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州處於大興朝南端,與藥王谷相隔兩個州府,一面環水,兩面靠山,只有一面通往平原。
因著氣候和地域緣故,橫州多山脈密林,四季炎熱,常年多雨。
此時正值炎炎夏日,日頭高懸,連日暴曬之下,腳下的土地,都快要皸裂,兩邊茂密的樹木,都散發著灼熱的氣息。
此刻,正有一支隊伍,個個一身淺色勁裝,騎著一匹高大的駿馬,頂著猛烈的太陽前行,神情肅穆。
只有一個人,頭戴一頂官帽,穿著一身官服,手中拿著一本藍色小冊子,一邊指著上邊的文字,一邊道:“少將軍,根據縣誌上的記載,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大約六裡處,有一個亭子,過了亭子,再走十里,就是八年前木家村所在的位置了。”
範燁風一身淺褐色勁裝,繡著深褐色的祥雲紋路,襯得麥色皮膚更加強健,他端坐在馬背上,腰板挺直,觀望遠方,自有一副不可動搖的架勢,烈日對他而言,彷彿沒有多大的影響。
“夏縣丞,既然時隔八年,亭子還在嗎?”範燁風問的隨意,然而淡漠的表情,讓夏縣丞噤若寒蟬。
“這……”每個縣衙,都有一本縣誌,記錄所在之地發生的大大小小的重要事情,木家村的記錄,也停留在八年前,只有一筆帶過,全村五百人,死於水患,無一生還,那之後,木家村就從地域圖上消失了,因爲木家村毀於一旦,也沒有重建。
夏縣丞擦了擦額頭上的一把汗,烈日之下,汗水早已滲透他的官服。
“少將軍,對不住,下官到這邊上任不到三個月,對縣衙之中的事情還只略知一二,如今鄒縣令不知什麼原因又舉家走了,不曾透露下官一點消息,下官實在不知該如何幫助少將軍。”
範燁風纔到橫州,便得知鄒縣令一家已經不在橫州,不知何時躲到何地,想必是從宮中風聞什麼消息,爲了逃避責任,逃跑了,如今,他只能派遣幾個人追蹤鄒縣令的行蹤,而另外一方面,也足以證明,木家村的確發生過慘案,當務之急,自然是先找到案發現場。
“罷了,先過去看看。”範燁風一夾馬腹,猶如離弦之箭,坐下駿馬,倏然撒開四蹄疾馳,隨後跟來的士兵,個個跟隨而去,沒有絲毫怨言,只是追隨著前方這道身影。
夏縣丞又擦了一把汗,這從京都趕來橫州,還沒有歇上片刻,就忙著追查八年前的事情,不知道發生什麼大事了,怎麼偏偏讓他攤上這事呢。
行了六裡,遠遠的,衆人的視線中,似乎能看到一個亭子,也終於看到一絲希望。
“全部聽令,抵達前邊的亭子後,休息片刻,再趕路。”範燁風一聲令下,已經領先而去,後邊的士兵,雖然個個臉粗皮厚,但也染上一些倦意和風霜,京都到橫州,日夜兼程,根本沒有好好休息一場,如今聽得命令,有種快要如釋重負的感覺,當下衆人微微振奮,奮起直追。
好不容易騎著一匹馬,歪歪斜斜趕來的夏縣丞,看到前方遠遠揚起的一片塵土,頓時一陣虛軟,他只是文官,不似他們常年馬背上習武,如今從橫州縣衙到郊外,已經讓他去了半條命了,還馬不停蹄,差點一頭栽下去。
好在範燁風是言出必行之人,說是休息,自然停下休息。
亭子是建在山道一處凸出的地方,依著山壁所建,背面是長滿青藤的山壁,前邊是層巒起伏的山脈。亭子是由石頭鑄成,經過風霜侵蝕,柱子上邊印跡斑駁,磨損的很是嚴重,上邊的字跡也是一片模糊,辨別不清到底是什麼亭子,可能因爲地勢偏僻的緣故,很少有人歇腳,也沒有修葺,所以像是殘垣斷壁一樣。
看到這座亭子,範燁風忽然之間,想到了初見秦挽依時的那座亭子,他記不住亭子的樣子,是否也像這個一樣殘舊,卻記住了亭子的名字。
錯緣亭。
範燁風扶上自己的手臂,陷入一片沉思。
“少將軍,這麼投入,看什麼呢,想什麼呢?”賀升驟然出現在範燁風身後,看著他突然呆呆的樣子,探頭探腦,“這個亭子有什麼特別的嗎,比錯緣亭那個亭子還破舊,都快要倒塌了。”
賀升的嗓門本來比較大,這麼一說,大家都聽得到,才屁股著地想要歇下的士兵,頓時感覺一陣不妙。
錯緣亭三個字,彷彿一根刺一樣,令範燁風隱隱作痛。
好不容易想要清靜一會兒的範燁風,眼神一凜,轉身走到馬邊,翻身上馬,一聲呵斥,一馬當先,轉瞬已經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少將軍……”賀升想要呼喚,可惜範燁風聽不到他的呼喚。
“賀參謀,你就不能少說幾句嗎,一路上,我們有幾次休息,次次都被你打斷了。”
“是啊,少將軍都趕了多久的路了,這麼些天,想必欽差大臣也才抵達沽州而已。”
正在休息的士兵,搖了搖頭,還沒有喘上幾口氣,又得翻身上馬趕路,個個幽怨的眼神,差點沒把他射殺死。
“我怎麼了?”賀升問得理直氣壯。
你就不能少去觸犯正在凝思的少將軍嗎?
你沒看到少將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嗎?
你不知道少將軍在想些什麼嗎?
士兵的心裡,吶喊呼叫,他們都是範燁風最親近的士兵,經常跟隨範燁風出動,不管是錯緣亭那次追捕九指快刀,還是將軍府校場秦挽依的維護,或是傷兵村那次出現手足口病,還是淋雨追逐秦挽依無功而返,怎麼說多多少少知道些事情,但知道跟賀升講理,永遠只有他對的時候,便也作罷。
“喂,你們幾個臭小子倒是……”賀升還想要解釋什麼,然而已經沒有人理他了,“不就是錯緣亭嗎?難道跟秦挽依有關?還是跟上次追不上有關?追不上追回來不就行了?人又不會跑掉!那個秦挽依到底有什麼好的?至於讓人這麼牽腸掛肚嗎?”
賀升聳了聳肩,無法理解,只能先追上隊伍了。
只可憐了夏縣丞,一路上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