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邊,忽明忽暗的火光,時急時緩的鼓聲,戴著假面的薩滿們,野獸般地蹦著跳著,仿佛是一群來自鬼域世界的精靈,他們進入忘我的境界,可以暢游九天,同鬼神交談,并通過代天言事,受到草原人的尊崇,被人稱為通天巫……
拖雷對唆魯禾帖妮叮囑了幾句,離開那些跳神的薩滿,對諸王和諾顏們道:“走,進帳篷內嘮嘮,外面風大。”回頭對王府斷事官忙哥撒兒道:“若有人來,就說本王在請國師們為三爺請神降圣,恕不能接待,請他們諒解。”
交待完,拖雷帶眾人進入大帳,分賓主坐下。
拖雷的大帳,雖沒有汗廷大金帳那樣高大,帳內的裝飾卻遠比汗帳奢華,帳內的四壁掛著金納石失“掛毯”,帳內的家具,均是來自花剌子模和金朝皇宮富麗堂皇的御用珍品,連坐具的坐墊,也顯得極其高貴。
鎮國坐在一張雕龍椅上,望著拖雷道:“四弟,剛才在外邊你說的話,我得批評你,三哥不出意外,萬事由他做主;出了意外,你就得挺身而出。國家不能沒有大汗,光聽三嫂一個娘們說好說歹,這汗國大事還怎么辦!監國要以國事民心為己任,在此關鍵時刻,你想打退堂鼓,想逃避,兄弟姐妹不會讓,天下人更不許你!”
拖雷搖搖頭,打了個唉聲道:“大會上的情形,大家都是看到的,三嫂將我罵得狗血噴頭,一片熱心化作堅冰,我的兒子賠在里面,還弄了一身臊。三姐夫你說,這個監國還怎么做?左右逢源我做不到,出了三哥這檔子事,我不當替罪羊誰當?”
“四弟,你的難,今天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有理沒理,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想退步也退不了的。”
“今后,我可不想再在火上烤了。”
“四哥,你越軟弱,那老三婆娘就鬧得沒邊。”阿塔倫說,“你真強硬起來,決不會出現眾人看你熱鬧的局面。”
“五妹你這話,四哥不贊成,三哥是父汗選定的大汗,三嫂就是大哈敦,我只是一個親王,我現在先退一步,省得今后抽不出身來……三哥雖說被歹人襲擊,一旦歸來,你我都是臣下,讓三哥說我們趁他不在欺凌婦孺孩子,就是大罪……本王自從父汗讓三哥繼位時就想開了,能平安過一輩子足矣,省得別人疑神疑鬼。”拖雷臉色蒼白頹喪地道。
“四弟的話太低調了,你帶兵打仗在阿哥中無人能比,監國也兩年整了,對汗國的《札撒》最了解,幾人能超過你。大家都對你寄予極大的希望,會場上百分之八十的人看好你,你可不能讓大家失望,如果三哥真的遇難了,新大汗非你莫屬!”
鎮國的話,說得拖雷內心一熱,嘴上道:“三姐夫,我這半斤八兩,誰不知道,你別給我戴高帽。忽鄰勒臺出了天大的案子,我這個監國難逃其咎,再去爭大汗,豈不讓人指一輩子脊梁骨嗎!”
“老四,不高興歸不高興,可不能灰心喪氣。今天我這當長輩的,也不高興。”鐵木格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將拖雷按到椅子上,擺出一副長輩的口吻,鄭重其事地道:“明天,去杭愛山,既要做老三不出事的準備,同時選汗的事也要有數,找不到老三,忽鄰勒臺還要開下去,天塌地陷總要高個挺住。該咋辦,還得你拿個章程,大家支持你,老叔也支持你!”話說出口,他心里劃過一絲失落,不禁臉上一紅。作為成吉思汗的幼弟,繼承了母親訶額侖一萬戶百姓,手下有古出、闊可出、種賽、豁兒合孫等大千戶,可汗位卻落不到他頭上,反要用熱臉湊侄兒的冷屁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五公主阿塔倫接過話茬兒,神色嚴峻地說:“四哥,有了老叔的話,你心里該有底了吧?如果三哥真的出了事,你要有準備,汗國的鷹旗要由你來擎!”
“五妹,你不要強哥哥所難嗎,四哥剛才的話大家都聽到了,我已辭去了監國一職,今后除了喝酒吃肉別的就不沾邊了。”
“此話說得不通,”拔都眼中晶光一閃,嘴角微翹,站起來高聲說:“四叔這個監國是大家選的,大家沒有罷黜你,因此你的話不能生效,你依舊是監國,汗國的頭號人物。”
術赤臺大著嗓門,贊同道:“拔都說得對,大家都支持你,愿為你當前鋒,監國還怕什么。”
鐵木格笑道:“術赤臺在皇兄時,就打先鋒,今天還要為老四你打先鋒,你這位監國可不能先敗陣呀!”
拖雷對這位王叔的內心吃得很透,笑著道:“王叔,你這是把我往火上推,莫如你爭這個大汗,我替你掃清障礙打前鋒!”
“老叔是過去的黃歷,不時興了,年齡老了,思想保守,當不了大汗了。”
“王叔當年也是勇冠三軍,我父汗依仗甚深,侄兒可是一片真心,王叔何不說句真心話。”拖雷有意試試王叔之意。
“老四,這話不能說了,老叔領了你這份心,如果有人問誰能在老三身后當大汗,老叔一定第一個推薦你!”
一陣嘈雜聲從外面傳來,王府斷事官忙哥撒兒進來道:“王爺,又來了許多諾顏,求見四爺,讓不讓他們進來!”
“我替四叔去看看!”拔都站起身道。
“不,還是主人去才有誠意!”鐵木格制止了拔都。
拖雷走出門去,一堆堆篝火照得暗夜通明,那些大神們正跳得熱鬧,隨著夜風,可以聽見噼噼叭叭的火花爆裂聲。王府侍衛長阿布格見拖雷出來,忙帶人跟在拖雷身邊。拖雷問道:“有人在帳后?”
“是的,王爺,剛才有人伏在帳外暗處偷聽。”
“人捉住了?”
“按王爺吩咐,沒有動手捉人,只是驚走了他們!”
“是哪方來神?”
“應該是二王爺和三福晉的耳目。”
“本王說的話、做的事光明磊落,讓他們聽,讓他們宣揚去,但要防著有人殺人放火。”
“屬下明白!”
在四王府門邊,圍滿了白天參加忽鄰勒臺的諾顏們。這些人來自天南地北,由于被擋在門外,許多人在鬧哄哄地說話,其中有人過去是四王府的常客,他們認為在如此關鍵時刻,四王爺肯定想見他們,對被拒在門外,大都有些不理解。見拖雷出來,一齊跪下高喊道:“四王爺,你可出來了,你的侍衛不讓奴才們進去,奴才們拜見主子!”
拖雷緊走幾步,來到眾人跟前,對站在門邊的大諾顏孛魯道:“孛魯國王是貴客,本該遠迎。”又拉著燕京斷事官孱赤臺的手道:老孱,在燕京差事怎么樣,聽說你來了,這些日子臭忙,也沒時間與你好好嘮嘮!”
孱赤臺本是拖雷部將,拖雷監國時,薦到燕京為斷事官,孱赤臺道:“四爺,奴才來見主子,心里有許多話要說,今天出了什么事,竟將這些人都攔在外面不讓進去。”
“老孱,你想說什么,本王知道,但今天實在不能讓你們進去了。”拖雷又望著滿帳外的諸諾顏道,“大家靜一靜!”拖雷擺了擺手,嘆了口氣道,“諸位都是本王想請的貴客,但今天對不起大家,請諸位回去吧。”
“四爺家中有事?”孛魯問道。
“是呀,本王正在請神靈作法。”
“這個奴才們都看到了。”
“照理說,諸位大人一來,本王就該敞開大門相迎。但三爺出了事,我的長子蒙哥和亦魯格、鎮海等大諾顏都在杭愛山失蹤,本王心急如焚,實在無法保持正常的心境,希望大家能諒解本王。”拖雷指著人影幢幢和火光忽明忽暗的營盤,心情沉重地道,“你們聽,大神急如密雨般的鼓聲,好像我目前急迫無奈的心緒,急促的銅鈴聲正是大神們飛天的馬蹄聲。”拖雷躬身道,“明天本王要去杭愛山,去前不能不請薩滿獻祭,為了給通天巫一個與天地鬼神交流的機會,為了盡快找到大汗繼承人三哥的下落,我答應大國師今晚不在大營內會見人,讓薩滿大神們能在安靜氣氛下進入天界。本王不能言而無信,諸位大人請回吧,待我從杭愛山歸來,再設家宴向諸位大人賠罪!”
郭進很疑惑,這些天拖雷的表現有些失常,讓不不由得不在心里嘀咕:這到底是怎么了?
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拖雷的性格他很了解,可這些天來他發現,竟有些不認識了似的.這也讓郭進自己大吃了一驚,雖說沒有什么證據,可卻讓他不得不有所懷疑,心中感慨萬千:鐵木真的兒子,果然沒有一個是庸人!
尋找既然有懷疑,郭進自然不會亂來,這些天他一直沉默也是這個原因.對拖雷,雖然他依舊親近,可必要的警惕,可不能少了.
蒙古的大臣們也習慣了郭進這伙人的沉默,也不以為然.只是拖雷的眼光,變得更加的不可琢磨了.
郭進雖然發現了,也不怎么在意,因為,黑龍江的移民隊伍,在烏拉爾山附近,和當地的霸主欽察人干起來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