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兒,你信不信我?”二少爺浩天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瞪圓了看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情,眼里一貫的嬉笑不見了,此刻只專注地看著她,眼眸里隱隱有著期待在跳躍。
又來了,二少爺又來了,信寧覺得頭疼,這已經不知道是今年的第幾次了。他覺得自己是在誠心誠意地表明自己的心,卻不知道她現在的心思。
園子里的小丫鬟應該都在做事吧,沒有在屋子附近吧,二少爺剛剛的聲音不算大,但也不能說小,只求沒人聽到才是。
她這邊想得出神,浩天見她居然無視他的話,忍不住要跳腳,聲音又大了許多,“信寧!”她嚇了一跳,才想起二少爺還在等著她回答。
“奴婢自是相信二少爺的,”信寧輕輕巧巧地一轉手腕,想掙脫浩天的桎梏,怎奈這次他抓得特別緊。
她說的也沒錯,在這府里,下人本來就要聽主子的話,唯命是從是她從小就知道的。顯然,二少爺沒有想到這一層。
見他面露喜色,耳根處泛起一抹可疑的紅暈,她心道不好,二少爺肯定會錯了意,趕緊低頭屈身行禮道:“二少爺是奴婢的主子,不管二少爺做什么,奴婢都信您。”
“只是因為這個嗎?”他立馬變了臉,“說過多少次了,在我面前你可以不把我當主子,我們跟朋友一樣,不好嗎?”
怎么可能?她心中否定。
“而且,寧兒,你知道我說的是……”
“二少爺,”她急急忙忙打斷他,臉上的焦急一覽無余,“奴婢只是下人,從來不敢忘記自己的身份,更不敢逾矩,二少爺若是沒有什么事,奴婢該下去了。”
她說沒什么事,要下去了?浩天的臉由紅變白,再由白變黑,咬牙切齒地說:“誰說我沒事?不是要聽我的話嗎?我現在想吃新鮮的花瓣餡餅,記住,就要園里那株剛開的玫瑰花,還得你自己親手采,親手做,晚上我要吃。”
他說完一甩袖子,奪門而出,房門被他用力一關,發出“哐”的一聲巨響,讓還在屈身的她不由的渾身一抖,明知道二少爺是在刁難她,但是她沒有生氣,只是心里又苦又澀:二少爺,何必呢?
何必呢,她只是一個丫鬟,雖然是房里的大丫鬟,但到底只是一個下人罷了,跟天之驕子的二少爺是云泥之別,兩個人明明是不可能的。
她自小被老太太選中照顧少爺,因著她的性子沉穩老實,容貌也是出挑的,又對二少爺盡心盡力,便慢慢背提升為一等丫鬟。她是奴婢,有些話不用老太太,太太吩咐,她就知道該怎么做。
二少爺生的一副好相貌,桃花眼一笑,流光溢彩,兩道劍眉一挑,神采飛揚,唇紅齒白,比女子猶勝幾分。再加上他性子明朗大方,又從小在老太太跟前長大,在家里可是全相府的一個寶。這樣肆意灑脫,文武雙全的二少爺不知道引得多少待字閨中的少女芳心暗許。
他已年滿十六,老太太已經開始為他的婚事操心,想把京城里最好的姑娘娶來給她的心肝寶貝,而這個人怎么可能是一個下人呢?
二少爺已經不止一次說過喜歡她了,要說她一點兒都沒有心動,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她認命地拿著小花籃,帶著丫鬟迷月,慢慢走向花園。她嘆了一口氣,但是怎么能夠動心,怎么敢動心。
丫鬟迷月跟在她身后,清楚地聽到了這一聲嘆息,偏過頭來偷偷看她,小心地問:“寧姐姐,二少爺罵你了是不是,他發了好大的脾氣,你沒事吧?”
她微一蹙眉:她們都聽到了嗎,看到了嗎?
“沒有,二少爺想吃花瓣餡餅,我給忘了,他才說了我幾句,也沒什么大事。你們也別跟其他人說,免得讓大家以為我們沒照顧好二少爺,給二少爺丟臉。”她輕描淡寫,又囑咐了小丫鬟幾句。迷月一聽,為了她松了一口氣,同時立刻表明自己不會亂講。
略點點頭,她暗暗祈禱二少爺以后別再這么鬧了,再來幾次,她可就承受不住了。人多嘴雜的府里,她可真不想有什么不好的話傳到太太,老太太耳中。
正值五月夏天,園中的花草都是生機勃勃,各種花兒恣意綻放,姹紫嫣紅,引來蝴蝶也徜徉其中,翩翩起舞。微風吹過,花戲蝶,輕盈舞動,蝶戀花。
看到這么美的景,信寧也是眼前一亮,郁悶的情緒也散了大半。那株朱紅色的玫瑰鮮艷欲滴,才靠近就能聞到它獨有的淡淡花香。它長在園中間,立于假山之前,周圍是一條人造的小溪,順著為它造的一個小花壇往前流去。
走近之后,她望著這一人多高的植株,只覺得花兒真是好看,餡餅確實好吃,但是它為什么長得這么高呢,太難摘了,有沒有?況且,面前還隔了一條三尺寬的小溪,她真是有些犯難。
“信寧,你在干嗎?”一個尖尖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來,她一聽就知道是神來了。轉過身來果然看見一女手執團扇,身穿鵝黃對襟長褂,下著白色百褶裙,正以扇半掩口,奇怪地問她,這女子就是老太太身邊的素宛了。素宛長得不差,一雙新月彎彎眉,杏眼瓊鼻,唇紅齒白,嘴邊有一顆小痣,只是那嘴唇太薄了些,她又常常抿著嘴,看起來就有些兇,有些刻薄。
“我見你在這里看了半天的花兒了,不會是打算折一朵簪頭上吧,這可是咱這花園里的寶,太太跟老太太都可稀罕呢。”
聽著這明為關心,實為諷刺的話,她不動聲色地答道:“素宛,你說笑了,我只是想摘幾朵做些餡餅而已,況且你也知道我不愛妝扮,本就相貌平平,戴了豈不是東施效顰,惹人發笑?”
“呦,做餡餅,信寧,你倒還挺會討二少爺歡心的,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不以為然,拿著團扇慢慢扇著。她明顯是想扮得像大小姐那樣,但是她太過刻意,分明顯得矯揉造作了。
“是二少爺讓寧姐姐過來摘的,二少爺喜歡寧姐姐做的花瓣餡餅,那是因為寧姐姐的手藝好。”迷月看不過去,反駁了一句。這個素宛姐姐不知道為什么老是處處針對寧姐姐,難道是以為寧姐姐長得比她好看嗎?
“迷月。”信寧低聲呵斥,迷月被她一瞪,只好悻悻閉了嘴,寧姐姐生氣的時候還是很嚇人的。
“啪”素宛手中的團扇被她一不小心用力扯斷了,這可是她最喜歡的一把團扇了,還是新的呢。她心疼不已,對信寧更沒好臉色。
“哼,仗著二少爺喜歡就了不起嗎?說到底,你也只是一個下人罷了。”
她不服氣,好不服氣,為什么好事都讓信寧占了。一塊進府,老太太待信寧比自己好,把她給了二少爺,二少爺又對她很看重,憑什么,憑什么,二少爺的眼睛里看不到自己,難道她長得不美嗎?可家里的管事,小廝有多少想往她跟前湊,想要跟她說句話,被她罵了幾句也還是繼續腆著臉過來。
她的刺繡是府里最好的,連老太太都喜歡戴她做的抹額,她的性子活潑大方,有她在,老太太也會被她逗笑,府里的丫鬟,管事哪個不對她高看一眼,就連有些不得寵的姨娘也還會暗地里巴結她。
她不相信,不相信,二少爺看不到如此出色的她!
信寧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看她一會兒得意地笑,一會兒又恨恨地咬牙扭曲了臉,想來情緒起伏不小。
“我確實只是一個下人,所以只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做事罷了。”委實不愿意再跟素宛糾纏不休,她不想與人交惡,尤其是素宛這樣心胸不怎么寬廣的人。
二少爺還在等著她的餡餅,她的時間有限,哪里耽擱得起。
迷月已經不知道從哪里找了一根竹竿過來,她接過來講竹竿搭在花枝上,把花枝網自己這邊壓彎,竹竿太滑,花枝太高,嘗試了幾次,都沒能將花枝抓住,她額頭已有了一層薄汗。
再試一次好了,她喘著氣跟迷月換了個位子。她比迷月高一點,讓迷月來壓彎花枝,她來伺機抓住。
近了,近了,更近了,還差一點點,一點點就可以抓住了。
啊!
迷月竹竿一滑,眼看那花枝又要高高揚起,兩個人的努力又要白費……突然一朵艷紅的花朵盛開在她的面前,一大枝的玫瑰都在向她點頭,微笑。
順著花兒望去,一個身穿冰藍色直襟長袍,頭戴鏤空銀白色發冠的男子,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大少爺?”她愣了一下,忙行了一禮,“奴婢給大少爺請安。”后面的迷月跟素宛也很意外,全都低頭行禮。
“都起來吧。”大少爺浩云依舊溫和地說,“你摘這花是要做什么?就你們兩個,怎么也沒喊人來幫忙?”
“回大少爺的話,奴婢要采一些做餡餅。”
“這是要做給二弟,他可真是有口福,不知道幫忙采的人有沒有份?”他看著她,目光里滿是戲謔。
“大少爺折煞奴婢了,”她忙答道,“大少爺房里的丫鬟都做得比奴婢要好,大少爺……”
“可她們沒一個會做這花瓣餡餅的。”她越不想,他就偏要。
“那奴婢就先幫大少爺做一份,大少爺要是覺得可以入口,奴婢會將方法告之少爺房里的人,如此可好?”她咬牙,只得先答應下來。
“那好,我且等著。”他將花枝交到她手里,施施然離去,離開前,沒忘了對眼睛一直黏在他身上的素宛笑了一笑。
待大少爺走遠了,素宛陰陽怪氣地留下一句,“還真以為自己是誰,”就故作姿態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