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的住處?”印浩天只隨意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房子肯定是雪衣所住了,牡丹閣,牡丹,百花之首也,她住在這裡,在這含春苑中也算是實至名歸了。
“是的,印少爺,這居所簡陋,肯定是不能跟相府比的,倒讓你見笑了。”雪衣眼波流轉(zhuǎn),嘴角輕揚,含羞帶怯,似那初春枝頭新綻的桃花。
印浩天移開了眼,於他來說,這許多人求都求不來的千金一笑,他實在的消受不來。他開始想,這陸靖明是不是故意的,硬是攛掇他來跟著雪衣姑娘去她房裡拿那本珍貴的琴譜,現(xiàn)在還沒進房間,他已經(jīng)開始想退了。
“不,雪衣姑娘說笑,這裡也不錯,不過,我覺得今日已經(jīng)不早了,琴譜還是不看了,改日吧。”他想好了說辭,雪衣卻是不依了。
“印少爺,這都到門口了,哪裡有空手而歸的道理,我這就將門打開,把琴譜取來。”
“還是別了……”
“啊!你們是誰?”突然看到兩個出現(xiàn)在她房裡的陌生人,雪衣頓時花容失色。
印浩天聞聲而入,就也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摸不著頭腦,這兩個男子互相扶著在雪衣的房間,是個什麼情況,難不成也是哪家的公子哥兒,過來找她的?
“叫什麼叫,我們只不過是聽說這含春苑的雪衣姑娘不錯,過來見識一下的。”於嫺雅側(cè)對著印浩天,粗著嗓子說。
“我就是雪衣,二位公子如果要見,應(yīng)該跟麗娘說,這樣冒冒失失進入我的房間……”雪衣突然不說話了,臉色突變,因爲(wèi)她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雖然很淡了,但是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這是什麼。
只見她急急忙忙跑到牀邊,背對著印浩天他們按動玉瓷枕,看到那凹槽裡東西還在,鬆了一口氣。再轉(zhuǎn)過身時,臉上已經(jīng)重新又掛上了明媚的笑。
雪衣款款走過來,剛準(zhǔn)備開口,就看到了於嫺雅身邊的信寧,湊了過去,貌似關(guān)切地問:“這位小哥是怎麼了?”待看到信寧的脖子時,她瞳孔一縮,抓住信寧的手又笑著說:“莫不是累了,那在雪衣這裡歇息一下吧。”
信寧此時已經(jīng)大好,只是身子還有些發(fā)虛,待聽到雪衣要留下她,她忙掙脫她的手,低著頭說:“我沒事,謝謝姑娘的關(guān)心,我跟公子還有些急事,先告辭了。”
什麼都沒找到,於嫺雅也有些心虛,正準(zhǔn)備從印浩天身邊過去,那雪衣又跟了上來,扯了她的袖子說:“哎,這位公子,我跟你很是投緣,有空你可一定要來啊。”
信寧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因爲(wèi)剛剛說話的時候,這位雪衣姑娘居然掐了她一下,難道也是跟那些姑娘一樣要佔她便宜?不可能吧,她長得這麼美,要掐也應(yīng)該是掐她自己啊。
呃,青樓太可怕了,還是趕快回去吧。
“喂,你別碰她!”於嫺雅見雪衣一直拉著信寧不放,本來就對她不喜,這下更是厭煩,忍不住呵斥了她,卻忘記了印浩天還在這裡,聲音一下子出賣了她。
印浩天猛然一聽,覺得分外耳熟,再看這兩人始終不敢正眼看他 ,身形也不似一般男子,反而十分纖瘦,倒像是……
“於嫺雅!”印浩天懷疑地喊道。
完了,完了,被發(fā)現(xiàn)了,於嫺雅與信寧心中同時哀叫一聲,還伺機想要出去,被印浩天一下子抓住了。
被這樣認(rèn)出來,於嫺雅對上印浩天,所幸承認(rèn)了:“是我,怎麼了?”
“你,真的是你?”印浩天瞪著她,“你一個女子好好的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那你一次兩次地到這裡來做什麼?只許你來,還不許我來看看嗎?”於嫺雅不服氣地說。
“我是男子。”
“那又怎樣?”
“你不會是跟著我來的吧?”
“我就是跟著你來的,怎麼了?”
“你,於嫺雅,你到底知不知羞,懂不懂得自尊自愛,這裡是你能來的地方嗎?”
“我就是喜歡你,喜歡你印浩天!”
“你!我……”印浩天簡直不知道要怎麼說她纔好,這是青樓,不是什麼乾淨(jìng)的地方,她難道不知道嗎?
“少爺,郡主,你們不要吵了。”信寧焦急地在一旁勸說。
信寧?!
印浩天吃了一驚,信寧怎麼也來了,剛剛因爲(wèi)她背對著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還以爲(wèi)是於嫺雅身邊的小丫鬟,紅蓮。怎麼,原來是信寧嗎?
“寧兒!”
一聽這口氣,信寧頭就開始疼了,只能老實地應(yīng)了一聲:“少爺。”
“你又是怎麼回事?胡鬧什麼,居然還穿成這副樣子,還不回家!”印浩天見信寧著了一身男裝,氣不打一處來。
“少爺,你總是到這裡來,這裡畢竟是青樓,我……”信寧欲言又止。
印浩天見她這個樣子,忍不住猜測:難道是太擔(dān)心我了,‘這裡畢竟是青樓’,青樓最多的是女子,是擔(dān)心我喜歡上別人嗎?他臉色漸漸緩和,還沒等他開始去問信寧,於嫺雅的一句話又打破了他心中的希望。
“是我讓信寧陪我來的,不管她的事,你不許兇她。”於嫺雅護著信寧的身前,頗有義氣的說道。
印浩天聽了,臉色又黑了下來,信寧當(dāng)然看到了,她真是哭笑不得,不知道對於嫺雅這種幫了倒忙的行爲(wèi)到底該怎麼辦。
“信寧是我的丫鬟,這裡是青樓,你自己不顧自己郡主的身份,到了這地方,還把信寧還拉著,這麼多雙眼睛看到了,你就不怕明王爺知道了嗎?”印浩天怒不可遏,即使這樣,他還是壓低了聲音。
於嫺雅對於明王爺還是有些害怕啊,尤其是今天確實進了這污濁的地方,爹他怕是會狠狠地罰她吧。
再看看二樓已經(jīng)有些人聽到這邊的動靜看了過來,還有些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於嫺雅臉皮有些掛不住,嘟囔了一句:“不用你管我。”
印浩天才不想管她,他現(xiàn)在只想把信寧抓住,好好教訓(xùn)一番,這樣出格的行爲(wèi)根本不像平時的她,怎麼就這麼大膽地敢到這裡來了呢?
對上印浩天要吃了人的目光,信寧後退了一下。還敢後退!印浩天一氣之下,真就抓了信寧的手,連招呼都沒跟在落英亭裡的陸靖明跟吳謙打,直接坐上了馬車。路上印浩天想問問她的脖子是怎麼回事,但是他正在氣頭上,實在是拉不下臉來再去問她。
於嫺雅看他那樣氣勢洶洶,怕他真的會生她的氣,又擔(dān)心信寧會受到懲罰,所以,她立馬也緊隨其後,丟了一錠銀子,搶了一匹馬往相府的方向追去。
只可憐紅蓮還在裡面苦苦地等著她回去,解救她出這彈琴的女子手上。媽呀,她看我的樣子好像看一塊肥肉,小姐,快來啊。
一路狂奔,到的時候,印浩天剛從後門把信寧推進去,那樣子看起來是相當(dāng)生氣。於嫺雅下了馬就跑到印浩天面前,印浩天一看她還追過來了,直接就要把門關(guān)上,這檔口,他是一點兒也不想理她了。
“印浩天,你站住,你真的生氣了嗎?信寧她是被我威脅著去的,你可別罰她。”於嫺雅急忙說道。
印浩天皺著眉頭,看到於嫺雅追得臉通紅一片,只是說了一句:“她是相府的丫鬟,該怎麼處理我自有分寸。她是我的丫鬟,卻總是幫著外人,別以爲(wèi)我不知道,這次是不能輕饒了她的。”
“哎,哎,你都知道?要重責(zé)她?可是她給我出主意扮淑女,跟我說你愛吃的菜,教給我做松鼠桂魚,還有今天陪我去找你,都是我逼她做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於嫺雅只想著讓印浩天知道這些信寧都不是“主謀”,可是印浩天聽到這些他完全不知道的事,已經(jīng)驚訝地說不出來話了:原來寧兒一直在出賣自己幫於嫺雅。
於嫺雅說著說著見印浩天不說話了,再見他比剛剛更難看的臉,突然捂住了嘴:“這些你不知道?”
“現(xiàn)在知道了,”印浩天面無表情地道,“還得多謝你,告訴了我這麼多。”
“我……哎,印浩天,你別關(guān)門啊,你快開門,快開門!”
印浩天無視於嫺雅的要求,將門關(guān)的死死的,並命令家丁不許開門,否則便是重罰,兩個家丁連連點頭,不僅沒開門,還又把門加固了。
“少爺。”信寧心虛地叫了一聲印浩天一聲,印浩天努力平息了下自己的怒氣問她:“於嫺雅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她做的那些事都是你教給她的?”
信寧很想說不是的,但是這些事她確實有參與,對著印浩天便說不出口。看她悶聲不語,印浩天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感覺到心中被烈火灼燒,忍不住對著旁邊的木亭狠狠一拳下去。
“少爺!你……”信寧驚呼。
印浩天緊緊握著拳,難受地問:“你就這麼……”
這麼什麼?他的話戛然而止,信寧茫然地看著他,他一指佛堂,對著劉安說:“信寧今天犯了錯,讓她去打掃佛堂,然後跪著,沒有我的允許,不許給她吃飯。”
“少爺,這……”劉安很爲(wèi)難,他家二少爺什麼時候真的罰過信寧,現(xiàn)在是不是也就是說說而已。
“少爺,別罰寧姐姐,她很關(guān)心少爺?shù)摹!泵栽虏恢螘r也聽到消息跑了過來,一見印浩天要罰信寧,就急得求情。
“你們都別說話,劉安快去,我的話不管用了是嗎?你也想被關(guān)罰?”印浩天踢了他一腳,劉安見少爺動真格的了,也不敢再遲疑,看了看信寧。
信寧什麼也沒說,只擔(dān)心地看了看印浩天便去往柴房,劉安跟迷月一直跟在後面,待到了佛堂裡,他安慰信寧說:“信寧,少爺只是一時生氣,不會罰你太久的。”
信寧衝他笑了笑說:“我不擔(dān)心自己,反倒是少爺,剛剛那麼生氣,你出去後,看一下他的手有沒有受傷,看看需不需要大夫來看一下,一定要看啊。”
“我記下了,信寧,那我先走了。”劉安答應(yīng)著,見迷月還不想走,怕被少爺看見,硬拉著她走了。迷月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她知道劉安跟著少爺,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便一直問他。
劉安大致給她說了一下,她又隨口問了信寧身上的香,劉安對這個可就不清楚了,只也猜測著,可能是被哪個姑娘沾染上了。迷月見他不知,也便再沒有多問。
信寧見他們都走了,便按照印浩天的吩咐,開始打掃佛堂。
她手腳麻利,做事又快又好,佛堂很快便乾淨(jìng)整潔了。她拿了蒲團開始向著菩薩跪下,心無一物,默唸經(jīng)語。
香燭滴淚,搖曳不停,不知不覺已至深夜,信寧的肚子開始餓了,那一直不斷的“咕咕”聲讓她在沒人的佛堂裡也感到羞赧。
繼續(xù)唸經(jīng)吧,她這樣想著。
但是——
哪裡來的香氣?
“寧姐姐,寧姐姐。”有人在小聲地叫她。
“是我,迷月,”迷月從門外走了進來,手裡還提著一個食盒,高興地說,“你看我?guī)砹耸颤N?”
“宮保兔肉,佛手金卷,蓮蓬豆腐,紅豆粥。”信寧一下子報出來幾個菜。
迷月捂了嘴,“寧姐姐,你好厲害,都猜對了。”
信寧笑了笑 ,迷月卻又話鋒一轉(zhuǎn):“不過,還有一樣你沒猜出來,是你最愛吃的哦。”
最愛吃的?
“馬蹄糕?”
“對了,就是馬蹄糕。”迷月從食盒的最下一層拿出來了一碟晶瑩剔透的馬蹄糕,信寧一聞到這個味道,肚子立馬又叫了起來。
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迷月有些心疼地說:“寧姐姐,快吃啊,你一定餓壞了。”
“可是,迷月,少爺罰我不能吃飯,他現(xiàn)在還沒有讓我吃,我是不能吃的。”信寧推開了眼前的食物。
“可是現(xiàn)在沒有人,寧姐姐,沒關(guān)係的,你吃一點吧,你都餓了這麼久了。”迷月急道。
“不行,迷月,我也不能連累你,你快走吧,把這些東西都帶走。”信寧堅持道。
“寧姐姐,我不怕,你快吃吧。”
信寧還是搖頭,迷月是真急了,把那豆腐送到信寧的面前說:“寧姐姐,我還沒告訴你,少爺今天的手好像是受傷了,他不讓我們碰,你也知道,他平時都是你貼身伺候的嘛,現(xiàn)在沒有你在身邊,我們都勸不了少爺?shù)摹!?
“什麼,沒有叫大夫嗎?”信寧忙問。
佛堂的窗戶突然響了一下,迷月特別認(rèn)真的回答:“沒有,所以,寧姐姐,你可千萬要好好的,否則明天沒有力氣,照顧不了少爺,該怎麼辦?”
“那好,我就吃一點。”信寧一咬牙,接過迷月遞來的蓮蓬豆腐,開始吃起來,迷月心中大大鬆了一口氣,偷偷往窗邊看了一眼:總算是完成任務(w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