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甫,你可有什么法子?”忽然,一直坐在主位上沒有開口的葉向高問道,他冷眼旁觀,發現李三才一臉決然的樣子,似乎有什么想法。一聽這話,眾人頓時心中升起希望,紛紛看向了一臉冷然的李三才。
“能有什么法子?只要還在大明國土之內,就洗干凈脖子等死吧。”李三才冷笑,噴滅了所有人的希望。
也有人聽到他的話后,似乎反應過來,想起了什么,他們眼睛一亮,嘴中喃喃道,“不在大明國土之內?!”隱隱中,這幾個人眼中閃爍起希望的光芒。
不過他們很謹慎的閉上了嘴,什么也沒有說,在座的各位背后都有出海能力,倘若點破了這一層窗戶紙,外逃的人多了,太子必然派出水師追擊,到時候就不好跑路了。
“保命的方法沒有,留名青史的方法卻有。”李三才說完,從懷中拿出兩樣東西,一封遺旨以及殘布遺囑。
“這是何物?”葉向高問道,其他人也好奇的看過去,不明白這個關鍵時刻,李三才拿出這個東西干什么。
“大行皇帝的遺旨和親筆遺囑。”李三才露齒一笑,將東西遞給了葉向高,他看起來有些尖銳的牙齒在陽光下微微發亮,給人一種森然的寒意,仿佛正張開大嘴的鯊魚,隱隱有種血腥猙獰的感覺。
“親筆遺囑?”葉向高有些懷疑,不過他還是接過來打開慢慢瀏覽,等看完所有的內容,他的臉色驀然一變,頓時凝重起來。
“你是想…….”葉向高猛然抬起頭,語氣驚疑不定的問道。作為曾經朱常洛的老師,他自然熟悉對方的字跡,眼前的這一封寫在殘布上的遺囑雖然很像,但卻能在細微處看出區別來,當然,這需要對朱常洛很熟悉才行,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
也正是看出來這封遺囑是假冒的,他才如此驚訝和慎重。
“沒錯。”李三才不等他說完,直接打斷,“就是如此。如今太子地位鞏固,已經掌握皇宮,任何大行皇帝的旨意都動搖不了他的地位,但我們是文人,文人殺人不用刀!”他抬起頭,眼神亮晶晶的,但內里卻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瘋狂,或許是沉寂十幾年的怨念,或許是知道必死后的最后掙扎。
李三才環顧四周,目光在每個人臉上都停留一會兒,然而才咧嘴一笑,潔白森寒的牙齒,隱隱給人一種冰冷和殺機。
“記筆記,寫野史,作戲曲詩歌,潑臟水抹黑太子。”他一指那兩樣黃稠物品,“將這兩樣東西的內容寫到我們的書里,傳往四方,流之后世,待到千百年后,還有誰人知道現在的真相?一如……..”
“稗官野史,焚書坑儒。”他抬頭大笑,道出了自己想法的核心。
英國公府。
兩位國公相對而坐了一夜,旁邊是四五個空蕩蕩的玻璃瓶,瓶子東倒西歪的伏在地上,這些是宮廷佳釀中的精品,每個月只有很少的產量。
咕嘟!
張維賢又是猛地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體
從食道流入胃中,一路刺激,留下火辣辣的感覺。肚子中火燒的感覺,讓他猛然神智一清醒,從剛才接到消息的迷茫中回復過來。
而他的對面,成國公朱純臣正雙眼無神,滿臉迷茫不停念叨著,“怎么辦?怎么辦?”
是啊,怎么辦啊!
張維賢長嘆一口氣,整個人跌坐在梨花木椅子上,滿眼神色迷離。誰能想到,最終的結果竟然是這樣!至于為什么會在這樣,張維賢已經沒用功夫去追究了,事實已經如此,再怎么想也沒有用。
呆呆的看著屋頂,張維賢隱約間已經感受到了一股黑云壓城城欲摧的壓力,死亡的陰云已經將他籠罩。
他會死,他兒子會死,他孫子也會死,傳承兩百多年的英國公一脈全都要死。
“孫子……..”猛然間,張維賢從椅子上挺立而起,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張世澤,對,就是張世澤,他的嫡親孫子,好像就在太子的羽林軍中。此時此刻,他終于想起了昨晚被他遺忘的孫子。
“若是這樣的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張維賢心里暗暗盤算著,但他轉而又瞟了一眼旁邊跟傻了一樣的朱純臣,“但首先得將這個家伙給忽悠回去。”
“老朱,老朱…….”張維賢使勁搖了搖,將朱純臣叫醒。
“大哥,張大哥!!!”朱純臣清醒過來后,頓時一臉哭腔,一把將張維賢保住,痛苦起來,“怎么辦啊,到底該怎么辦啊!”
“老朱,老朱!”張維賢大喝一聲,也是滿臉苦澀的說道,“沒辦法了,已經沒辦法了,還是趕快回去處理后事吧,動用些隱秘的手段力量,盡量留下一些家族血脈吧。”
朱純臣和張維賢一樣,都在五軍都督府任職,手中握有一定的兵馬,昨晚兩人一同心照不宣的遵照假圣旨行事,從明面上挑不出任何錯處來,但事涉謀反,任何有著蛛絲馬跡的牽連都是大罪,他們的行為,已經足夠了。
“難道…….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了么?”朱純臣滿臉惶恐,整個人都顫抖起來,轉瞬間,他似乎想起來什么,用一種抓住救命稻草的語氣激動的說道,“大哥,我們可以將家財全都獻給太子,求太子開恩,饒我們一命。”
“沒用的,老朱。”張維賢搖了搖頭,“我們死了,一切都是太子的,何必饒過我們呢!”
張維賢的話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將他徹底壓垮,他整個人頓時如同丟了魂一般,臉上的生機瞬間暗淡下去。
“老朱,回去準備…….。”張維賢語氣黯然的說道,若是有辦法,誰都不想死。
“大哥,我們不如…….”忽然,朱純臣跳了起來,打斷了張維賢的話,一臉狠色的說道,他的臉色猙獰,張維賢一看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沒用的,老朱,不說印信關防的問題,單說前面的圣旨,你我都選擇了遵守,如今以和緣由調兵。再說了,朱明皇室氣數仍在,他們自己內部爭斗毫無問題,但外人卻絕難插
手。”
“你信不信老朱,只要你將人帶到大明門口,一說出來你的目的,除了你自己的家將,其他人轉瞬就會消散,甚至還會轉過頭來對付你,將你的人頭獻上立功。”張維賢語氣蕭瑟,這個方法他不是沒想過,但卻一點勝算都沒有,絕對的死路一條。
何況,此時他因為嫡親孫子張世澤的緣故,心中已經有了計較,若是不出意外,張家應該能保留一條血脈,還是嫡系血脈。如此一來,他豈肯和朱純臣走一條必死之路。
朱純臣頭腦混亂,根本沒想到著一茬,在張維賢的勸說下,他落寂往家趕去,趕在錦衣衛登門抄家之前,安排好家族子弟混出城去。
送走朱純臣后,張維賢再度長嘆一口氣,然后命令奴仆將府中大小上下一百多口全部都聚集起來,這其中就包括已經確定的,英國公府下一代繼承人,他的長子張之極。
半個時辰后,英國公府中濃煙滾滾,熊熊烈焰沖天而起,整個府中上下,上百號人,闔家而滅。張維賢一代,張之極一代,張世澤一代除了在宮中的張世澤外,全部自焚而死。
整個英國公府,除了和張世澤同輩的幾個妹妹外,再無一個嫡系血脈活下來。
大火燃起一刻鐘后,五成兵馬司的水龍隊立馬就趕了過來,因為是發生在勛貴扎堆居住的區域內,他們來的速度特別快。只是這次大火起因極為不同,潑了大量的火油,水龍隊的來了根本沒用。
他們只能做隔斷處理,防止火勢蔓延。帶到半個時辰大火熄滅后,整個英國公府邸的前院全部燒成白地,唯獨后院婦人居住的閨閣之內還算完好。
而此時此刻,無門之前,大量的官員聚集著,天還沒亮他們就來到了這里,然后靜靜的等待著。
他們來到這里是,午門大開,門樓沒有人駐守,透過黑洞洞的門洞,還能隱約的看到倒伏在地的尸體,以及大片大片暗紅色的凝固血跡。
詭異的場景讓一些不明內情的官員心生顫栗,全都遠遠的離開,本來他們想要就此離開,但看到一些官員似乎頗為鎮定,雖然依然臉現恐懼,但看他們一幅了然的樣子,似乎知道內情。
不明內情的官員猶豫了下,找自己這一系或者相好的官員靠了過去,低聲詢問起來。而那些知道的官員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依然被這尸橫遍野的場景給嚇到了,見有人過來詢問,他們也迫不及待的道出內情,好宣泄心中恐懼。
午門前的廣場上,官員們各自扎堆,低低細語著,首輔方從哲身邊也圍繞著一批人,都是浙黨的成員。
而就在他們悉悉索索的商討時,午門又有了變化,一票身著皮甲,手持長矛的兵丁過來,接管了城樓的防御,而后又是一隊隊錦衣衛駕著馬車過來,將滿地的尸體開始裝車。
他們出現后,午門前的官員全都寂靜無聲,默默的看著,看著忙碌的錦衣衛,所有人的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他們知道,一場驚天大變即將展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