牛真,是躺著進來的。
他的身上經(jīng)過昨晚的鏖戰(zhàn),本就有傷口,雖然靠著白蓮教的秘制小藥丸暫時壓制了下去,但也絕對好不到哪去。
本來,牛真是打算拉攏白蓮教圣女唐音跟他一起反抗教主。
可惜白天宇心狠手辣的程度,以及做事的果決,還是出乎了牛真的意料。
他還沒怎么樣呢,不過幾個時辰的時間,白蓮教刑堂的暗衛(wèi)就摸上門來。
這種效率是極為恐怖的,要知道,這時候還是滿城都是明軍在繼續(xù)追剿和巡邏呢!
要不是有幾個跟過來的手下幫他抵擋,牛真早就是一具涼透了的尸體了,根本見不到今天早晨的太陽。
可即便如此,也是傷上加傷,一路掙扎了跑到了街上,引起了負責戒嚴巡邏的明軍士卒的注意力,方才保住了性命,被抬了過來。
姜星火看著眼前的一幕,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沉默了片刻,姜星火說道:“把慧空喚過來吧,他略懂醫(yī)術,給治療一下。”
慧空很快來到了這處院落,看著眼前奄奄一息的白蓮教左護法,又看了看國師姜星火,很不熟練地開口發(fā)聲:“小僧.”
“別說了,先做手術吧,這次記得縫的漂亮點,上次趙海川抱怨傷口像是他老娘縫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