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白云觀。
白云觀是一個很古老的道觀,它的建造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尹志平。當然,和小說中的不同,尹志平是道教的著名人物,為全真派的第六代掌教,他的師傅也不是如小說中的那樣,是馬鈺,而是長春真人丘處機。
金庸一本小說,令這樣一位著名人物蒙羞,真是貽害不淺,難怪近些年來金庸黑盛行。當然,尹志平并不是白云觀的創建者,這一地區,從唐開元年間就有道觀,后來毀滅重建多次,白云觀就是在這樣的基礎上誕生的。
尹志平建造的白云觀直到明末朝代更易才毀于大火,現在看到的白云觀是清朝康熙年間建立的。
當然,在現在這個時間點,白云觀完好無損。
此時,白云觀后殿靜室,全真道龍門派第七代律師王常月正和正一道龍虎宗第五十一代天師張顯庸正相對而坐。
看著對面的已經幾乎百歲高齡的老道,張顯庸一點也不敢輕視,哪怕自己被朝廷冊封為真人,總掌天下道教事也是如此。這個老道可不簡單,他修道多年,更是收徒無數,整個北方道門福地,幾乎都被他的徒子徒孫所占據,龍門派在他手中開枝散葉,幾乎成為了全真道的代名詞。
在他手中,衰落的龍門派隱隱有著興盛之兆,對于這樣的人物,張顯庸怎么敢輕視。當然,如果理解為嫉妒亦無不可,相比于北方的全真道龍門派,南方一龍虎山為首的正一道就要難看多了,整個南方道門,都處于衰落之中。
或者說,整個華夏的道門,都處在衰落當中,哪怕是王常月常年在外奔波,傳下道統,但龍門派也只有振興之兆。只有一個征兆,并無全面復興。
事實上也是如此,直到順治康熙年間,王常月對上了兩代皇帝的法眼,龍門派才在這個時期興盛開來,和佛門臨濟宗有著臨濟、龍門半天下的稱謂。
就算如此,也讓張顯庸嫉妒無比,他的正一派正處在下滑階段,而龍門派不說上坡路,起碼是出于維穩時期,隱隱還擴張了些,這怎能不讓他羨慕。
只是教派發展這種東西,是羨慕也羨慕不來的,道教整體衰落的情況下,誰都無可奈何。
不過,一個興盛之機,卻展現在了道門高士的面前。自中元鬼節之后,在其他小的支派紛紛四散而去之后,在這些派別或是心懷叵測,或是依皇帝詔命行事,或者無視之的情況下,兩位南北道門的領袖人物,卻沒有離去,而是秘密相會起來。
王常月留下還好說,白云觀本就是龍門派祖庭,他留下在此修行本就正常,但張顯庸這正一派的教首留下來就不正常了。
“你真的要這么做?”看著對面閉目的王常月,張顯庸猶疑的問道。
“你正一派能夜觀星象,我龍門派也不差,老道在中元鬼節之前,就卜了一掛,龍門派興盛之機,擋在世間至尊的身上。”王常月依然老神在在的閉著眼睛。
“你是說,此卦應在當今陛下身上?”張顯庸驚訝的問道,顯然,他也是今天才知道這個事情。
“陛下欲
行封神之事,道門上下,豈敢不從?”王常月猛然睜眼,眼神冷然,但隨后,又恢復平靜,“我白云觀地處京師,近水樓臺先得月,第二日便在玉皇殿改祭祀昊天上帝,宣揚當今陛下為上帝轉世,顯化人間。當天便有上百戶人家前來迎神位入家,如今幾個月來,陸陸續續幾近上萬,洶涌而來的百姓,幾乎將我白云觀門檻踏平,香火更是徹夜不眠,煙霧繚繞,如處仙境。”
說到這,王常月頓時激動起來,他已經上百歲了,平生并無他愿,唯有光大龍門派這一個愿望,從他改了龍門心法,引入許多佛家心性之說和儒門釋義便可見一般。
“如此境況,才僅僅陛下登基一年,若是在位十年八年,取得更多功績,我龍門派借此威勢,豈不是要一飛沖天?”
說到這,王常月神情轉為堅定,“無論如何,我也要這么做。”
張顯庸瞪大著眼睛,看著神情堅毅的王常月,顯然被對方的決斷嚇得不輕,這可不比之前,僅僅只是多供奉一個神位而已。昊天上帝祭祀斷絕多年,哪怕此時打著皇帝名義重新祭祀,影響也不大,因為兩者代表根本就不同,更不用說教義了,這種添加對原本的神靈和道法修煉并無不妥。
但此時王常月下的決定卻讓他驚駭欲絕了,對方竟然要重新編訂道教神仙普,以昊天上帝為普世元尊,以天啟皇帝的說辭為教義,進行改革,傳播天下。
“你瘋了?這么重大的事,怎可如此輕率?”張顯庸下意識的勸道,這可是神道的變更,而且要祭祀的是一位在世皇帝,從來聽說過皇帝可以入神道的,而且還是活得皇帝
“此千古未有之事……..”張顯庸還想再勸,卻被王常月直接打斷。
“不用說說了,老道對自己的卜算之術還是有些信心的,說是應在當世至尊身上,然就是應在當時至尊身上,如今陛下橫空出世,欲以自身為行,封神天下,而且欽定我道門執行,定是時機已至,我龍門當興。”王常月說完,便起身欲離開靜室。
“等等,你去哪里?”張顯庸驚訝的問道。
“入宮,明日便是冬至,老道想為陛下主持此次祭祖大典。”王常月決然的說道。
“你瘋了!當此氣機混亂之時,你還往朝廷湊過去?”張顯庸再次失聲問道。
道門高人為人主持祭祖大典的意義完全不一樣,更不要說是為皇室主持了,這說明這一派道門和對方形成了一種共生關系,我為你調理氣運,整頓陰陽,你為我提供庇護,支持傳教,雙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可不是小事啊!
“那又如何,陛下氣運濃厚,乃我生平僅見,且翻騰之間,隱隱有無窮變化將出,此時不去,更待何時。”王常月的話帶著一種決然,讓張顯庸深刻的感受到,龍門派在對上手中逐漸興盛不無道理。
“況且,如今天地氣息詭變,人心漸亂,神道不正,天庭早已閉合多時,我派祖師早已無回應,恐有大變,如今變革,正是應對手段,若不早下決心,后悔莫及!”
說完,王常月
瞄了一眼張顯庸,便不在等待,對方的猶豫不決讓他終于不耐煩,不再打算勸說對方和自己一同主持冬至祭祖。他一個人怕力有不逮,想找個幫手,只是看來這個幫手似乎找錯了,身為南方道門領袖,竟然如此優柔寡斷,早知道還不如去找茅山的符箓派呢。
“天庭幽閉!”
王常月說出來的消息,令張顯庸驚訝無比,天地漸有變化的事他知道,但沒想到,這種變化竟然牽連到了天庭,導致天庭幽閉。
“這…….難道真是末法之劫將要來臨么?”張顯庸喃喃自語,不過,他又看向王常月,對方背影高大堅定,完全看不出來是個百歲高齡的老人,反而有著說不出的銳意張揚,大踏步往前走的姿態,似乎在迎接著什么的到來。
相比之下,自己就要優柔寡斷多了,修為也差遠了,若不是自己天師道是南方正統,怕是對方根本不會找上門來。看著王常月即將離去的身影,張顯庸想了想,一咬牙,一跺腳,也跟了上來。
只見他攔住王常月的去路,眼睛瞪的如牛眼,臉紅脖子粗的悶聲道,“你我二教合流,共編教義,重立天庭!”
“好,很好!”看著張顯庸,王常月終于哈哈大笑起來。
當朱由校接到劉若愚稟報,說南北道門領袖聯袂而來時,他只感覺莫名其妙,傳教的事情不是一早就說好了么,怎么現在還來?就連天下各地官員今年獨特的年終審查結束了,他們還有什么事情?
“讓他們進來。”不管怎樣,先見見再說。
很快,王常月和張顯庸便一起進來,剛一進來,二人便大禮參拜,“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個舉動,當即就令朱由校十分好奇,這可不像是世外高人見禮的禮儀,反而是臣子拜見君王的舉動。
“愛卿平身!”朱由校也不客氣,對方既然將態度放的這么低,他當即也拿起來架子。
“不知兩位愛卿進宮所謂何事?”朱由校開門見山的問道。
“陛下……”王常月看了眼左右,欲言又止!
“劉若愚,帶人都退下。”朱由校眼中精光一閃,揮手讓侍從推出去,對方的態度和地位,讓他覺得,今天的事情沒那么簡單。
“多謝陛下體諒。”王常月稽首一禮,隨后,咬了咬牙,開始講述道門的大秘。至于張顯庸,則眼觀鼻鼻觀心,不發一言,一幅以唯王常月馬首是瞻的樣子。
天啟元年冬至前一天的這個下午,沒有人知道圣皇天啟和兩位道門領袖討論了什么,這場會面,甚至僅僅只在起居注上留下了一筆,“午后,帝會道門高士于乾清宮。”
但是,這場會面影響卻是無比深遠的,自那之后,道門全面倒向大明皇室,北方以龍門派為主的全真道,南方以龍虎山為首的正一道,兩派合流,展開了緊密無比的合作,共編教義,而后不久,龍門派第七代律師更是出任改革后的宗人令,總領天下宗教。
至此,道教大興,天帝觀成為道門正統主流,深入到了大明帝國的方方面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