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云霧初散。
五龍山。
平日里這座當今世間無人不知的千古奇山總是恍如仙境,人跡寥寥,但今天卻大不同往日。
五龍山西側,數(shù)不清的百姓正從逐鹿城里泄洪般涌了出來,在那條僅僅丈余寬的上山山道上匯聚成一條黑壓壓不見首尾的巨大人流,向著五龍山上蜂擁而來。
只是山道陡峭狹窄,而人又太多,根本無法快速行進,遠遠的看起來如同一條緩緩蠕動的巨蟒,正往五龍山上緩緩而行。
他們或扶老攜幼,或身負細軟,在陡峭的山道上蜿蜒攀行,其間不乏呼兒喚女聲,哭天搶地的悲呼聲,詛天咒地的謾罵聲。亦有你推我搡,拼命掙逃而至于相互踐踏引來的彼此怒罵聲。更時不時還有人被擁擠的人群擠下了山道,墜入兩旁的陡崖下,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各種聲音匯聚成一股嘈雜的聲浪,如山崩海嘯般鋪天蓋地而來,充斥在天地間。
其時其景,混亂不堪,慘不忍睹,就是被云雷真人派來維持秩序的上百位金系弟子也有些無能為力。
雖然有金系弟子之前曾出手懲治了幾個有錢有勢,儀仗著一些惡仆在頭前開道,在山道上橫沖直撞,以至于把他人推下山崖的官宦財主,但結果卻收效甚微。
一來人數(shù)太多,二來大難臨頭之際,在那恐怖的死亡氣息籠罩下,人性的善與惡,根本不是幾手道法就能壓制的。
幾天前,各種流言蜚語就已經(jīng)四下傳開。
“聽說有妖王大軍要來了,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猛獸……”
“是啊,我也聽說了,還聽說妖王大軍經(jīng)過的地方,別說人了,就是鳥兒都不留一只……”
“聽說那領頭的妖王有數(shù)百丈高,一條手臂就有一百丈長,一揮手就能毀掉一個村鎮(zhèn),像逐鹿城這樣的,估計幾下就被它毀掉了……”
“放屁,你看看我們旁邊那座山是什么山?是五龍山!山上那些老神仙會看著什么狗屁妖王大軍毀掉逐鹿城而不管?”
“就是,那妖王有什么了不起,說一千遍也是個妖,和那些老神仙比起來狗屁都不是。那些老神仙一揮手說不定一座山都塌了,有他們在,別說什么妖王大軍了,就是魔教大軍也到不了逐鹿城。”
剛開始時,還有很多人不以為意。但沒過兩日,謠言便如瘟疫般傳播開來,而且越來越離譜嚴重。
“聽說五大門派的那些真人派了十幾萬弟子下山,結果沒有一個活著回來的,都被那妖王生吃活吞了……”
“啊,有這樣的事?”
“你沒看到這兩天好多五派弟子都往西邊去了,可你看到他們回來了嗎?都被那妖王吃了……”
“五大門派的弟子都殺不了那妖王,那我們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趕緊逃命吧……”
謠言如洪水猛獸般迅速的傳遍了整個逐鹿城,城中的百姓無不人心惶惶。
恰逢今日一早,金系掌門云雷真人與水系掌門碧寒真人,火系掌門落霞真人,土系掌門秋棠真人商議后,認為那妖王妖力強大,實乃前所未見。
因為此前派出攔截的各派弟子死傷過半不說,但仍未能傷其分毫,由此可見一斑,所以四派掌門人認為,若想除妖恐怕非儀仗五龍山上雄厚的五行靈氣不可。
繼而想到除妖斗法之時難免會傷及城中無辜百姓,云雷真人遂命數(shù)名金系弟子前往逐鹿城張貼告示,大意是今有妖王進犯中原,荼毒生靈,以性命計,望城中百姓移步五龍山暫避一時……
這本是幾派真人的周全之策,哪知道在已經(jīng)是驚弓之鳥的逐鹿城百姓看來,卻無疑于證實了此前的謠言。
恐懼一旦蔓延開來,便如同決堤的洪水,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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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龍山,云霄峰。
平日里**肅穆的云霄大殿前此刻卻有些紛亂。
殿前的臺階及平臺處,數(shù)百名年輕的金系弟子幾乎個個都是傷痕累累,甚至于有些弟子還缺肢斷臂,奄奄一息,看他們破裂的道袍上無一不是血跡斑斑,很顯然是經(jīng)歷過一場惡戰(zhàn)。
一些金系的道童正跑前跑后,為那些受傷的弟子敷藥包扎著傷口,團團殷紅的鮮血染紅了白玉般的石階平臺。
云霄大殿內,座無虛席。
金系掌門人云雷真人,以及云龍等五大山峰的首座真人齊齊在場不說,水系,土系,火系三大門派的掌門真人以及門中修行高深的數(shù)位長老也都悉數(shù)在座。
可以說,除了終南山木系一派外,五大門派中的四派高手幾乎都在了。
人雖多,但殿內卻很沉靜。
“云雷師兄,我聽聞妖類一族自古便有,但它們多居于昆侖以西的無盡山中,和我們中原人族隔了千山萬水之遙,彼此之間從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為何卻突然進犯中原,云雷師兄不覺得這有些蹊蹺嗎?”沉坐片刻,火系落霞真人忍不住問道。
“落霞師兄的意思莫非此舉與魔教有關?”水系掌門碧寒真人接道。
“只是過往不曾聽說魔教與妖族有瓜葛。”云雷真人微一沉吟道。
“就算有瓜葛也不足為奇,妖魔本是一家。”秋棠真人接道,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
落霞真人晗首道:“不錯,秋棠師姐言之有理,依我看來,妖王事小,此時提防魔教妖人趁機來犯才是大事。”
“可聽門下弟子說,至今并未看到魔教蹤跡……”云雷真人話說了一半,但遂即又道:“不過未雨綢繆總是無過。”
說話間,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眼看太陽升高,時辰已至巳時,可南方天際里依舊遲遲不見木系天中子真人的身影,秋棠真人有些弗然不悅。
“妖族大軍來犯,中原岌岌可危之際,天中子師兄到了這般時辰都還遲遲不到,讓我等坐等他一人,也未免太自持為重了,難不成他以為少了他就不能除妖了嗎?哼!”
秋棠真人說話不留情面,在場的眾人幾乎都知道,所以當下也無人多說,唯有云雷真人淡然一笑道:“秋師姐稍安勿躁,我已派門下弟子前往天中子師兄的必經(jīng)之路,想必很快就會有音訊傳來了。”
話未落音,天際中忽然傳來一陣破空的呼嘯聲。
初始時呼嘯聲還甚低弱,似還在遠處,但片刻后已呼嘯刺耳,便已到了近處,而且來人眾多,聽起來竟不下百人之眾。
殿內眾人面色一松,落霞真人淡淡一笑道:“想必是天中子師兄……”但話未說完,卻又猛然止住,臉色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在場的眾人都是修行高深之人,單憑來人的御劍聲便已聽出,來人絕不會是天中子真人一行——因為來聲雖快,但卻濁重不堪,和天中子真人的修行比起來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果不其然,呼嘯聲止住后,有金系弟子進殿稟報云雷真人:“稟掌門真人,殿外來了眾多四派的師兄,但大都有傷在身,需敷藥療傷。”
其實不用那弟子進來說,殿內的眾人也已經(jīng)猜到了,來的必是被幾位掌門人派去攔截妖王大軍的各派弟子。
秋棠真人面色微變,率先起身出了大殿,而其他眾人也都跟著出了大殿。
此番被各位掌門真人派去攔截妖王的弟子,可以說都是各門各派年輕一代弟子中的高手,個個修行都有過人之處,沒想到這么快就敗退了回來,這難免讓幾位掌門真人震驚。
放眼看去時,幾位修行高深,處事早已經(jīng)波瀾不驚的掌門真人也不禁悚然動容。
大殿外,派去的上千名各派弟子此刻剩下的還不到一半,而且?guī)缀鮽€個帶傷。
土系年輕一輩中大師兄申屠方,火系的火舞,木系的李鉉和木嵐木楓姐妹,水系的沈海豐,朱俊等人倒是都在,不過早沒了往日里飄然出塵,意氣風發(fā)的樣子,多是臉色蒼白,頭發(fā)散亂,身上亦是血跡斑斑,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師父,弟子無能,未能遵師命攔下那妖王大軍,眾位師弟也已經(jīng)喪……”看到秋棠真人,申屠方忙走上幾步施禮道。
不過申屠方走路有些瘸拐,有鮮血正不停從他小腿上那長達半尺的傷口中流出來。
“為師知道了,趕緊止血療傷。”秋棠真人面色凝重,一擺手打斷了申屠方的話。
“那妖王大軍現(xiàn)在到了何處?”云雷真人問道。
一名金系弟子閃出人群,施禮道:“回掌門師尊話,已到了逐鹿城西面的清河鎮(zhèn)。”
幾派真人再次動容,因為那清河鎮(zhèn)離逐鹿城只剩下不足百里了。
“啾……”就在這時,從不遠處的山峰上忽然傳來幾聲鳥鳴般的厲叫。
“是妖獸跟來了。”火舞驚呼一聲。
說話間,幾個黑色的巨影掠過山峰朝著這邊飛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