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許瓊與許德商量了明天的行程,便與向二找了間空房進去,由向二給他講解練內功一些法門和基本知識。原來四親隨中以向二的內功最爲深厚,又是出自名家,打穴等手法都是江湖中一流的。許瓊之前差不多是自學成才,雖被除塵子以特別手法開了不知什麼靈竅而行功上無甚障礙,其實說到底還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特別是具體到某處穴道的獨特作用。
對於許瓊這樣的人來說,奇經八脈、周身穴位等等這些中醫(yī)知識是他最不瞭解的地方,除塵子給他的書中雖有些插圖,可惜並不詳盡,想必是因爲這個時代的人若要學武,對這些粗淺醫(yī)道都甚是瞭解,不須多言,可是到了許瓊這裡卻成了大難題,逼得他只能死記硬背,或者略過不明白的地方只練簡單的。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許瓊這入門的第一步便大多是自己鑽研,對於書中的古文甚至還有些囫圇吞棗的嫌疑,難處實在多得很,少不得一點一點地問。
向二不看許瓊的書,只是逐條經脈給他講下來,又寫出周身穴道的名字叫許瓊記住,至於具體位置和作用功效只好日後慢慢學,止這些話說下來,便已二更。向二見許瓊仍興致勃勃,沒有絲毫睡意,免不了勸他學莫貪多,又講了些靜室中的行功法門,也就是通常說的“入定”,慢慢引導他打坐行功,可是試了幾次總不能進入物我兩忘的勝境,向二靈機一動,想起許瓊的內功乃是道家心法,最是善變不拘一格,便叫他躺下試試,如睡覺一般,只是要記得抱元守一,許瓊依言去做,按照向二教導的要領試了幾次,忽然福至心靈便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如此“入定”了一刻鐘的時間,醒來見向二仍在旁邊守著,便笑道:“好功法!往常我睡覺的時候雖也練功,卻從未像這次般感覺這麼好過。”
向二驚異道:“公子從前睡覺時也可練功?”本來向二所講的這些要領並不是最初級的心法規(guī)則,甚至還是修爲比較高的人才可以做到的,他的計劃是先把比較難的部分拋出來讓許瓊過過聽癮,知道了好處,可是怎麼練也練不成,纔會一心一意從最初的入門功夫開始鑽研,這樣倒也是個好方法。可是許瓊卻像個怪胎一樣,怎說都行,練練就會了,怎能不教他驚詫萬分?
許瓊點頭道:“不錯,只不過往常睡一夜也沒有這一刻鐘的進益如此之大。”向二也點頭嘆道:“果然是好功法,可惜那除塵道人已不在世,若由他親身教公子,必定又是事半功倍。”見許瓊現出痛苦之色,忙又轉移話題道:“公子不妨把你書中的身法篇念給屬下聽,屬下回去琢磨琢磨,輕身功夫這一項有些精深,不可胡亂造次。”許瓊本無心藏私,聞言便給向二把“身法篇一”唸了一遍,向二聽了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屬下回去好好想想,公子不要回正房了,便在這裡用功罷,嘿嘿,當比睡覺解乏得多。”許瓊點頭應是,他才入定了一刻鐘的時間,便覺得真氣已運行了十二週天,若是以後整晚整晚的入定,真不如會進步的有多快。
向二服侍許瓊睡下後隨即出門離去,許瓊躺在牀上,照向二的指點抱元守一,這次很快便漸入無人無我的佳境,真氣從丹田迸發(fā),沿著任脈向上漸漸運轉,至百匯入泥丸宮翻騰激盪許久再沿督脈向下,直至會陰,再上到丹田,第一週天行過之後,真氣又增加少許,匯入心經、肺經等脈,運行一番匯入衝脈、帶脈再行,此時任督二脈的行功已經越來越快,最後四肢百骸的經脈無不塞滿,只覺任、督、衝、帶四脈同時一漲,竟似拓寬了少許,此時陰維、陽維、陰蹺、陽蹺四脈同時一震,正十二經中的真氣飛速涌入,竟有明顯感覺,比前四脈運行還快。許瓊不禁覺得舒適異常,在定中或動一拳、或出一腳,暢快淋漓,直行至八十一週天,真氣運行得有些懈怠,漸漸歸經,然後許瓊渾身一震,醒了過來。
許瓊睜開眼睛,只覺屋裡雖未點燈,卻比入定前更亮一些,連黑暗中傢俱什物的棱角都顯得格外分明通透,他心中一陣狂新,不覺緊握雙拳,這握拳的力道只怕比他未變成小孩之前還要大上幾分。許瓊站起身來,看著窗外婆娑的樹影,只覺自己的命運定會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感慨萬千,許瓊又回到牀上入定,這次因奇經八脈都勝過前次,進益更大一些,卻不如上次那種翻天覆地的新異感覺,不過好在這並非一件苦事,他本人又樂意爲之,這便是許瓊的好處所在了,他看事物的眼光是個堅毅敏銳的成年人,行事有其目的,而用心鍛造的卻是可塑性極強的十歲男孩身體,這本就是該事半功倍的的事情,然而機緣巧合,練得又是玄而又玄的道家心法,他本身有足夠悟性,而這身體又是百年不遇的好體質,自然進步飛速,遠超常人。
這一夜的入定修習,許瓊幸福的幾近癲狂。
天色尚早,許瓊便被腳步聲驚醒,正感覺這腳步聲與衆(zhòng)不同,似乎有所觸動,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感覺比昨夜之前敏銳得多,這或者是很遠的地方傳來的,正迷惘間,忽然摸清了腳步聲的來歷,原來是向自己房間走來的,隨後李頭的聲音輕輕響起:“公子,該起牀練功啦。”許瓊忙答道:“好好,就來!”翻身下牀,因預定早晨練拳,便也不披外衣,只著了條褲子便開門出去。見李頭已在庭院裡等他,便上前道:“李大哥,今天怎麼練?”
李頭正欲說話,忽然“咦”了一聲,問道:“怎麼進境如此之速?”仔細端詳著許瓊,問道:“昨夜向二教了公子些甚麼?”許瓊道:“教我入定,講解周身穴位,可惜我還沒背會。”李頭現出一絲哭笑不得的樣子,上前輕握住許瓊的手,許瓊只覺一道火熱的真氣緩緩從他手少陽心經流入,隨自己真氣運轉一週便消餌無形,隨後李頭鬆開手,小聲喊道:“向二?二弟?”向二在屋裡答應一聲,飛快地出來,問道:“大哥甚麼事?”李頭責問道:“公子還小,你怎可幫他打通任督二脈?這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真氣走岔……”向二奇道:“這道理我難道不知麼?再說他根基不深,我一人之力,又無人護持,怎敢這麼做?”說到這裡也看出許瓊的氣色大大不同,不禁驚異,也伸手試了一回,驚訝道:“果然已經打通了!好在公子體質異於常人,不但沒出岔子,進益還大得很哪!可是,是什麼時候打通的呢?莫非……”李頭道:“莫非是除塵道人?”向二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許瓊聽他們說了半天,意思倒是聽出來了,不過一來是要裝作半點不懂,二來也要確認確認,便問道:“兩位大哥,聽你們的意思,似乎我有些不大妥當?”向二呵呵笑道:“妥當極啦!我跟公子說說,便是我昨夜教你的任督二脈,這兩條經脈非同小可,一是身前,一是背後,有空我再指給你看——到了內力練得足夠深厚,功夫上了一定的境界,真氣運行純熟無比,纔可以打通任督二脈,這兩條經脈本不相連,若一旦通了,則全身真氣循環(huán)生生不息,一則是更有進益,一則還可以進軍先天功法的無上境界……”許瓊心道:“這些我早知道,不過估計照你的說法,打通才可相連的話,好像我這奇經八脈俱都已經相連了。”不過卻不可說出來,只是問道:“這樣挺好啊,爲何你們如臨大敵一般?”李頭乾咳一聲道:“任督二脈豈是隨便可以打通的?現在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打通任督二脈的也並不多,給公子打個比方,若有十萬畝的荒山要開墾了做田……”許瓊二十一世紀的武俠小說又豈是白看的,早已明白了他要說什麼,便大聲道:“我明白啦!你的意思是要循序漸進,每年開墾出這麼一塊,等漸漸調理好了,不用再多費心的時候再去開墾別的,這樣便根基穩(wěn)固,日後少出岔子。”向二讚歎道:“公子果然聰慧過人。”
李頭大笑道:“還是公子福緣深厚!日後少了許多辛苦。”
向二嘆道:“想我向二苦練三十多年,最後還是得一位高人相助纔敢行此險著。除塵道人不愧是當世高人,以公子的小小年紀,竟敢以無上玄功打通公子的任督二脈,還不知用了什麼法子保護公子經脈毫無損傷,我們四人合力都不敢做的事,他一個人片刻之間便已做到。”向李頭看去,李頭也是一臉感嘆之色。
兩人雖奇之,卻不知許瓊別說任督二脈,其實奇經八脈都已打通了,這空前絕後之舉又豈是他們兩個可以想的?
三人相對嗟呀片刻,李頭見東方有些發(fā)白,率先回過神來,道:“長者已逝,公子若想完成除塵道人對你的期望,就必須苦下心性,咬緊牙關,練成高絕的功夫,以後或者還可以爲他報仇,否則慢說報仇,若師門的事情牽扯到你的身上,連性命都難保的很,公子你可明白?”
許瓊眼圈發(fā)紅道:“許瓊明白,以師傅的本事尚且不能自救,許瓊怎敢懈怠!請李大哥指點。”說完抱拳行了個半禮。李頭鑑於目前兩者的微妙關係也只好受了他的,然後就地扎個馬步道:“公子可看清楚了?”
許瓊點頭道:“看清楚啦。”然後也學著李頭的姿勢,騎馬蹲襠,雙手背在身後,一動不動。李頭走上前去,拉拉扯扯,把他姿勢修正好了又道:“就是這個馬步,今天第一天準公子休息三次,就以一個時辰爲限,公子若支撐不住,可按順序將真氣貫注於涌泉、大敦、照海、水泉、大鐘、太溪、中封、曲泉、陽交、外丘、上下巨虛、伏兔、髀關、箕門、陰廉、風市、環(huán)跳等諸穴位。”
他每說一個穴道,便用手指點地方,以真氣刺入許瓊體內,在對應的穴道里稍做停留。他的這番話把足陽明經、足太陰經、足闕陰經、足少陰經、足少陽經全都包括在內,許瓊聽在耳內,不禁暗暗叫苦,不過既然李頭已經指出了地方,便按他說的順序專心朝那些穴位用心,有些穴位之間分屬不同經脈,之間自然不易貫通,可是既然李頭說過,也只好默默運氣衝擊,好在他奇經八脈都已經貫通,全身真氣可同進同退,漸漸的竟然也真的打通幾條路徑,不過其中的苦楚可想而知,過了這約莫兩炷香的時間,最費力的不是扎馬步而是通經絡。
向二悄悄把李頭拉到一旁,耳語道:“現在教他練這個,會不會有甚麼損傷?”李頭也悄聲道:“放心,公子當初完全不會武功時被打通任督二脈都沒有損傷,看來一是體質非凡,一是被除塵道人用了什麼手法給他下了一番功夫。若非如此我也不會教他去衝這些下路穴道,畢竟他經脈已經初長,便有些須損傷也無大礙,況且你我二人護持在旁,一有不對勁立刻出手。”向二點頭不迭道:“若每天這樣督促,估計等我們到了濟源縣,公子全身的經脈該能打通三分有二了。我等便是這一輩子,都休想再遇見此等奇事。”李頭笑著微微點頭。
過了二三刻鐘的時間,李頭見許瓊面色通紅遍體出汗,兩腿也顫抖不已,便喝道:“停!”許瓊雖痛苦已極,但也絲毫不敢懈怠,以向二昨晚教的法子緩緩引真氣歸經,真氣一退立刻覺得雙腿都不是自己的,仰面倒下。
李頭和向二忙上前去,一人拉起許瓊一條腿,雙手注入真氣給他按壓穴位,許瓊直覺李頭的氣息火熱,向二的則是溫和清涼,剛要說舒服,他兩人卻又對換了方位,立刻舒服的**起來,沒換幾次,只覺雙腿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不但沒有剛纔的痠痛麻木,甚至比剛纔還更有力了。
李頭向二兩人動作一番,又喚許瓊起來繼續(xù),就這麼重複三次,一個時辰之內,李頭所說的那些穴道之間,竟然真的全部打通了。
注:我國古代一晝夜分一百刻,因不能與十二個時辰整除,又先後改爲九十六,一百零八,一百二十刻,到清代正式定爲九十六刻;一個時辰等於八刻。一刻又分成三分。唐代每時辰並不是按八刻鐘計算,本文按照通常習慣,仍採用清代的計時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