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五年，四月初七。

一條消息在大明皇宮里炸開，讓整個皇宮都變得沸騰起來。

陛下病危。

干清宮中。

朱英陰沉著臉守在床前，旁邊是太醫(yī)院五名最有名氣的太醫(yī)，正在輪流給老爺子把脈。

在今天早餐的時候，朱英還跟朱元璋一起吃了早餐，當(dāng)時朱元璋面色紅潤，中氣十足。

恰逢小朝會，朱英未去，只是在坤寧宮里看看各地上來的一些奏章，邸報，了解民生。

過了午膳后，就聽到了老爺子昏厥的消息。

“查出來了嗎，是什么病癥。”在太醫(yī)把脈后，朱英低聲問道。

為首的陳太醫(yī)拱手作揖。

“回太孫，陛下脈來洪大，舌黃而干，此證屬于《內(nèi)經(jīng)》所謂“陽強不能密，陰氣乃絕”之病機。舌紅脈大為陽氣盛，心煩少寐為陰氣虛。陰虛則不能制陽，使陽氣上亢。”

“臣問劉公公，近來陛下心煩少寐，不得睡眠，龍遺已有數(shù)日未下，陰虛則生內(nèi)熱，是以苔黃而龍遺秘結(jié)不通。陰虛陽盛，火灼血脈，血液不濡，焦骨傷筋。”

“兼之陛下午膳過盛，好大魚大肉，致以氣血上涌，而致以昏厥之癥。”

陳太醫(yī)說完后，在朱英的點頭示意下退至另房。

然后另外四個太醫(yī)也上來一一述說把脈查看的情況。

基本上跟陳太醫(yī)說的大同小異。

皇家看病，為避免誤診，因此一般都是數(shù)個太醫(yī)輪流把脈問診，而后再把自己所查到的病癥說出來。

像是后世影視劇中，上來一個太醫(yī)就把病定下純屬扯淡。

或是有人勾結(jié)太醫(yī)下毒更是無稽之談。

哪怕是最普通的嬪妃，也是至少三名太醫(yī)問診，并且藥方都要進行備案，但凡有什么問題出現(xiàn)必然追責(zé)。

當(dāng)然，要是有權(quán)臣奸相把控朝野，那就是另外的說法了。

太醫(yī)的話聽起來有些玄乎，畢竟這里面還攙雜了一些術(shù)語，其實放在后世來說，就是高血壓綜合征。

高血壓綜合癥是指以體循環(huán)動脈血壓增高為主要特征，可伴有心腦腎器官的功能和器質(zhì)性損害的臨床綜合征，是一種慢性疾病，是心腦血管病最主要的危險因素。

朱元璋最喜歡大魚大肉，可以說餐餐無肉不歡，還好酒。

“開藥吧，我在這里陪著。”

朱英吩咐了一句后，太醫(yī)們這才退下。

對于朱元璋的開藥，會有宦官從旁監(jiān)視，從抓藥，煎熬一系列都有人看著。

這個時候，蔣??上前過來低語道：“殿下，是否要戒嚴(yán)，現(xiàn)在諸王都在京師內(nèi)，恐是生亂。”

蔣??的擔(dān)心不無道理，如今陛下昏厥病危，很容易生出一些事端來。

自古以來，逼宮的情況很多。

并非是說誰的權(quán)勢大，誰掌控的兵力多，就一定能穩(wěn)住皇位。

有時候或許只是幾千兵力，把皇宮拿下了，掌控了政治中心，就等于是奪位成功了。

奪位跟造反，是兩碼事，講究的就是個快，準(zhǔn)，狠。

比如現(xiàn)在，如果有藩王奪位，逼宮，他只需要有幾千人馬，迅速入宮挾持朱英，基本上大事就成了。

“不用，若是有皇叔要來探望，也不必阻攔。”

非是朱英托大，而是在這京師里的將士，幾乎大部分的中層軍官都是出自京師軍事學(xué)院。

哪怕是因為一些將領(lǐng)想要聯(lián)合藩王，也生亂不起來。

況且就現(xiàn)在京師的藩王，也沒可能有這個機會，早就已經(jīng)被壓制得死死的了。

“是，殿下。”

蔣??也躬身退后。

朱元璋昏厥的消息，很快就傳了開來，這也是跟朱英沒有特意去封鎖有關(guān)。

如今的他，不過是缺少個皇帝的頭銜，權(quán)力跟皇帝已然是沒有了區(qū)別。

燕王府。

“王爺，我們是否現(xiàn)在就立即進宮探望陛下。”徐儀華問道。

朱棣有些遲疑。

“現(xiàn)在父皇不知情況，如果貿(mào)然過去的話，怕是容易讓太孫起疑。”

“先等等吧，打聽一下其他親王的動靜。看老二跟老二會如何。”

“他們要是去了，我等再去便是。”

徐儀華道：“我覺得吧，應(yīng)該是要去的，只是進了皇宮，就不便出來了，得是在陛下那邊守著。”

“我們在陛下跟前，太孫那邊也能放心，至少王爺不會得個不孝之名。”

徐儀華顯然想得更多，自古以來這樣的事情都比較復(fù)雜，哪怕是沒心思的，也有可能讓人誤會。

關(guān)鍵的點是在于京師內(nèi)，正好藩王們都在，如果不在的話，就沒這么多麻煩。

“貧僧覺得王妃說得在理，現(xiàn)在太孫執(zhí)掌朝野，整個京師兵權(quán)都在其之下，藩王之名，確實在別人看來有些影響，然在太孫那里，怕是并不在乎。”

“是以王爺不必多想，直接入宮即可，到時請求留宿皇宮，也免了他人多嘴。”

姚廣孝顯然支持徐儀華的說法。

朱棣聽著兩人都這般說，當(dāng)即也不再多想，直接趕往皇宮。

干清宮前，現(xiàn)在是頗為熱鬧。

諸多皇子，只要是在京師的，基本上都來了。

其中包括了許多嬪妃，以寧妃為首也都來了，數(shù)十人的規(guī)模，確實熱鬧。

只是都在干清宮前等候著。

沒多久，劉和出來了。

“諸位殿下，娘娘，太孫傳了話，莫要在殿外等著了，外面風(fēng)大，易著涼，還是入到殿里來。”

“陛下還未蘇醒，倘若一下子去這般多人，怕是容易滋擾到陛下，還請諸位殿下，娘娘見諒。”

劉和是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他的話自然都是信的。

入了大殿，劉和立即讓宦官們上茶，在干清宮正殿里候著。

不多時，朱英就出來了。

“見過太孫殿下。”

按輩分說，朱英是小輩，但作為儲君，自然是不同，哪怕是寧妃也得行禮，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爺爺現(xiàn)在昏厥在床，太醫(yī)交代了需要靜養(yǎng)，這般多人容易驚擾到爺爺。”

“便就寧妃娘娘跟二叔一同進去瞧瞧吧。”

朱英也沒有攔著的意思，直接就點名。

寧妃雖然不是皇后，但實際上是后宮之主，自然能進。 朱樉是諸王之長，也能進。

兩人也差不多了。

朱英沒必要攔著，他在這里，大明就亂不起來。

對于朱英的安排，其他人自然沒什么意見。

朱樉與寧妃便就隨朱英進去了后殿，不過擔(dān)心驚擾，也沒去到里屋，只是遙遙的看上一眼。

“太孫，父皇什么時候才能蘇醒，太醫(yī)有說嗎。”

“昨日還好好的，怎的今日就突然昏厥了。”

朱樉不由低聲問道。

朱英便將太醫(yī)的話說了出來。

這種慢性疾病，其實在如今沒有什么好的治療手段，只能是依靠養(yǎng)。

不過雖然是昏厥，但并沒有太大危險，只是這對老爺子的身體會有不小的影響。

到了晚上，喂藥之后，朱元璋的身體狀況好轉(zhuǎn)了一些后，太醫(yī)這才開始針灸治療。

針灸是不能隨便用的，尤其是像朱元璋這般年紀(jì)大的。

針灸治療依賴的是全身氣血的正常運行，至少是“勉強工作”的狀態(tài)，但如果氣血過于虛弱治療效果就會很差，甚至于治療時損耗陽氣、氣滯血瘀。

針灸過后，朱元璋雖然還昏厥著，但是氣色已然好了很多，不像是昏厥，有些像是睡著了一樣。

“父皇好些了嗎。”

在外面看著的朱樉手心里都是汗水。

不管他是多么桀驁不馴，多么的囂張跋扈，但是他對朱元璋的父愛，卻從來沒有少過，心里的擔(dān)心已經(jīng)寫在了臉上。

在當(dāng)時太醫(yī)給朱元璋行針的時候，每一針下去，都讓他眼皮都要跳一下。

只是在外屋看不清楚里屋的情況，這才等朱英出來后詢問。

“爺爺好多了，臉上看著有了些氣血，應(yīng)該是沒大礙了。”

朱英心里也在緊張，畢竟老爺子已經(jīng)七十多了，跟年輕人完全不同，本身的身體機能已經(jīng)是下降得非常厲害。

每一次的病癥，都會損耗他的元氣，恢復(fù)起來極為困難。

“太孫，我在這里守著，可以嗎。”朱樉遲疑了下，還是開口問道。

其實作為藩王身份的朱樉，守在這里是犯忌諱的，正常來說除了朱英，所有人都不可以在屋里。

不過朱英沒有拒絕。

“好，二叔，寧妃娘娘，勞煩你把爺爺好轉(zhuǎn)的消息，去外面說一下吧，也免得大家跟著一起受罪了，若是要休息的，可以先行回去。”

寧妃點點頭，便去外面的正殿了。

其實不管是朱英還是寧妃，都知道不會有人離開的，在這個時候離開，豈不是有不孝的嫌疑，因此哪怕是說過了，外面的皇子皇孫，后宮嬪妃們，也依然是守著。

朱英則是坐在里屋，朱元璋床邊。

半夜，一聲輕哼傳來。

閉眼假寐的朱英頓時就睜開了眼睛。

朱元璋的眼皮微微跳動，手指也有些無意的彎曲，好似在虛握著什么，這是即將蘇醒的征兆。

朱英把手放在老爺子的手上，似乎感受到手心的感覺，朱元璋緊緊握住，呼吸也更加的平穩(wěn)下來。

不多時，如同剛剛睡醒一般，朱元璋睜開了眼睛。

“大孫吶，怎的在咱這里，睡不著嗎。”

朱元璋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昏厥，還以為是正常的睡覺。

“是的，孫兒有些睡不著，因此想來陪著爺爺。”朱英沒有說昏厥的事情，順口接著老爺子的話。

朱元璋笑著想要從床上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身癱軟無力。

“咱這是怎么了，連起床的勁都沒了，誒，老了哦。”

朱英幫著讓老爺子半躺著。

“還是大孫在咱身邊安心吶，前幾日就沒睡過個好覺，躺著總是睡不著，今日可算是睡了個安穩(wěn)覺了，感覺精神頭都要舒服不少。”

“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怎的這次咱睡了這般久，天還是黑著的。”

“劉和啊，給咱端杯水來，感覺這嘴里有些苦，跟喝了藥似的。”

朱元璋絮絮叨叨的說著，雖然精神還可以，但說話能夠感覺到有些吃力。

劉和聽著聲連忙去端來水，送到了太孫手里。

“爺爺，現(xiàn)在剛到寅時不久，還有一兩個時辰才天亮呢，要不爺爺再休息會。”

朱英一邊說著話，一邊把水送到朱元璋的嘴邊。

喝了水后朱元璋感覺舒服了不少。

“不睡了，咱現(xiàn)在也睡不著，倒是大孫你，該去休息了，怎的還能一直陪在咱這里。”

朱元璋笑呵呵的說道，同時想要起床走走。

朱英也沒攔著，這個時候稍微活動下，對身體氣血和其他方面也算是有些好處。

這邊劉和連忙拿著衣服過來伺候著陛下穿衣。

“咦，老二，寧妃，你們怎么也在咱這里。”

坐在床邊的朱元璋看到外屋的景象，見到了朱樉跟寧妃正眼巴巴的看著這邊。

“父皇，您終于是好了，可把兒臣急死了。”

朱樉心急之下，便脫口而出。

朱元璋面色一頓，訓(xùn)道：“說什么胡話呢，你是盼著咱生病是吧，咱不過是睡個覺，還能把你給睡來。”

聽著這話，朱樉趕緊閉嘴，他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而朱元璋這邊，說完之后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略微回憶下，就想起了之前發(fā)生的事情，喃喃道：“是咱病了，咱剛就膳完，就眼睛一黑。”

朱元璋都想起來了，一下子就明白了現(xiàn)在的情況。

原來是因為自己昏厥，所以大孫，老二，還有寧妃都來陪著。

寧妃狠狠的瞪了一眼朱樉，朱樉趕忙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就你來了，老二，其他人呢，咱都生了病，難不成老三老四他們，就在府里等著？”朱元璋當(dāng)即問道。

朱樉也只能硬著頭皮回道：“父皇，老三老四，還有其他人在京師的都來了，先前父皇睡著呢，怕驚擾到，都在外面大殿候著。”

朱元璋罵道：“來這般多人干嘛呢，咱還沒死呢，整得跟在給咱守靈的一樣。”

“去，把人都給咱攆走了，另傳咱的話，以后咱若是病了，都不準(zhǔn)再這般守著，又不是太醫(yī)，難不成守著還能把咱的病守好？”

朱樉聞言，也只能是外出傳話了。

朱元璋拉著朱英的手道：“大孫，咱知道你心里善，可以后咱若是有什么事，可不能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