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蔡母剛剛“預言”對了一件事,蔡巧珠對母親的言語便多信了七八分,當下道:“要不…阿爹阿娘就幫光兒想想辦法吧。這事想想也是有利無弊,便是公公、承鈞在地下有知,也不會反對的。”
吳國英對朝廷的封官加爵十分上心,吳承鑒得官之后,他高興得大開祠堂,擺流水席宴請親友,那般歡喜蔡巧珠可是都看在眼里的,想來光兒如果也能得官,公公和丈夫有靈的話也只會高興,不會反對的。
想來想去,這怎么都是一樁有好處沒壞處的好事,最壞的結局,也就是蔡士群被中間人騙了,那也只是損失一點錢財,那不算事情。
蔡母當下便回去尋蔡士群,蔡士群便又去找魏老實,問他有沒有什么門路。
魏老實道:“別的不說,這事我還真有門路。我的一個親戚,就在京師吏部當差,只是這事要探門路就需要二三千兩銀子,后續花費,非白銀兩三萬兩不可。這筆錢可不小。”
蔡士群一咬牙,道:“這三千兩銀子,我先墊付了。至于后續的錢,只要能成,對吳家不算什么。”
魏老實道:“可萬一,吳家那邊…”
蔡士群就知道他的顧慮:“如果吳家那邊有什么差錯,那我宅子就先不買了,先將我外孫的官位搞到手再說。”
這倒不是蔡士群大方,舍得成千上萬兩的銀子,只是想想,哪怕只是個機會,那也是值得的啊。
當下支了銀子,交給魏老實去運作。魏老實是在廣州落戶扎根了的人,彼此牽親帶戚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魏老實得了銀兩,歡天喜地去了,將消息傳給了潘海根。
潘有節知道之后,笑道:“事情倒是比預想中還要順利呢。行,這次剛好可以給和中堂上回吩咐的事情一個交代。”
當下修書一封,秘密遞入粵海關,粵海關方面看了信物,便用六百里加急送入北京。
劉全收到了信,看完后笑了笑,道:“中堂大人真是神算!”待和珅下朝,便將這事稟報了。
和珅聽完笑道:“行,讓人安排安排。”
他是領班軍機大臣(相當于總理、首相)、兼吏部尚書(管官帽子)、翰林院掌院學士(管封誥詔書),老牌的內務府總管(管十三行),當今的“二皇上”,別人眼中的許多天大的事,在他那里都不是事!更何況封個小官給行商家庭,這點事全在他該管范圍之內,一句話下去,事情能在一天之內全部搞定。
于是就在廣州的蔡家三口還想著那事是否真的能辦到的時候,光兒的封誥已經做好,并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廣州。
當下魏老實來與蔡士群說:“可叫你們撞上大運了。恰恰好有個現成的門路,給你們填了坑。如今吏部那位大人物,已經面許了一個好官職。”
蔡士群一聽,倒有九分不信了,心想這也太快太順了吧,忙問:“怎么這么快。”
魏老實早得了一番言語,笑道:“也是你們光少鴻運當頭啊!最近剛好有一封六百里加急,送信那人我一個親戚剛好認識,所以這封私信就托了官家的順風。沒幾日就到了京城,到京城之后又一切順利,所以事情快得我也出乎意料。就是這個官有點貴了。”
蔡士群不問價錢,先問:“卻不知道是個什么官。”
魏老實說:“贈的是戶部員外郎。”
最近因為惦記著光兒封官的事情,蔡士群倒是做了一些功夫的,對一些官員品級了解了一番,以免到時候被人騙了,聽到這個官職嚇了一跳——他原本想著光兒還是個小孩兒,商戶人家,花點錢能弄個正八品、從八品就可以了,九品的話就不大好看。哪里敢想是個員外郎!
魏老實見蔡士群臉色有異,問道:“怎么?這個官有什么問題?”他反而是不知道這是個什么官。
蔡士群臉皮抽了抽說:“你可知道,那是幾品?”
魏老實道:“幾品?總不能比縣太爺大吧。”
蔡士群道:“縣太爺是七品。這個員外郎是從五品,比縣太爺還大三級!”
魏老實目瞪口呆:“這、這、這…”
蔡士群嘆道:“老魏,你怕是被人騙了。”
“這不應該啊…”魏老實喃喃道:“可京城那邊說了,封誥已經在作了,不日就會下來。等光少受了封誥,還要你們補一筆冰炭敬上去。價錢開的老高了,要五萬兩。”
蔡士群道:“如果封誥真的能下來…那五萬兩真是不多。”
這時還處于乾、嘉交接時期,買官賣官的口子不是完全沒有,但管控還算相對嚴格,口子既小,官的價錢就高,且不同的人買官的難度也不一樣,比如本身自具資質,如舉人、進士謀個上進一步的官位,阻力便小,本身不具資質者阻力便大,光兒還未成年呢,又是商家之子,就要讓他突然就官居高位,這里頭方方面面要打點的門路可就多了,且各方面要為此冒的風險也大,把各方面打點的錢都算上,五萬也算個公道價了——而且還是有價無貨!不是拿得出五萬兩就行的,沒有門路少點關系,錢砸了也得不來官。
蔡士群道:“真的封誥,我們是不敢想了,老魏,你怕也是被人騙了。罷了罷了,先前那三千兩銀子,我們就當丟大海里去了吧。”說是這樣說,但實際上他極其肉痛。
魏老實卻道:“慢來,這事先別下定論。我去托的那門親戚雖然疏遠,但不可能是騙子。我現在口說也無憑,咱們且等一等,到最后若真的被騙,你放心,我魏老實砸鍋賣鐵,也要湊齊那三千兩銀子還你!”
潘有節那邊沒跟魏老實透露多少,但魏老實有著潘有節做后靠山,自不怕夸點海口。
蔡士群道:“如果事情是真的,你放心,不但五萬冰炭敬我們一定奉上,便是老魏你也少不了一份大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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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大清朝內部的這些鬼蜮伎倆不提,卻說在南中國海海域,忽然有一支海軍悄然開入——說是悄然開入,其實也不正確,這支艦隊多達九艘大船,又都是兵艦,不遠萬里而來,沿途港口豈能沒有一點消息?
可是大清帝國對境內監控恨不得連臣民每天上幾次廁所都要知道,對海外卻自閉耳目猶如鴕鳥,所以清政府官方對此全不知情。
然而廣州的非英國商圈,比如法國人、葡萄牙人、阿拉伯人,乃至一些南洋商人,卻已經收到了一些消息。
吳承鑒先從阿拉伯人那里聽到一點,之后又從葡萄牙人那里得到印證,便緊急叫來查理,問他是怎么回事。
查理一開始支支吾吾,吳承鑒怒道:“查理!我當你是最好的朋友,但你當我是什么!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而你還瞞著我,那我可就要重新考慮一下我們之間的友誼了!”
因為此事牽涉英國的國家根本利益,查理原本也想著糊弄過去的,大清的許多商人,對國門之外的事情其實也并不怎么關心,哪怕是做著海外生意的十三行保商也是如此——因為他們能否贏利關鍵不在于海外,而在于北京。然而眼看吳承鑒如此疾言厲色地敲打自己,這才想起:“哎喲!我怎么就忘了,昊官跟其他商人可不同!”當下道:“我這就去打聽,我這就去打聽。”
他去沙面轉了一圈,回來說:“確實有此事,艦隊已經過馬六甲海峽了。”
吳承鑒問:“有多少兵力,是什么樣的人領銜,目的是什么?”
他問了三個問題,個個都問到要害上,目光直直盯著查理,再不給他回旋的余地。
查理被逼無奈,只能說:“共有九艘兵艦,兵力大概在500人以上,目的…可能是澳門。”
我大清的軍事實力,其實已經明顯落后于歐洲列強,以雅克薩之戰為例,俄國曾認為只要動用300人就能征服整個黑龍江,后來這個目的雖然沒能達到,但在清朝初年,俄國侵略者在黑龍江攻城略地,動用的兵力也常是幾十人、百多人,到最后總決戰的時候,俄軍總兵力也僅在800人左右,就是這點兵力,便傾動了整個東北。
而相對應的,清軍這邊則是出動3000戰兵,且這三千人全是針對沙俄優劣勢而調集的多組合部隊,包括熟悉東北氣候與地形的東北精銳、專門針對洋槍的藤牌兵,以及大量的火炮,若再加上后勤人員,(按照中國史書的習慣,戰爭后勤人員也算在兵馬里頭的),此戰大清方面都可以號稱“興兵十萬”了,而戰爭的總調度更是康熙皇帝——可以說那已經是一場牽動兩國最高層、影響國運二百年的局部戰爭,而不能以小規模沖突視之。
考慮到英國國力遠勝俄國,其出動500以上的海軍,若是來者不善,怕是要重演一場雅克薩之戰,最壞的情況下,粵海糜爛都有可能。
“500人以上的正規海軍…那領兵的是誰?”
“這…”
“查理!”
查理心里天人交戰,吳承鑒是他的金主,英國是他的根本——雖然他老跟夏晴說廣州的東西多好吃,其實從來沒想在廣州落戶的,但如果真得罪了吳承鑒,眼前這個中國人可真不是那么好惹的!
左思右想之后,他終于道:“是海軍少將度路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