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片荷葉早收縮成了拳頭大小,卷縮在龍傲狼手邊,而那五竅蓮蓬依舊被龍傲狼握在手里。
蓮蓬的下面,與之相連的是一條長越數丈的荷柄。只是那荷柄大不同于一般的荷柄,一般的荷柄只有一根而且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而龍傲狼手中的荷柄卻如大樹的根須般,龍行蛇走,縱橫交叉,密密麻麻的竟然像是一張漁網,漁網的末端亦沒有尋常所見的蓮藕,而是一些更為纖細的,如絲線般的根須。
在那漁網狀的荷莖中央,卻纏繞著一具尸身——一個女子的尸身。
她面容秀美,并沒有因為河水的浸泡而有絲毫的浮腫和蒼白,甚至于在旁人看來,此刻她那緊閉的嘴角似乎還帶著些許心愿終了的淺淺笑意。
她身上是一身素色的衣裙,一頭秀發唯有發梢的地方沾了數顆晶瑩的水珠,顯得有些濕漉,但這卻絲毫不影響她的柔美,反而更讓她有了一種出水芙蓉般的美。
“堂主,是她嗎?”初見尸身白衣紫衣二女都是微驚,但回過神來后,那白衣遂輕聲問道。
龍傲狼默默的點了點頭。
“堂主,那我們怎生處理她,是否就地葬了她?還是送回那小杏川?”卻是紫衣接著問道。二女今早從那老婆婆口中知道那陳老漢已死,故而有此一問。
龍傲狼目光掃過紫衣緩緩搖了搖頭,伸手指向河堤下方,不遠處那片稠密杏林中一個新起的孤墳,低聲說道:“那里才是她想去的地方,你們將她與那墳中人合葬了吧。”
二女沒有再說什么,依她們的聰慧再加上在小杏川的聽聞,自然猜到了那座孤墳中到底埋的是什么人,只是二女不知道龍傲狼怎會知曉的這么清楚。
心中雖有疑問,但二女卻沒有多問,只是皆點點頭,隨后素手揮動間,一縷光芒暗含著一道無形的勁風,托起那具尸身輕輕脫離了那漁網狀的荷柄,凌空飄浮著隨二女而去了。
直到二女走的遠了,龍傲狼才低頭看向自己一直握著那蓮蓬的手掌。
手掌中,那五竅蓮蓬不知何時已經干枯,而那漁網狀的荷莖也都像是被吸走了所有的水分般,由最初的飽滿充盈變得萎縮枯黃。干枯的蓮蓬裂開成幾瓣,露出了那藏在竅內的事物——赫然是五顆半寸來長,金光閃閃的蓮子。
陽光下,五顆蓮子上散發著一種柔和的金色光彩,好像那緩緩流過的水波,金光粼粼,碎金點點,盈動不息。
龍傲狼盯著手中的蓮子,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之色,但片刻后終猛一握拳,待松開時再不往手中看上一眼,而是昂首將那五顆蓮子吞咽了下去。
一道溫和而又熟悉的氣息如洪川大河奔流而下,在甫一入口的瞬間便直下龍傲狼的丹田。
不出龍傲狼所料,那潛藏在他體內的幾種氣息各異的血氣,幾乎就在蓮子入口的那一剎,也忽然從丹田處閃現出來,和那蓮子帶來的氣息轟然纏斗在了一起。
一時間,龍傲狼就覺得丹田處就像是忽然多了幾條看不見的巨蟒,它們甫一碰面便二話不說的互相瘋狂撕咬起來。
如果僅僅是它們在丹田處互相纏斗也就罷了,那樣的痛楚龍傲狼倒也能咬牙強忍。只是幾道氣息在激烈的碰撞過后,隨即在龍傲狼體內的經脈中四下亂穿,所到之處,龍傲狼就覺得體內的經豁然鼓漲,那股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存在的極度膨脹帶來的疼痛感似乎要漲破他的肝膽胸腹,奇經八脈,要把他生生撕裂。
幾道纏繞鼓蕩的氣息就像是洶涌奔流的河水,沖擊著有些狹隘的河道,激起狂濤陣陣,怒濤拍岸。氣息行到那里,那種經脈似乎要被沖毀,寸斷的劇烈疼痛都讓龍傲狼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抽搐不停。
“吼……吼……”極度的痛楚讓龍傲狼半跪在地上,十指深深抓進腳下的土地里,發出野獸般的低聲嘶吼。
這一刻,龍傲狼體會到了什么叫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只是全身痛歸痛,但龍傲狼心神未失,神志猶存,腦海之中亦是清楚的知道體內所發生的一切,畢竟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自從五年前從那厲血陣里出來以后,幾乎每次有靈丹妙藥之類的東西入口,就會伴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而且每次都讓龍傲狼痛的死去活來。
只是在痛過了以后,修行便會在無形中激進許多,而且體內那幾道洪荒猛獸般的血氣所帶著的暴戾之氣也會或多或少的淡化幾分。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苦盡甜來,只是這樣的苦委實不是常人能夠忍受的,饒是龍傲狼性子頗為堅韌,而且幾年來入身魔教的日子,無形中讓他的性子更是隱忍決絕,但一想到痛楚來臨的那一刻,也會不寒而栗。就是因為如此,所以龍傲狼剛才才會猶豫不決。
轉眼間,那幾道纏繞的氣息已經沖破了龍傲狼的奇經八脈,走遍了四肢百骸,只是過后的余痛未消,讓此刻已經卷俯在地的龍傲狼仍是不由自主的發出陣陣的抽搐。
“堂主……”
一聲驚呼從遠處響起,接著兩道破空聲尖銳刺耳,呼嘯而來,息間便落在了龍傲狼身旁。
龍傲狼此刻耳能聞,口卻不能言,腹內刀攪般的疼痛讓龍傲狼咬著牙關,仿佛唯有這樣,才能忍住不痛呼出來,但饒是這樣,仍然能看到龍傲狼下顎不停的打顫。
白衣紫衣二人頓時花容失色,特別是白衣,雖有一身修行在身,但在乍一看到龍傲狼的那一剎,嬌媚的容顏上瞬間變得煞白如紙,身形一抖,竟差點站立不穩。
這也不能怪二人,此刻的龍傲狼七竅之中正有細細的血絲不斷溢出來,又被額頭簌簌而下的冷汗一沖,原本蒼白的臉上卻變得血淋淋的,猶如血染一樣,說不出驚心。
這本是因為龍傲狼體內那幾道奔突而又不同靈性的氣息一時無法完全融合化去,以至于氣滿自溢。
對龍傲狼來說,這樣一來他體內洶涌不絕的痛楚反而減輕了一些。但這些白衣紫衣怎會知曉,二人只見到龍傲狼血流滿面的樣子,早失去往日人前的那種穩瀾不驚的嬌嬈模樣,嚇的當場失色。
但驚愕之后白衣隨即回過神來,慌忙蹲下身去,用潔白的衣袖擦去龍傲狼臉上的滿面血污,口中亦急呼道:“堂主,堂主……”
又是一番纏斗下來,幾道或如爍金,或如秀木,或如清波,或如原火,或如黃土的氣息終于慢慢恢復了平靜,如幾條江河般在經過了重重關隘后,最終匯聚入海,在龍傲狼丹田處聚集并緩緩流轉不息。
只是它們看似融合,卻又涇渭分明,雖有些彼此首尾相連,卻又有次有序,絲條不亂,恰如月落日升,朝霧晚霞,此起彼落間,你來我去,循環不停,似乎暗含某種特定的規律。
這其間,龍傲狼雖然體內依舊余痛未絕,但卻沒有了先前那般的刻骨嗜心,只是如那春前的殘雪一般,在春日的溫暖下正慢慢的消融。而體內的那道金系真氣,在汲取融合了那五顆蓮子的氣息后,龍傲狼就算不用去試也能從它閃躍過丹田的瞬間感覺出來,又雄厚了許多。
相比之下,那道秀木般的血厲氣息反而是淡化了許多,似乎被龍傲狼體內的金系氣息生生壓制沖和了,原本有些陰冷的
氣息,竟有些溫潤柔和起來。
等一切最終過去,龍傲狼在二女的扶伺下緩緩從地上站起身時,時間已經過去了一盞熱茶的功夫。說起來短短的時間,龍傲狼卻猶如在生死輪回中經歷了一番,個中的痛苦煎熬外人又怎能知曉。
看著龍傲狼渾身上下被冷汗濕透的衣襟,白衣驚魂未定,扶著龍傲狼左臂的手下意識的又抓緊了幾分,欲言卻止:“堂主,你……”
龍傲狼轉首,目光從二女臉上飛速掃過。雖然只是一掃而過,但剎那間二人眼底的那份真切的關心與擔憂卻映入了龍傲狼的眼眸。
那一刻,龍傲狼的心底竟莫名的一暖,如一滴水珠滴在了平靜的湖面上,蕩起了一圈輕輕的漣漪。但片刻后漣漪最終無聲的散去,龍傲狼也恢復了常態,掙開了左右扶著他的兩雙柔夷,走出幾步微微喘口氣說道:“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