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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妤苦笑,“你知道我是前朝皇后,那就一定也知道,我若再改嫁,那人,必定是一國之君,我的婚姻,關系著大順朝的國本,并不只是尋常女子的歸宿問題,而是政治,我要大順朝國運昌盛,就要聯姻,比起那些還要耗上幾十年歲月的年輕君王來說,普天之下,有哪個比南越朝已是暮年的國王更合我意?”
她反問的看向他。
慕容頊在她的目光下,欲出口的話,生生咽了回來,最后,艱難的吐出一句話,“你不必這樣為難自己。”
他不知道她為何一定要這樣,她明知道他不想要這皇位,卻費盡心機得來,她明知道他不想她嫁到南越,卻逼得他不得不放人。
有時候,他真的覺得自己從未了解過這個女子。
慕容頊在心內嘆息出聲,是啊,女子。
有些事情可以欺騙得了別人,卻騙不過自己,不知從何時起,在他心中,女兒已不是女兒。
他是他抱回來孩子。
依賴他信任他愛著他的女子。
“妤兒。”他長嘆,“我只想問一句,你如實回答我。”
長妤真誠的迎向他詢問的目光,“你說。”
“為何要走?”
長妤猶豫了一下,緩緩的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她起身走向他,目光深深看著他,手抓著他的手臂,“相信我,我有不得不走的理由,給我時間,我會想到辦法解決的。”
慕容頊苦笑搖頭,“連我也要瞞著?”
長妤點點頭,“總有一天我會給你個解釋。”
慕容頊不想再問,她的態度這么堅決,讓他心中苦澀不已,是從何時起,她對他已經這么戒備了嗎?
他站起身,神情落漠的往門外走。
長妤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的臉色。
慕容頊走到門口,頓下身子說了一句:“玄凌王的母妃只是后宮一個不得寵的妃子,你想與他聯手,只怕是條艱難的路。”
噙著他這句話,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長妤心中苦笑不已,原來,在他心中,她是那么貪婪權勢的女人。
天上落下大片的雪花,迎著昏黃的光暈,像是天上撒下潔白的花瓣,叫人不忍踐踏,長妤伸手接了幾片片在掌心,看著它們化成水滴,嘴角彎出一抹笑。
大顆的眼淚落下來,與這雪水融在一起。
頊,連你也不信我了嗎?
今天是公主大喜之日,明月早早起床,吩咐宮里準備熱水侍候公主梳洗,典儀院的內命婦也早就候在那里,替公主梳頭妝扮。
明月走進殿,小聲喚道:“公主,該起了。”
帳子里傳來一陣衣料摩擦的悉簌聲,公主語聲有些沙啞,“什么時辰?”
“回公主,現在是寅時,梳妝之后還要去宗祠拜過祖先,再向皇上皇后行禮,所以要早一些。”
長妤坐起身,手指輕揉額角。
明月將掀開床帷,看到她紅腫的眼睛嚇了一跳,“公主……”
長妤輕描淡寫的道:“昨晚沒睡好。”
明月沒敢多問,吩咐宮人去取兩個冰袋過來。
她過來扶她起身,侍候梳洗過后,兩個內命婦摻著長妤坐到鏡前,福身拜了拜,“奴婢恭賀公主大喜,愿公主結得良緣,百年好合。”
滿屋子的奴婢一起跪下來同道:“愿公主結得良緣,百年好合。”
長妤笑笑,對著鏡子里道:“賞。”
明月早已備好了賞心,聽到吩咐立刻命人取了過來,一一派賞下去。
宮人拿過冰袋,替長妤在眼睛上敷了一會,才開始梳妝。
大婚的吉服是針工房趕制三個月而成,一共十八層,每一件上面都繡著祥獸云紋,最內一層上繡著代表多子多福的蝙蝠與麒麟。
長妤站在那里,任憑內命婦將一件件嫁放套在自己身上,臉上面無表情。
直到十八層套盡,盡管已選用了極輕的料子,但仍舊讓人覺得壓得喘不過氣。
長妤被重新扶到鏡前坐下,梳妝宮人將她發絲綰成流云髻,數十只黃金大簪分別戴在兩側,中間一只鳳釵壓目無暇,鳳冠以赤金打造,上面垂下細密的流蘇,蓋住了公主的容顏。
少傾妝罷,內命婦又跪下道:“奴婢代替大家向公主討喜了。”
長妤喊賞,明月立刻又捧了銀子上前派了一遍。
如此賞過三遍,每個宮人都已滿意,這才引著公主鸞駕前往宗祠。
紫辰殿的嬤嬤早已等在那里,“公主請上轎罷。”
長妤坐在轎子里,天還沒亮,兩邊宮人掌燈在前,轎子緩緩往前面走去。
長妤坐在一片漆黑里,偶爾能從飛起的轎簾外看到一線燈光。
她抿著唇,覺得身子像是被箍在一個金屬罩子里,喘不過氣來。皇后的翟衣如此沉重,皇后的鳳冠也讓她無力承受。
長妤心內詫異,不是沒做過皇后。怎么這一次,竟叫她這樣難受?
鳴鑼鳳鼓在寂靜的宮院里回蕩著。
越發襯得宮廷內院的幽寂。
后宮向來是怨氣聚結的地方,所以新人經過時,要鳴鑼鳳鼓震住冤魂,要不然被怨鬼纏上,婚姻不幸。
聽著這鼓聲,長妤心里發涼。
皇家宗祠設在偏辟之地,又剛下過雪路滑,轎子穿行大半個宮院才到。
“公主,到了。”宮人俯在轎旁道,上前打起轎簾,扶她下轎,長妤鳳履踏在冰涼的石地上,由人摻扶著往殿里走。
宗祠擺放著皇家歷朝歷代的君王畫象,長妤在內命婦的指引下,為祖宗上香,拜了三拜。
“公主,您現在要去往前朝,向皇上皇后辭行。”
長妤一語不發,扶著宮人往轎子走去。
又是一陣顛簸,轎子在西華門停下,宮人道:“公主,按規矩,您的轎子只能到這里了,再往前,就是前朝
了。”
長妤知道,除了皇上之外,任何人要去前朝去,只能從怡心路走進去,以示對朝庭的尊敬與對皇上的忠心。
走在這條大臣們每天都要經過的路,長妤不由的想起從前,蕭玉寰穿過這條路,坐在朝堂之上垂簾聽政時的樣子。
那時候的她是怎樣的心情?
一個女人能夠坐擁天下,她一定很得意罷。
可是她最終做了太后。
“公主,小心臺階。”宮人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長妤低頭看著眼前白玉石階,一級一級似通往天堂。
她在宮人的摻扶下拾級而上。
文武百官卯時已候在這里,到此時已有些倦意,雙腿發麻,聽聞外面傳長妤公主到,立刻站直了身子,深深低下頭。
長妤走進殿,依禮跪拜行大禮,以額觸地,“兒臣長妤愿父皇與母后圣體安康,天壽永享。”
半晌,聽見御座上響起低柔男聲,“吾兒長妤,世德鐘祥,崇勛啟秀。柔嘉成性,貞靜持躬,奉詔出降賜南越,應正母儀于萬國,福澤后宮,流芳百世。”
皇后將手中白玉如意交于內命婦,內命婦捧著過來交到公主手上,摻她起身,走到殿前站定,接受文武百官參拜。
“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跪拜禮儀之后,皇上將一冊文書交于在旁的周王,緩聲道:“公主一路的安危,朕交付給你與六弟了。”
周王俯身上前道:“臣一定全力保護公主。”
此次送嫁的人選是長妤親自選的,周王、文定王與蕭相三人。
周王與文定王是皇叔,蕭相位高權重,這三人送嫁,既顯示了公主身份的尊貴,又避免了有人趁亂作亂。
皇上與皇上親自送公主到儀門。
長妤坐在鸞車里,隔著簾道“父皇母后多加保重,女兒不孝,不能在身邊盡孝。”
蕭詩媛抹著眼淚道:“此去一路風沙雪雨,公主也要保重身子。”
他站在她旁邊,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隔著薄薄的紅紗與搖曳的流蘇,長妤看著他削瘦的臉,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壓制著聲音里的哽咽道:“父皇政事繁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慕容頊恩了一聲,想要說什么,話到嘴邊卻又咽下,只說了一句,“你也保重。”
長妤笑了笑,吩咐宮人起轎
送嫁隊伍緩緩向宮門移動。
蕭詩媛站在他旁邊,明顯感覺到他身子散發的熱敢,她摸上他的手臂,發現他在顫抖,“皇上,您……”
話音未落,就見他整個身子像大山一樣倒了下來,跌到她懷里。
抱著他,蕭詩媛第一次體會到了害怕的滋味,她極力壓制著自己,低聲對宮人道:“叫太醫,送皇上到我宮里,還有……動作不要太驚慌,不要驚動公主。”
“是。”
周圍一番手忙腳亂,將皇上扶到轎子里,抬往中宮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