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里那只燈籠更近了,司馬昂已經(jīng)能聽見燈籠后頭的腳步聲,只有一個人?司馬昂皺起了眉頭,再細聽,也只有長風(fēng)吹動莊子外頭無邊秋草的聲音。
劉舍有些沉不住氣,催馬上前,便想率先進到莊子里一探究竟。不想柳葉低聲向他說,“別走?,F(xiàn)在你是侍衛(wèi),不是在軍前爭功。這會你沖什么鋒,只別離開王爺左右才是正理?!痹掚m如此說,司馬昂卻看到他的右手指在左手背上輕輕敲著,顯見得也已經(jīng)急不可待了,只是硬按著。
劉舍卻被他的話點醒,勒住馬護在司馬昂的身邊。
柳葉煩躁地轉(zhuǎn)過頭來,向司馬昂道,“王爺,出來的是一個人,沒有什么武功,可能就是一個普通的莊戶人?!绷~見司馬昂并沒問他是怎么知道里面這人沒有武功的,便以為司馬昂不信他的話,剛要解釋幾句,司馬昂抬起手示意他安靜。柳葉愣了一下,隨即聽到身后草叢間悉悉索索的聲音,不禁有些慚愧,他只顧著盯著門里,竟沒發(fā)覺他們已經(jīng)被人包圍了。再看一眼司馬昂,柳葉心頭有些驚異,總是沒想到這個王爺竟然這么精明。
門里的人越走越近,腳步拖沓,呼吸間喉嚨里還發(fā)出呼嚕呼嚕的雜音,好半天燈籠才到門口,柳葉發(fā)出一聲失望的嘀咕聲,舉著燈籠的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漢,在京郊這一左一右,如他這般衰老的莊家漢,只怕找不出一萬來也有八千。
老頭舉高了燈籠,看著外邊這一隊人皆衣飾華美,容貌偉岸,又騎著高頭大馬,便嚇得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大約以為是天兵天將突然降臨。
司馬昂溫言道,“老人家,請問這里是什么地方?我們是京城里出來打獵的,天晚走到這里,想在貴莊借宿一宿,不知道老人家能否行個方便,我們情愿多給銀兩?!?
劉舍有些不解王爺為何明知這莊里有古怪,還要在這兒借宿,要他說,還不如干脆掉頭到荒郊野地里睡一宿呢。
那老頭半天才明白過來,連連擺手,“不敢,不敢。我們這是劉家莊,莊稼人本分,留人住宿不過給人行個方便罷了,怎么敢要客人的銀兩?!?
齊烈見這老頭很知道好歹,便下馬過來問他,“老頭,我們這么多人,你這莊子住得下么?你這莊子誰說得算?”
“???哦,住得下,住得下,我們莊院空房子多得是?!崩先苏f著慢騰騰讓開路,往里讓他們,“這個莊子是劉員外家的,我們都是他的莊戶,現(xiàn)下天已晚了,不便去驚動他老人家。可劉員外是個大善人,往常我們也常留錯過宿頭兒的路人在莊上,想來就算我做主留下你們,他便是知道了,也不會怪我。”
“如此。便多謝老人家了?!彼抉R昂在馬上說。一面看了柳葉一眼。柳葉心領(lǐng)神會。嘴角邊嘻嘻一笑。跳下馬來。跟在老人身邊?!袄先思?。您老腿腳不穩(wěn)。我是年輕后生。我來替你拿著燈籠?!?
劉舍這時候也看出來王爺是有意要探一探這里邊地虛實。見柳葉在防備著那老人。自己便更謹慎地守在王爺身邊。一步也不敢離開。精神也是十二分地緊張。
莊子里邊這會黑漆漆地不見燈火。好在是大月亮地兒。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見。柳葉便問那老人?!袄先思摇D@莊子里怎么連個燈火都沒有。還靜悄悄地。難道你們莊上人都住在莊子地大后頭。所以看不見么?”
老人憨厚地笑笑。“小娃子。你穿地這么體面。定然是城里地公子。你哪知道我們鄉(xiāng)下人地習(xí)慣。我們都是日頭出來起床。日頭落了便倒頭挺尸。這會兒大伙兒早就睡下了。我要不是去尋我那出去放羊還沒回來地小孫子。我也早睡了。還能省些燈油錢。”
這話說得倒也不錯。司馬昂聽了卻笑了笑。他雖然是個生在深宮中地皇子??梢膊⒉皇莻€呆子。只怕因為他生在隱憂重重地宮闈之中。心思反而還要較外間人更細密一些。這些年他出來游獵。多有投宿在農(nóng)家地時候。莊稼人睡得早確是不假。可難道村子里地雞鴨狗牛也都睡死了不成?竟一聲也沒有。這莊子著實靜得古怪。
老人將他們引到莊子里地一處院落中。上面三間正房。兩旁又各有兩間廂房。老人又點了一盞燈。“就住在這里吧。這處人家地小子前些年出息了??贾辛颂交?。入朝為官去了。他們合家上下都跟著兒子進京享福去了。這里就這么一直白空著?!币幻嬲f。一面顫顫巍巍地拿著笤帚去掃那炕上落地灰。司馬昂便命侍衛(wèi)去替那老人打掃。叫老人歇著說話。
老人又道,“請公子在這歇著罷。請公子的隨從們到廂房去睡,這里地方雖小,可炕卻極大。只是我們鄉(xiāng)下人窮,拿不出好的招待眾位爺,請爺們擔(dān)待著點。小老兒這就去給爺們找些鋪蓋來。爺們今晚只得將就一宿了?!?
一面說,一面慢慢地行禮告辭。又搖搖擺擺地出了門去,司馬昂瞧著他出了門,又是一拐,便沒了蹤影。
柳葉走了過來,向司馬昂報告,“真是奇怪了,我才試探了他一下,他像是確不會功夫,可這莊子卻處處透著古怪?!?
眾人拴馬的拴馬,打掃的打掃都不理論,以為那孩子又在玩了。獨獨齊烈聽了愣了一下,“柳小子,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咱們把爺領(lǐng)到賊窩里來了不成?”
柳葉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我從十歲就在江湖上飄,自然見得比你多。我說這里古怪,這里就是古怪。”
齊烈是司馬昂的侍衛(wèi)頭,平素為人仗義豪爽深得底下人的敬愛,眾人聽了柳葉搶白他,都漲起火來。何況那個柳葉這些天來實在討人厭的緊,眾人久已嫌棄他既啰唣又愛搶尖兒,這功夫就有兩個侍衛(wèi)走過來,想要借機教訓(xùn)這小崽子一頓。
劉舍見幾個侍衛(wèi)面上神色不好看,像是要揍柳葉一頓的模樣,便挺身擋在柳葉前頭,柳葉生得瘦小可憐恐怕打不過那幾個侍衛(wèi),雖然他嘴賤了一點,可劉舍也還是不想讓他吃虧。他向司馬昂的幾個侍衛(wèi)一拱手,“兄弟,王爺還在這呢,罷了吧。再說柳葉年紀小,不要跟他一般見識。就看在這幾日一個鍋里吃飯,一棵樹下睡覺的情分上,丟開手吧?!?
可柳葉偏不肯就坡下驢,哼了一聲,“無知的家伙,小爺難道怕你們么?”
劉舍氣得回頭罵他,“小崽子,王爺還在上頭呢,你算什么‘爺’?”
柳葉皮笑肉不笑地做了鬼臉,氣得幾個侍衛(wèi)大罵,就要上來打架。
不想司馬昂忽然低聲呵斥了一句,“噤聲。”幾個人不敢莽撞,柳葉見了他幾個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不禁要拍手笑起來,可是忽然愣住,習(xí)武之人耳朵異常靈敏,更何況柳葉這樣多少有些內(nèi)功修為的人,他呆呆地立在當(dāng)?shù)芈犞忸^極輕微的腳步聲,又抬頭狐疑地看了司馬昂一眼,他似乎也在諦聽。柳葉頓時滿腹疑惑,如果王爺只懂打獵,耳朵斷然不會靈到這個地步,比方說這些個侍衛(wèi)就并未聽到,這么說來,難道這個王爺也會些高深的武功嗎?這可怪了,來之前王妃可沒跟他提過,他還以為王妃要他來保護的是一個窩囊廢天潢貴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