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覆水苦笑道:“月姑娘身手好高明,只不過貴派說是闡教卻不純是,說是儒教也說得通,現下面對兩個人教高手在此,怕沒你出手的餘地吧……”說著話伸手向那飛劍撫摸過去。
射月這時正飛身出來,就在身體剛剛露出簾子的一瞬間便看見慕容覆水伸手摸她的劍,立刻驚呆了。
許瓊心中也感到奇怪,這個奇怪的“情聖”竟忽然稱呼自己做“師弟”,又問人教之中難道就沒有閉關潛修的?如此說來,自己師門也有兩個長輩不見蹤影,難道就這麼巧讓自己碰上了?而看見慕容覆水伸手撫摸射月的飛劍,更是和射月一樣大吃一驚。
飛劍乃是仙家法器,與主人道心是息息相關血肉相連的,煉化了一柄飛劍之後旁人怕是再也不能隨意觸碰,分明是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命運。而眼前的慕容覆水這一摸,便是意味著飛劍已經脫離了射月控制。
許瓊感受著從後來貼上來的射月渾身都有些顫抖,驀得他感覺到射月的痛苦已經和他緊緊相連。
慕容覆水“嘖嘖”讚道:“果然是好劍……”可是話還沒完,忽然許瓊毫無先兆的出指襲向他的眼睛。慕容覆水出章架住,許瓊又一擡腿,整個桌面都被撞得粉碎,直嚮慕容覆水胸口踢去。
慕容覆水微微笑著後退兩三步,飛劍隨即又回到了射月的掌握。
兩方人隔著地上的一片狼籍對視著,未幾,外面傳來小二的聲音:“幾位客官,可有啥事體麼?”
慕容覆水“撲哧”笑了出來,道:“沒你事,明早再說?!?
外面“哦”了一聲,又走了。
隨著慕容覆水的笑出聲來,三人面色都有緩和,慕容覆水笑道:“只是誤會,月姑娘你出手忒快,且容在下與敝師弟多說再刀劍相加也不遲麼。如此,月姑娘也請坐吧,事到如今,看來月姑娘也不是外人了?!?
許瓊看了他好幾眼,又在先前的椅子上坐下,倆人之間隔著一堆桌子茶碗的碎片,射月默默站在他身後不作聲。
慕容覆水笑道:“師弟啊,咱們這一門中的人可是好多年都沒互相見過了,不知除塵子師伯現下還好麼?”
許瓊聞言劇震,起立道:“你……你是何人?爲何知道我師傅的名號?”
慕容覆水笑道:“你師傅雖然是我師伯,不過我可比你入門早得多,你得喚我一聲師兄纔是??茨隳昙o也不過十六七歲,看資質呢,或者這身形還是長了的,也許真實年紀不過十二三,嘿嘿,你師兄我便是減掉二十歲,也還有十二三歲呢?!?
許瓊看著他問道:“你是哪位師叔門下?”
慕容覆水道:“吾師名號煙塵子,我七歲入九陰派門牆,修丹道。師弟,我說的對麼?”
許瓊搖頭道:“你便是說出九陰派所有長輩的名號來,我也不知該怎麼信你,畢竟人非草木,處處都可留下痕跡,誰做過什麼事情都會有人查得清楚,你只是空口說白話一般,叫我如何信你?”
慕容覆水苦笑道:“看來師弟果然不是一般人物。如此,只好如此……”說完話倏得出手向許瓊右手抓來。
許瓊哪能容他抓到?縮手急躲,可是也不知是受到氣機牽引還是怎地,反正是沒能躲開,一臉驚訝的被慕容覆水抓了個正著。
射月神色一緊,卻見許瓊只是驚愕了一瞬間,隨即回覆了平靜的顏色。
半晌,兩人的手分開,許瓊久久望著慕容覆水,終於開口道:“這是我師父自創的武功心法,沒想到師兄也習得?”他這一句話,便是親口承認了慕容覆水的身份。
慕容覆水苦笑道:“若非除塵子師伯湊巧創出了這套心法教給吾師,只怕師弟還是不會認我——師弟!”最後兩個字,卻是包含著深情的。
許瓊動也不動,一字一句道:“師兄,門中長輩都還好麼?”
慕容覆水看了看許瓊,又搖搖頭,坐下道:“好?好個什麼?嘿嘿……我說月姑娘,既然我們師兄弟已經相認,你也不妨好好歇息。師弟,隨爲兄下午喝杯酒可好麼?”
許瓊默然點頭,看慕容覆水的樣子,九陰派門中的其他兩位師叔也混得不怎麼好,否則何用閉關潛修?這麼做要麼是在人手下吃了大虧立志要報復,要麼是境界遲遲不到了。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隨便要了幾樣涼菜,開罈老酒。慕容覆水給許瓊滿上,先端起自己的大碗道:“好啦師弟,今日咱們兄弟相逢乃是喜事,不妨先碰一碗,也算是咱們九陰派這一輩的人丁——聚齊啦?!?
許瓊大驚失色道:“聚齊了!”
慕容覆水喝著酒,示意他先喝酒再說話。許瓊端起碗來咕嘟咕嘟灌下去,現在的他不同往日了,要真氣有真氣,要真元有真元,對付碗老酒還是沒什麼難度的。以真氣從喉嚨處接著了酒,體內真元一聚一散,那酒便隨著天地之間的紋路消散得無影無蹤。他上輩子就不怎麼喝酒,後來變成了小孩更是有目的的抗拒,“長大”之後也沒怎麼喝過,這次純是試探,沒想到效果極佳。
慕容覆水喝了一碗沒盡興,再喝一碗,意興闌珊道:“師弟,你可我爲何一直不想讓那位月姑娘聽見咱們說話麼?”
許瓊看他一眼沒說話,也沒動筷子。
果然慕容覆水接著道:“月姑娘所在的門派一直以斬妖除魔爲任,我只怕她知道了九陰派四大弟子有兩人入魔,四小弟子又有兩人入魔,萬一泄露風聲……”
許瓊大驚道:“什麼!”
慕容覆水作出個調皮的笑容,含著“你小子總算動容了”的得意,淡淡道:“這又有何大驚小怪?咱們是人教又不是闡教,修道乃是修心,仙魔僅差一線,所以終生都是騎牆而行,入魔的事情麼,實在常見得很。”
許瓊瞪大了眼睛,他本來對於道家學說了解算是比較透徹的,說到仙魔僅差一線還無所謂,可是說到人教的人入魔很常見就比較驚訝了。
慕容覆水嘆道:“入魔來入魔去,不少終能成其大道,不過這次的情勢怕不那麼好辦啦……”
許瓊身軀劇震,終於稍微明白了一點慕容覆水所要說的事情。按照慕容覆水的說法,九陰派目前在世的除了許瓊這一邊以外,滿打滿算只有五個人,卻已經有四個入魔了,兩大兩小,這樣的事情出現應該和慕容覆水形容的“很常見”的入魔不大相同了吧。
許瓊一字一句地道:“慕容師兄,你是說,本門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故麼?或許小弟可以出一些力?”
慕容覆水苦笑搖頭道:“心魔之事,誰能出得上力?只恨爲兄也幫不了什麼大忙,只好盡力地看一看,能否在你我之外,多拉回一個九陰派後被弟子了?!?
許瓊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去北邙山中,是因爲九重樓……”
慕容覆水嘆道:“不錯,九重樓當代的樓主司馬長天,便是咱們的二師兄。卻不知這麼多年了,他有沒有出了魔障……”
許瓊心中沉吟不已,要知道九重樓的主子本是他必殺的目標,如此一來似乎有些麻煩了。由於許天行的死於非命,他已經恨極了殺手這一行當,立志要將九重樓趕盡殺絕的。
慕容覆水道:“師弟,說了半天,你來此又是爲了何事呢?若無重大事體,可否幫幫愚兄這個忙?對了,除塵子、出塵子兩位師伯現狀如何?”說著話目光中透著熱切的光芒。
許瓊嘆道:“師父下落不明,師叔說他已經不在人世啦。不過還有別人說他還在世,唉,總之不管在與不在,想找到他,都不是那麼容易的。除塵子師叔雲遊天下,好像也只有他找我,沒有我找他。”
慕容覆水嗟嘆不已。許瓊又道:“師兄,能跟小弟說說,兩位師叔的遭遇麼?”
慕容覆水笑道:“這個卻沒什麼好隱瞞。三十年前我剛入師父門下不久,便有靈物傳訊,像是說師叔出事了,師父自己去把師叔帶了回來,自己也受了重傷,看上去臉色很不好,師父說師叔入魔了,神智有些不清楚,叫我和司馬師兄照顧他。那是我還小,自己還都照顧不了司馬師兄比我大幾歲,每日哄著師叔玩。可是師父這一進洞就三十年沒有出來啊?!?
說到這裡,他又長嘆一聲,接著道:“師叔是神志不清,不過功法都沒忘記,我們陪他玩著,他時不時就一本正經地指點我們一些修行法門。我們時常趁師父醒來的時候進去問些問題,後來經過印證,原來師叔教我們的東西一些兒沒錯,有的地方練起來比師父教的還見功效。我們把這事兒告訴師父,師父也沒說什麼。不過師父雖然閉關,卻和別人閉關不一樣,他每兩三個月便會醒來一次,每次醒來都顯得多憔悴一分。到我十歲出頭,也就是二十年前,大師兄西門吟雪回來了……”
許瓊雖然聽著心裡不是滋味,可是“西門吟雪”這四個字是完全聽清了的,立刻心中大叫道:“靠!這煙塵子師叔是不是寫手江南轉世的?怎麼徒弟名字全取成這個樣子?”不過心中這麼想,卻沒表現出來罷了。
慕容覆水繼續道:“那天他在洞裡和師父大吵了一架,當時我也不知吵了什麼。後來師父問他‘你到底去不去’,他執拗地說不去。師父就把他和我都攆了出去,留下司馬師兄一個人在裡面。西門師兄沒等他們在裡面說完話就走了,我等了一會,見司馬師兄出來就開始收拾東西,臉色黑黑的,一言不發就下山去了。我進不了師父閉關的山洞,纔想起來他們都了,師叔得我一個人照顧,卻沒了人影呢?便去找他,卻在煉丹房裡找到了他,他坐在早沒用過的丹爐中,嚷著要把自己給煉了。我心中一動,就問他:‘師叔,你這忘性大的病,煉出丹藥能給治好麼?’我們都能說他瘋了了或者走火入魔了,不然他可能會發狂,所以只說他忘性大。而他那時回答……”說著話,露出深思的表情。
許瓊禁不住開口問道:“他說什麼?”
慕容覆水道:“他卻拍手笑了,指著我說:一個魔,兩個魔,三個魔,四個魔,唯獨你還不入魔,快來快來把我煉,把我煉了就成魔?!彼麑W說清塵子當時瘋癲的語氣神態,襯托著他俊朗出塵的俊俏模樣,竟然顯得分外的詭異。
許瓊也默默打了個冷戰,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慕容覆水苦笑道:“這句話我都想二十年啦,只知道前面說四個魔是他和師父,以及西門師兄、司馬師兄都入魔了,後面的那句我也想不通。不過師弟你現在也不用瞎想,快三更了,先聽我說——當時不管他說什麼吧,反正我也沒事可做,便照書上寫的準備煉丹事宜。準備了十幾天師父喊我,問我這些天干什麼了,我說各種功法不見進步,準備煉丹,或者能煉出點什麼靈丹妙藥治好師叔呢。師父便咬牙道:煉吧煉吧,治好治不好,最後得把他個老瘋子煉成丹!這話他說的咬牙切齒,我竟能從他眉宇間看出一絲青氣來。我誠惶誠恐的要出去,他卻又叫住我,告訴我何處何地藏有那些靈草靈物,叫我去收集,如若不便,可把師叔帶進他山洞裡去。我不想讓師叔進去,可是師父變成那副面相……嘿,我還真有些害怕,不敢違拗他的意思。我下山半年把那些師父平時藏起來的東西起出來,倒也不少,回去後發現師叔也安然無恙,和師父坐在一起修煉,把他領回煉丹房,我便開始煉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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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慕容覆水長嘆一聲,倒酒再說。
許瓊苦笑道:“可惜二十年畢竟太短,能煉出什麼好丹來?師叔境況又如何呢?”
慕容覆水也苦笑道:“師弟啊,這個你卻猜錯了。聽愚兄說,師叔從我回去之後竟然也沉悶了許多,很多時候得我問著他的時候他才說句話,平時就是在煉丹房裡打坐煉氣,沒事幫我引個三昧真火,他那三昧真火我看也是到了人間絕頂了,能連燒兩旬不熄。我也什麼地方做錯了他便說出一兩個字提醒,旁的再沒別話。反正就這樣我身邊有教學問的、有管火候的,用的還都是好東西,竟然從第一爐開始就沒煉失手過,後來我自己也上路了??墒敲恳宦返挸鰜?,卻也都有些爭執?!?
[今日事很忙,只好更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