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下,過了十里,是一片偌大的空地,至少也有六七百平方丈,周圍倒是長著茂密的樹木,只是當中不長一棵樹,雜草倒是鋪了淺淺的一層,遠處隱隱泛著水光,似有河水流淌。
“少將軍,這裡這麼大,哪裡纔是木家村所在之地呢?”賀升已經追上,對之前發生的事情隻字不提,或者說早已忘記一時口快的話。
“如果縣誌上記載的沒錯,那麼,八年前,木家村就在這裡。”範燁風翻身下馬,走在寸草不生的地方,指了指空曠的大地,腳下,甚至很有可能也是填埋屍體的地方。
“這裡?不可能吧,怎麼說木家村也是有著五百口人的村子,怎麼可能像是被填爲平地一樣,至少也該有些痕跡纔對吧。”賀升仍不相信,就算洪水過後,也會留下歪倒的屋子,這兒可是乾乾淨淨,彷彿就是荒山野嶺一樣,哪裡像是有人生活的痕跡,雖然已經時隔八年。
“你有所不知,當日朝堂之上,邢業說過,當初李尚書是一把火燒了全村上上下下五百人,所以,木家村整個村子連同村民毀於一旦。”範燁風解釋道,眼神卻是在不斷逡巡。
“這也夠狠的,燒活人,活活燒死,平日裡看他一本正經的,哪知竟然是殺人不眨眼。”賀升啐了一口。
“後來,按照戚少棋所說,李尚書爲了掩蓋真相,一定不會讓燒焦的屍體暴露在外,最明智的選擇就是填埋。”範燁風走在空地上,望著被林密圍繞的空地,神色越發漠然,嘴脣緊繃著,“木家村被燒之後,已經寸土不生,而燒焦的屍體又埋入土中,自然更不會有草木生長,而且,這五百人中,有一部分人是得瘟疫而死,這麼一來,這塊土地,這八年來只長了淺淺的一層雜草也說得過去。”
“少將軍,那我們從哪裡下手?”賀升目測了一眼空地,摩拳擦掌,卻有些望洋興嘆,以他們目前的人手,加上他們兩個也只有三十人,根本不可能一寸一寸地挖,直到挖到爲止。無彈窗廣告)
“少將軍,賀參謀,要不要從中心開始向四周挖,中心地帶興許匯聚了很多人,就算挖不到,向四周擴散,也不會漏過?”
“少將軍,賀參謀,不如還是劃分區域吧,一人負責一塊地方,一旦有發現,就可以一起挖掘了?”
底下的士兵也參與討論,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範燁風向來默許他們有什麼想法都可以提出來。
“如果你們是李尚書,面對五百個左右的死人,是會挖一個大坑填埋,還是就近填埋?”範燁風並未急著付諸行動,也沒有否定幾個士兵提出的建議,賀升的顧慮並不是沒有道理,他必須想出一種最爲切實可行的辦法。
“挖一個大坑,這樣填埋方便,而且,既然做了虧心事,就越想早點結束,不會一個一個填埋,埋的又不深。”
此話一出,不少人認同。
“有道理啊,這就跟打戰一樣,一場戰爭結束,兄弟們去收屍,自然會屍首全部匯聚在一起,等一一記錄在冊後一同掩埋,不可能一一挖坑,若只是一兩人還能這麼做,若是人多了,這種方法不可行。”賀升也認同。
“不過,屬下覺得會是就近填埋。”
也有士兵堅持自己的看法,賀升一聽,勾肩搭背。
“說來聽聽。”
士兵被勾著脖子,卻並沒有勒得很緊,他也已經習慣與賀升的相處方式,緩緩道:“因爲方纔少將軍說過,五百人是被燒死的,燒焦的屍體,應該經不起搬運,填埋村民的士兵再無懼,也不可能親手去碰。畢竟這些村民是無辜的,是他們親手殺死的,他們良心也難安,更擔心會有因果報應,被冤魂纏身。”
“冤魂纏身?你小子也真能想大神象。”賀升揉了揉士兵的頭髮,那股大力,差點能擰斷他的脖子。
範燁風瞪了賀升一眼,賀升舉起雙手投降,這才鬆開。
“迷信鬼神一說的又不是沒有,他們也有可能會覺得晦氣而不去觸碰,你繼續說。”範燁風靜靜聆聽。
在範燁風的鼓舞下,士兵又娓娓道來:“而且村民又得瘟疫,士兵惜命,更不會一個一個搬運,肯定是在屍體旁邊挖一個坑,直接將他們推入掩埋。”
“你們說的都有道理。”範燁風贊同手下的分析,“不過,你們再想想,當初大火燒村時的情況是怎麼樣的?”
士兵聽後,不解。
“倘若李尚書執意燒村,因爲五百人中,有一部分得了瘟疫,所以身體虛弱,不可能反抗,會集中在一個地方修養,大火蔓延之後,他們無力逃亡,只有活活被燒死。當時水患才過,房屋傾塌,他們一定會被集中在一起,而最有可能集中這麼多人的地方,就會是木家村中央龍王廟,因爲他們以爲這場洪災是龍王發怒,這才渴望龍王庇護。”範燁風在來的路上,已經讓人略略打聽過木家村的概況,雖然時隔已久,但有些事情必然會有一定的根據。
“那另外一部分呢?”賀升問道。
“大火燒村,只要不是無力之人,就會反抗,剩下的一部分村民肯定想要衝出去,如此一來,村頭必定發生過爭持,會有大多數人死在村頭,或是被殺或是被燒。”範燁風走在村頭,那裡有一塊石頭,但是倒在地上,有一半已經埋在土中,只露出一半,上邊隱約可見幾筆幾畫。
衆人一聽,點了點頭。
“少將軍,還是你厲害。”賀升豎起大拇指,惹來範燁風的漠視。
“所以,等縣衙的捕快將鐵鍬送到之後,你們分爲兩組,一組在村頭挖掘,一組在中心挖掘,聽明白了嗎?”範燁風的話不重,然而只要聽了,就會去遵守,因爲他的話,總有一定的道理,不會是沒有根據的判斷。
“燁風”
正當範燁風交代命令的時候,背後傳來幾道馳騁的馬蹄聲,伴隨著清越的聲音,很是耳熟。
範燁風轉過頭,但見前方有十匹馬,馬上都坐著一人,穿著捕快的服飾,馬背之上,橫放著幾把鐵鍬。
正當他猜測究竟是不是真有人叫喚他時,忽然,十匹馬後邊,一匹棗紅色的駿馬衝破前邊的障礙,直奔而來,馬上之人,脣紅齒白,俊俏不凡,不過似乎有些風塵僕僕,像是趕了很久的路。
看到來人,範燁風微微蹙著眉頭,對方卻是揮舞著一隻手,遙遙地打著招呼。
待來人翻身落馬,範燁風這才上前,正要行禮,鍾流朔已經寒暄道:“燁風,數月不見,還是這麼威武不凡啊!”
範燁風對鍾流朔的稱讚無動於衷,反而疑惑地問道:“十王爺,你怎麼來這裡了?”
“當然是找你有事了。”鍾流朔見旁邊站了太多的人,立刻與範燁風擠眉弄眼,繼而勾肩搭背,兩人彷彿是兄弟一樣,只是,鍾流朔的身高比範燁風略矮了一些,所以顯得有些吃力。
範燁風不知鍾流朔的來意,但既然出現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就絕對不會是偶然,興許還是十萬火急的事情。
“賀升,這兒的事情,交給你了。”
範燁風交代一聲,便與鍾流朔走入旁邊的林子中,直到沒有人看到了,鍾流朔才收斂了嬉皮笑臉的神色。
“十王爺……”
範燁風還未詢問什麼,鍾流朔將手伸入胸口,很深很深,掏了半天,終於拽出一個東西,寶貝一樣的捧在懷裡,這東西丟了,他十條小命都換不回來。
“認識這個嗎?”
鍾流朔的手中捧著一個玉扳指,範燁風一見,立刻跪了下來。
鍾流朔急忙扶住他,解釋道:“你可別跪我,我可承擔不起,要跪就跪他的主人吧。”
“十王爺,你見到過和親王?和親王是否有什麼指示?”範燁風的眼中,隱隱帶著一絲激動之色。
皇上之所以疑心將軍府威脅大興朝江山,正因爲範家兵權在握,範家效忠大興朝,然而,暗地裡並不是聽令皇上,而是和親王。
當初先皇有意禪位和親王,只是和親王對皇位棄之如敝履,皇位只能落在如今的皇上手中,先皇擔心大興朝江山不穩,便將兵權交給了和親王,一是護他一世安好無憂,二是倘若有朝一日大興朝江山****,希望和親王出面穩住朝局。
如今,皇上對將軍府越來越警惕,如此下去,將軍府的立場很危險。
將軍府保護和親王之任,而和親王也維護將軍府之責。
“六皇叔倒是見過,不過啊,這東西現在不歸我那不負責任的六皇叔管。”鍾流朔解釋道。
“什麼意思?”範燁風皺著眉頭,這枚玉扳指關係著兵權,不可能輕易轉讓,即便轉讓,又沒有落在十王爺手中。
“六皇叔將這枚玉扳指交給九哥了,如今九哥掌管一切,因爲怕你不信,才讓我過來傳話。”鍾流朔頓時感覺手中的玉扳指沉重起來,可不是人人都能接受這枚玉扳指的,一個不慎,很有可能被父皇揪住,到時候可就沒有那麼輕易脫身了。
“九王爺?”範燁風眼眸一閃,九王爺自從那場風波之後,就消失不見了,京都有著各種傳聞,卻沒有人知道九王爺究竟去了哪裡,這麼些年,難道和親王和九王爺在一起。
“對,九哥實際上還得稱呼六皇叔一聲大師姐夫,他現在是醫聖的二徒弟,也就是我那無緣的嫂子,就是秦挽依的二師兄。”
秦挽依三個字,忽然躍入耳中,令範燁風有些猝不及防,就像她忽然撞入心中一樣。
鍾流朔的眼睛,至始至終窺視著範燁風的表情,果然,提到三個字,範燁風的表情變了,九哥猜的沒錯,範燁風的心裡真的藏著人。
無緣的嫂子嗎?
無緣?
果然是無緣。
不知爲何,鍾流朔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他慌忙搖了搖頭。
“無論你信不信,如今,不管是六皇叔還是九哥或者我那無緣的嫂子,他們全部在沽州,想必你也聽說了,九哥猜測七哥會對他們不利,所以想要藉助你的兵馬相救。”
七王爺?
只幾個字,範燁風便明白究竟會是什麼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