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的熒光燈不停地閃爍著,彩色屏幕上顯示著一串號碼。
奕輕城蹙眉,臉色陰沉。眼睛盯向那串手機號,惡狠狠的眸光仿佛要把手機都吐進去一般。
手機一直響個不停,他按下了接聽鍵,轉身走回去。“找你的。”眼里閃出冰冷的光芒,將手機湊近涼夏嘴邊。
“喂……”她搖著頭,她不知道是誰給她打電話,身上都濕透了,冷的直哆嗦。
胃里一陣翻涌,她再也說不出任何話,腹部傳來一陣又一陣劇烈翻攪。
“涼夏,你的發帶忘記在我浴室里了,我剛看到。要不要我給你送過來?喂,你在聽嗎?”
秦時手里握著一只手機貼在耳邊,嘴角隱隱帶著一絲難以捕捉的笑意。
“涼夏,你還在聽嗎,你怎么了?”
“我……現在不方便,下次……”她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了兩道刺骨的目光,后面的話就更加結巴了。“我……不要了,扔了吧……”
“可你的發帶好像還是新的,確定不要了嗎?你聲音不太對,剛才還好好的,我過來看看你吧。”
秦時有些擔心,害怕她遇上什么事情,他握著手機的手竟有一點輕輕地顫抖。
“不用了,我……真的沒事……”涼夏想去奪她的手機,奕輕城反應很快,手一揚,她撲了個空。
“這樣啊,那晚點再說吧,你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秦時隱隱聽到了低沉的男聲,估計是奕輕城回來了。
“好一個秦家的公子,追的夠緊的。”
涼夏的面頰蒼白如雪,卻無力辯駁,奕輕城緊緊抓住手機,手輕輕地抖著,指關節形成凌厲的突起。
他緊緊咬住唇角,一絲咸腥進入他的味蕾。他怕再待下去會做出更多控制不住的事情,深吸了一口氣,摔門而去。
涼夏散亂的黑發遮住了無神的瞳眸,濕透的衣服還穿在身上,冷的讓她手腳發麻。
手一揮,手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眼淚奪眶而出。
奕輕城開著車繞著城區跑了一圈,快沒油了才停下來。他不知該開去哪里,也不知該和誰說說心里話。
心里亂糟糟的,說不出的郁悶。煙抽了一支又一支,車廂里仿佛發生了火災。
外面霓虹閃爍,不知不覺已經深夜了。附近有個不起眼的酒吧,奕輕城丟掉煙頭,拍了拍身上的煙灰,面無表情的走進去。
裝修粗俗的包廂,墻壁的屏幕上放著各種美女的畫面。他將聲音放的很小,但畫面上女人的歌聲仍清晰地回蕩在室內每個角落。
他疲倦的靠在沙發上,啜著高腳杯里的紅酒。桌上的紅酒已經下去一半,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有點心不在焉,眼睛也并沒有看向屏幕。
記不清喝了多少,出去的時候,奕輕城感覺走路都是輕飄飄的。風一吹胃里翻江倒海般難受,扶著一棵樹就吐了起來。
這里比較偏僻,加上是晚上,他吐的一塌糊涂倒也沒影響別人。這個樣子肯定是不能開車了,他拿起手機想給朋友打個電話,卻發現在菁城,沒有一個是他的朋友。
繁華的都市,不論從美國還是回到了中國,不論是紐約還是菁城,始終都是他一個人。
巨大的孤單籠罩了他,彷徨無依的失落感讓人倍感心酸。他悠悠然想起了涼夏,那股酸到沒法言語的感覺再度涌了上來,幾乎要把她淹沒。
有人遞了張紙巾過來,他道聲“謝謝”,抬頭一看,是個陌生的中年婦女。
“先生,需要房間休息嗎?”
他眉一皺,直覺的想離開,不料對方攔住了他,略帶歉意地說道:“我想你誤會了,我不是那種人。你看身后的旅館,是我開的。
你在這吐了有一會了,我怕你開車回去有危險,好意勸你上去休息。當然,你也可以把我當做拉攏生意的,畢竟我開著店。”
奕輕城這才正視她,女人穿著一件艷色的衫子,染著劣質發膏的頭發已經開了叉,身材也走了形。
他也確實不想回去,“嗯”了一聲跟她進去。雖然常年窩在這昏暗簡陋的小地方,老板娘卻認真的在臉上擦了脂粉。
一靠近,便有股廉價的香味兒撲面而來。但是看得出,她年輕時也曾有過幾分姿色。
奕輕城沒和她多說什么,從懷中利落的掏出卡,卻被告知這里只收現金。
“……”
“你不用這么著急,退房的時候給錢就可以。我們收的很便宜的,你先上去休息吧。”
這里的房很小,就像是個專門給拮據的情侶用的時鐘酒店。里面有顏色詭異的霓虹燈,逼仄狹窄的過道,還有只能站著淋浴的衛生間。
有種讓人時空混亂的錯覺,好像看八十年代的香港電影一樣。奕輕城粗略的洗個澡,他連毛巾都沒用,怕不干凈,拿紙把水珠吸干。
這樣的酒店,床是不會干凈的,他沒有攤開被子,直接倒在上面安靜的瞇了一會。醒來時看了看手機,已經過了凌晨。
奕輕城沒了待下去的心情,下樓時他發現多了一個小女孩。在走廊旁邊支了一張簡易小桌,正伏在上面專心致志做功課的看書。
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唇紅齒白很有些江南風情。雖然身上穿著樸素的校服,但是看得出來,長大后多半是個標致的美人。
菁城地處南方,美女眾多,幾乎媲美流云。書上記載明朝的時候,皇帝選妃子十個有八個都是在這里挑出來的。
傳聞是有些夸張的成分,但可見菁城出美女,是自古以來就有的。
然而并不是每個人都有運氣嫁一個可靠的老公,過上體面的生活。
他想這女孩子長大后,若是沒有出色的本領,或是過人的運氣,很有可能也會變得像她母親一樣,在庸常乏味的人生里慢慢的凋零。
人有時候,努力了也沒用,多半都是注定的。
人生是殘酷的,他不禁想到自己,如果他不姓奕,生下來沒有優渥的物質環境。或者說,他要像其他寒門子弟那樣,奮發讀書,像最初所想的那樣成為職場里的精英。
那么他的人生,也許沒有這么多的矛盾。又將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前臺的女人手里拿著他的卡片朝小女孩喚了一聲。
“秋秋,去隔壁的便利店刷一個房費。把現金換回來,多給王伯一點手續費。你有想吃的薯片,也買一點回來吧。”
“好!”
小女孩站起身習以為常的將卡接過去,蹬蹬的跑走了,臉上不無歡喜。再美也是未經世事的小孩子,不過就是薯片,這點微小的恩賜就足以讓她高興一整天。
“多少錢?”老板娘告訴他一個數字。
他去翻口袋,掏了半天都沒發現現金,他不習慣出門身上帶錢。眼睛瞥到柜臺里面的綠茶,那是涼夏也很中意的飲料。
心里鈍鈍的疼,奕輕城開始后悔盛怒下對她做的事。他不該都沒聽她解釋,就判定了她做了背叛的事情。
“怎么了?”他奇怪的看著老板娘,后者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小伙子,你是彈鋼琴的吧?你很幸福,有一對很愛你的父母。”
“怎么你覺得我很幸福嗎?”他問,“為什么這么說?”
“看你的打扮啊,還有你的手。一看啊,就知道你出生高貴,絕不會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父母對你期望肯定很高,我呀,真是羨慕。
要是我有這個條件,肯定會給囡囡讀名校,送她出國,讓她過上不愁吃穿的生活。”
奕輕城未置可否,皺了下眉。
“你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吧,女人很好哄的,回去說幾句好話。做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我看你不多話,脾氣蠻溫和的。”
她嘆了口氣,“不像我老公,幾句話不合就要掀桌子。我店開了這么久,來來往往的人不少,有的男人,甚至和女朋友出來還要女的付錢。”
他忽然覺得臉上發燙,有些站立不住。他要是脾氣好就不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一會回去怎么和涼夏解釋都是個難題。
“小伙子,你很愛你女朋友吧。”老板娘不無羨慕,“我一說你女朋友,你立馬就失神了,你對她感情很深。”
“愛?”這問題來的太突然,他愣住,怔忪半天不知如何回答。
“老板娘,你和你老公吵架,他一般都怎么哄你?”末了,他目光閃了閃,像是忽然間的想起了什么。
“哪可能啊,他才不會哄。我們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還能到今天。我就算鼻子氣歪了,他也不會哄我。”
那小姑娘刷完卡跑回來,嘴里叼著棒棒糖,笑嘻嘻的將紅色的現金遞到她母親的手里又將信用卡還給奕輕城。
老板娘狠狠的彈了她腦門一下,“去了這么久,客人都等急了,又碰上你同學了?”
小女孩委屈的揉揉額頭,“沒啊,有很久嗎,我感覺很快。”
奕輕城親昵的摸了摸她的頭,說了聲謝謝,轉身往外面走。
“叔叔,”女孩子叫住他,“你長得真好看,好像宋仲基。”
“你也看電視?”他一愣。
“看啊,哪個女人不看啊,不過仔細看看你,又有點像霍建華。”
“小妹妹,謝謝你。”沒前沒后的,他忽然這樣說,“好好讀書,女孩子有一張名牌大學的畢業證,將會是你最好的嫁妝。”
“哦,”她迷惑不解,“大叔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