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揚智也是挺擔(dān)心那個謀反的罪名被扣到自己頭上。另一方面,他也是被高文舉這一番理直氣壯的表現(xiàn)給震住了。雖說楊智身為禁軍將領(lǐng),平素也可以稱得上是天子親兵,等閑之人也不會被他放在眼里。類似這等開店的老板也好,新登弟的舉子也罷,甚至是許多尚在朝中任職的官員,對于他們這種擁有著不可比擬優(yōu)勢的人說,那都是螻蟻一般的存在,說訓(xùn)一頓,哪個不得乖的和孫子似的乖乖聽話?可自家人知自家事,像他們這種身份,用來嚇唬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和尋常官吏還湊和,可真要是碰到了背景后臺比自己強的人,那還不是一樣要裝孫子,就好比李三公子雖然連個正經(jīng)的官職都沒有,可人家一發(fā)話,像自己這樣的身份的文武官員,不知道有多少會擠破了頭的去跑腿。如今,他碰到了一個擺明了李府身份依舊毫不能讓的主,這就讓楊智心里起了疑了。
他又不是傻子,眼前這陣勢,擺明了是人家高鵬根本就不把李相公放在眼里,這種情況無外乎兩種可能,一就是他在虛張聲勢,還有就是,人家的確有背景有后臺,根本就不需要把李相公放在眼里。結(jié)合眼下這情景看,第一種情況的可能性實在是太低。唯今之計,李衙內(nèi)生氣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如何保全自己才是正事啊。謀反的罪名,別說坐實了,就算沾上那么丁點邊兒,都得吃不了兜著走。天人交戰(zhàn)之下,楊智一時站在原地發(fā)起了呆,根本無視身邊那個近乎于咆哮的胖子。
李惟熙見楊智居然半天沒反應(yīng),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劈頭奪過楊智手中的馬鞭,沖著他沒頭沒腦的就抽打了起來:“你這個廢物!這點事都辦不好,要你何用?!”一連用各種惡毒的語言咒罵,一邊發(fā)瘋似的在楊智身上發(fā)泄自己的不滿。
這個變化,又讓在場的所有人大跌眼鏡,這李三公子,也太跋扈了些吧,那楊將軍好像也太膿包了些,說到底,還是人家高公子太牛氣!各種議論聲也沒有絲毫顧忌的四下?lián)P了起來。
楊智心念一轉(zhuǎn),知道今天這場子自己已經(jīng)先在高升這邊折掉了,而且找回來的機會似乎也不大,如今李衙內(nèi)又如此殘暴,正好可憐借機將將這頭的事給抹平了,畢竟李相公那邊再惱火,最大的可能也不過是尋些由頭貶官去職罷了,可要是真的和高升對著干,搞不好那謀反的大帽子可就要扣實在了。
“夠了!”楊智很狼狽的躲避了一會,突然出手如電,一把將李惟熙手中的馬鞭奪了下來,怒氣沖沖的一指似乎有些愕然的李胖子道:“李衙內(nèi)!你早前說相公有令,說這高升客棧窩藏欽犯,因事急從權(quán),未及請旨,隨后便補上。末將輕信了你的謊言,帶了弟兄們來此幫你捉拿,豈料此行居然是為了你的一已之私!如今,你見事不成,居然遷怒末將!我堂堂都虞候,被你當(dāng)眾鞭笞!是可忍,孰不可忍?!哼!末將這便去與李相公當(dāng)面問個清楚明白!也免得讓人以為我楊智有不臣之心!”
這番愣頭愣腦的話一說完,楊智鐵青著臉,再不肯看李惟吉一眼,大手一揮:“撤!”
那些神衛(wèi)軍士兵,早就被方才高文舉的慷慨激昂給震懾的不輕,接著又見李惟熙居然對自家主將如此無禮,說罵就罵說打就打,呼來喝去,有如奴仆,心中多少都有些不是味。連帶著也有幾分看不起楊智的意思。如今,聽到他這番措辭,這才明白,哦,原來將軍是被這死胖子給騙了啊。一聽楊智下令撤退,頓時將平素訓(xùn)練有素的水平發(fā)揮了個十二成,也沒人出聲,呼啦一聲,迅速的列了隊,潮水一般的退走了。原地只留下了瞠目結(jié)舌的李惟熙和距離他還有十來步遠近的李家隨從。
李惟熙也沒想到,原本在自己面前乖的和狗一樣的揚智,居然在這緊在關(guān)口反水了,而且還扔了一頂假傳圣旨的罪名丟在自己頭上。可怒火攻心的李惟熙這時候非但不覺得事有蹊蹺,反而越發(fā)的兇狠了。兩眼中甚至隱隱有血絲出現(xiàn),他已經(jīng)徹底的喪失理智了。
“哼!滾了干凈!”李惟熙沖著一聲不響撤走的神衛(wèi)軍吐了一口唾沫,轉(zhuǎn)頭一看,自家那幾個隨從居然還站在十幾步開外,怒聲罵道:“狗才!還不給我把這牙尖嘴利的小子拿下!”
跳梁小丑一般的喊了半天,回頭一看,那幫人居然依舊沒有挪動半步。自從他遇到綁架之后,李至就將這個寶貝兒子的護衛(wèi)加強了三倍不止。如今,李惟熙出入行止,人前人后繞在他身邊的李府護衛(wèi)足足有三四十號人。方才李惟熙在神衛(wèi)軍的圈子中與楊智在一起,那些護衛(wèi)也就沒跟過來,可如今,楊智的人都撤走了,這些人居然依舊沒過來,而且喊了一嗓子居然也無動于衷,這就讓李惟熙心頭的怒火簡直無法管束了,恨不得合把刀來先把這些廢物給剁了,再去和高文舉拼命。
高文舉冷冷的看著他,如同欣賞一個蹩腳的丑角在臺上表演一般,那眼神中的不屑和鄙視讓李惟熙心頭都能滴出血來。旁邊的百姓們這時已經(jīng)有大聲嚷嚷的,各式各樣的譏諷之語充耳不絕,甚至有人在高呼,連自家的狗都不認(rèn)主了,正是作孽多端,以至眾叛親離的報應(yīng)!
李惟熙弄不明白高文舉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他心里只有一股沖天的怨氣和憤怒。面前這個嘴上如同有毒一般的小白臉,居然幾句就說反了楊智,還將他自家的家奴嚇的當(dāng)場連動彈的膽量都沒有了。而比較要命的是,他自己雖然惱火,卻終究沒有抄刀子上去拼命的底氣。雖則小時候曾下過苦功夫,也習(xí)了幾下散手,可這些年,自打父親入了東宮太子府之后,官兒越做越大,他早就養(yǎng)尊處優(yōu),將那引起累人的玩意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如今自己這一身肥肉,連挪個步都顯得有些困難,方才又費了大力氣去抽打楊智了,如今哪里還有精神和高文舉過招?
氣急了的李惟熙,反而很快冷靜了下來,他迅速的將眼前的種種現(xiàn)狀盤算了一下,赫然發(fā)現(xiàn),離開了那些家丁護院,自己和高鵬對上,居然連一丁點的勝算都沒有。若真的動起手來,到時吃虧的只能是自己。受過一次刻苦銘心教訓(xùn)的李惟熙頓時有如三伏天被兜頭澆了一桶涼水,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僵硬了,雙眼目光閃爍,整個人不住的微微顫抖。
高文舉之所以半天沒說話,是因為他也沒料到那楊智居然是個殺伐果斷的主兒,雖然看他巴結(jié)李惟熙時的樣子有些無恥,可一遇到涉及自己性命前途的時候,居然會毫不猶豫的和這位片刻之前的恩主翻臉,甚至不惜將罪過甩到李惟熙頭上。他跑的倒是挺干脆,可這一跑,卻也將高文舉早前的計劃給打亂了。
早在發(fā)現(xiàn)李惟熙就在現(xiàn)場的時候,許猛就已經(jīng)率領(lǐng)著手下悄悄對李府那些護衛(wèi)布下了個水泄不通的包圍圈。就在高文舉和李惟熙對峙的要緊關(guān)頭,許猛手下那幫人不動聲色的將李府護衛(wèi)中的一大半悄悄拿下,并很快的換上了自己人。本來是打算在雙方?jīng)_突爆發(fā)之際,由這些人發(fā)起突襲,將這個李胖子再度擒住,然后以此為要脅,再將楊智勸下,待說服楊智之后,扭了李胖子直接去見圣駕,發(fā)起最后一擊,讓李至到時候哭都來不及。沒想到,楊智居然臨陣脫逃了,很沒意義的把這個胖子拋棄了。這時候,李惟熙再喊自己人,想來硬的,不好意思,這些人有一半已經(jīng)被高家人替換了,而另外一半,則被那些面子陌生的同僚用小刀抵著腰,控制起來了。
看著李惟熙面如死灰,高文舉也覺得他挺可憐,稍一環(huán)顧,掃了一眼圍觀的百姓,高文舉冷冷開口道:“知道什么叫
眾叛親離嗎?知道什么叫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嗎?知道什么叫多行不義必自斃嗎?!看看!李三公子,就是明證!”
李惟熙舉起那顫抖的胖手一指高文舉:“你……”卻不知此時此刻,說些什么才合適了。
高文舉眼中閃過一絲冷漠道:“為了貪圖劉霞的美色,你仗著老爹的權(quán)勢,威逼利誘,當(dāng)街縱火,居然將劉老實夫婦那祖宅一連燒了兩次!如此居然還不算,只因他們不肯屈服于你的yin威,你居然指使人將那夫婦二人害死,連尸體也縱火燒了!如此喪心病狂,簡直人神共憤!我不怕告訴你,劉霞還就在我高升客棧,可我絕不會把她交給你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李惟熙渾身顫抖的看著高文舉,又掃了一眼自家那些呆若木雞的隨從,憋了半天,憋了一句:“你等著瞧!”
高文舉哈哈一笑:“都這時候了,你還敢如此囂張?果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也不用說什么狠話,也用不著回去抱著你爹那老腿哭訴,回頭又想個法兒來對付我。今天,當(dāng)著這么多鄉(xiāng)親的面,我把話給你說明白了!你父子如此倒行逆施,已成了這開封城中最大的禍害!我要將你父子二人一同告上金鑾殿!不把你們父子繩之于法,我高鵬絕不罷休!就算拼了前途性命,也在所不惜!”
人群中連聲介的叫起了好。
“狀元郎!好樣的,我們支持你!”
“好樣的,我們?yōu)槟阕髯C!”
“這死胖子這些年禍害了多少人呀,可得有人管管啦!”
“老天開眼啊!”
……
李惟熙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不過,他也很明白,自己如今在這里是丁點的便宜也占不上了,再爭執(zhí)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罷了。甩了把袖子,恨恨的轉(zhuǎn)身打算離開了。
高文舉冷笑著說道:“回去睡個好覺!”
李惟熙聞聽此言頓時如遭雷擊,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猛然間轉(zhuǎn)過了頭,死死的盯著高文舉,眼中射出兩道令人心寒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