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音緊緊的掐著手里的絲絹,直到手指上傳來一陣鉆心的疼才陡然回過神來。低頭一看,才發現好不容易留起來的指甲從指尖處斷裂了一個口子,一絲殷紅從斷裂處滲透了出來。
一旁的荷露和素琴見了,都是驚呼一聲,忙去尋了剪刀來,小心翼翼的將指甲剪斷,然后又抹上了一層藥膏。
只是整個過程里,誰也不敢貿然開口發出一點聲音。
感受到兩個丫頭的緊張,顧婉音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笑容:“沒事了,你們去忙……”說完這句話,她便是一句話也不想再說,靜靜的坐在書桌前,看著窗外一片深濃淺淡的翠色。
時值仲夏,早過了百花爭艷的時節。加上她刻意為之,所以窗外幾乎看不見一絲花色。
花開一時妍。然葉子卻能一直蒼翠,就算斗不過寒冬,可是也比那些美麗的花朵活得更長,也生長得更茂盛。她不欲做那些鮮艷一時最終卻零落成泥的花朵。只想做一直茂密生長的杖葉。
所以她一直都不愿意太過醒目,一直一直的告訴自己,不能出頭。甚至在羅氏死的時候,她都選擇了一只隱忍。在與人相處的時候,也不過多的計較什么。
可是饒是如此,也有人和她過不去。比如,這一次。
丹枝帶回來的消息是顧綜瑞被應天府拘押了,是因為聚眾鬧事,與人爭斗。
她當然很清楚自己的哥哥是什么樣的人。若不是逼急了,顧瓊瑞是絕對不會和人爭斗的。更別說將事情鬧得這樣大。
顧綜瑞是為了她動手的。因為那人拿著她的東西,對著別人炫耀說,顧家二小姐如何如何,還不是被我拿下?甚至,拿出一支一丈青來做證物。說是與她私會時,她贈與的。
顧綜瑞當然認得那只一丈青是她的。但是絕不會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而且她一直處在深閨,縱然出門也是有人跟著的。她斷不可能有機會與人私會。
這是污蔑,這是造謠。
她在聽丹枝說的時候立刻就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夜寺廟中窗戶外頭那個黑影她用一丈青戳中的黑影。最后那個人受傷逃走,順帶也帶走了一丈青。
只是她如何也沒有想到,這一丈青最后竟然會成了所謂的信物。
是早有陰謀,還是巧合?
仔細的思考了許久,顧婉音覺得這是一場陰謀。否則,那人不會剛剛在鎮南王妃上門提親的時候,就拿出了那根一丈責。更不會說得確之鑿鑿。僅僅憑著一支一丈青,憑什么認定是她的?
除非,有人告訴他。或者,那夜窗外的那個人就是此時拿著一丈青到處招搖的人。
若是別人說的,那么告密的人一定是與她熟悉的人。
顧婉音想到了齊氏。那日齊氏快速趕來,進屋之后的舉止又如此的可疑。只是,她想不透齊氏為何要與她作對。她不過是個深閨小姐,縱然現在掌握顧家權利,可是她總要嫁人,齊氏等了那么多年,不應該現在如此心急。甚至,是在鎮南王府上門提親的時候。
以齊氏的頭腦,不可能不知道她嫁出去之后,自然就會放手顧家反而會利用鎮南王府的勢力來幫助顧家。這樣的話,對顧家百利而無一害。
可是看齊氏那樣子,分明就是知曉了什么一樣。好似早就知道她的屋子外頭會有人想要進來。
那么,就算齊氏不是主謀,也是知曉此事的。
只是,誰才是主謀?
那人如此見不得她好,好似與她有深仇大恨。更甚至不惜毀了她的名節,敗壞她的聲譽。而且,似乎還不愿意她嫁進鎮南王府。
莉夫人。顧婉音下意識的就有了人選。
莉夫人一直看她不順眼加上顧塔音那件事情,莉夫人也一直有怨言,說她陷害了顧瓊音。若是莉夫人真的這樣認定,那么她們之間就有刻骨的仇恨:阻攔莉夫人扶正,阻攔莉夫人掌家,甚至還害了顧塔音。
莉夫人似乎有了行動的動機。一來是讓她勝敗名裂,讓她在顧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二來是為了給顧瓊音報仇。
若真是莉夫人做的,那么也無怪莉夫人會選擇這樣的方式來讓她再無翻身的機會。因為莉夫人要她嘗到顧瓊音受的苦。
而不想讓她加入鎮南王府的理由更是簡單為顧擦音鋪路。周家是二太太管家,若是顧塔音嫁過去表現得好,說不定將來也能掌家。可若是她嫁過去長房長媳,又加上她有管家的經驗所以是最有可能接手管家的,到時候顧擦音就沒有了機會。
莉夫人絕不希望顧塔音被她壓制。所以,干脆鋌而走險?
只是,莉夫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她可是放了人在莉夫人身邊的。莉夫人的一舉一動她都了若指掌。可是,竟然沒有一絲消息。難道莉夫人做得這樣隱蔽?
顧婉音皺眉不住的猜測,漸漸的竟是將心底的煩躁和焦灼都壓了下去,平靜了下來。
就在此時,荷露突然進來稟告道:“二小姐,齊姨娘請您過去一趟。”。
被這么一喚,顧婉音頓時回過神來,看一眼站在門邊的碧荷點點頭:“有沒有說什么事兒?…”
荷露搖搖頭:“倒是沒說,只說是重要的事情,讓小姐快去。”。
“知道了。…”點點頭應下,旋即便起身往外走去。只是她心里難免納悶這個時候有什么事情?莫非是老夫人怎么了?
這樣想著,她又用力搖搖頭,必定不是。老夫人若是出了事,只會是老夫人那邊的人過來稟告,不會是齊氏。看著架勢,齊氏似乎是私底下找她?
顧婉音剛出了屋子,就看見齊氏身邊一個丫頭正等著她。當下便跟著小丫頭去了,只是走了一半她卻是發現去的是正屋,不是齊氏的院子。
索性她當下也不再胡亂猜測,只是腳底下加快了腳步。
小丫頭將她帶到了接客用的垂花廳。
一踏進去,顧婉音就看見一個穿著妝容都格外喜慶的婦人坐在椅子上,正與齊氏不知說著什么。齊氏臉上淡淡的也看不出端倪,反倒是那個婦人一直滿臉堆笑,看上去有些刻意的討好。
“姨娘找我有事?。”她淡淡的開了口,目不斜視。看穿著打扮,這婦人便不是什么貴人,也不知上門是來做什么的。
齊氏似是才看見她一般,笑著站起身來善愛的看她道:“婉音你來了。”。
那位喜慶的婦人頓時也站起身來,扭過頭來看。
顧婉音垂下頭,避開了那婦人的注視。緩緩皺起了眉頭。她不喜歡這個婦人的目光,枯膩膩的粘在身上,像是看見了蜜糖的蒼蠅。又或是看見了黃金的歹人。目光辣的,帶著一絲貪婪。沒得讓人心生厭惡。
不等齊氏介紹,那婦人便自顧自的開了口:“這位就是二小姐顧婉音?。”那婦人笑的時候嘴咧得很大,牙齒有些發黃,加上唇上劣質的艷紅胭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粗俗不堪。
顧婉音沒理會這位婦人。如此不懂規矩,說話那樣子也不像是有身份的。也不知究竟是上門來做什么的。
齊氏拉著顧婉音,將她擋在了身后,倒是遮去了那婦人的目光,也讓她舒坦了些。齊氏似不曾感覺到那婦人令人厭惡的笑容和目光,仍是帶著有禮的笑容,溫和的介紹道:“這是劉媒婆。據說是城西有名的媒婆。”。
顧婉音將目光垂得更低。城西是什么地方,她自然知曉。三教九流,貧窮百姓,乞丐,都在城西。雖然都是京城里,可是城西卻是和其他地方迥然不司的。但凡是家境好些的,有些本事的,都不會住在城西。
城西的媒婆…………可想而知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物。
只是,城西的媒婆不在城西說親,跑到她家中來做什么?
難道…………
渾身一震,顧婉音抬頭,目光冷冽的看向那媒婆。
那媒婆沒想到一個嬌柔的小姐,會突然用這樣駭人的目光看她,登時唬了一跳,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戰,就連臉上的笑容也險些掛不住。等回過神來之后,她倒是不敢再盯著顧婉音看,略微收斂了目光。只是,眼睛卻不住的往屋子里那些富麗堂皇的擺設看去。
那目光,說不出的猥瑣貪婪。
顧婉音甚至覺得,若不是這么多雙眼睛盯著,只怕這位劉媒婆偷偷帶走幾件小物件的事情也能做得出來。
顧婉音詢問的看了一眼齊氏。到底這位劉媒婆是來做什么的,齊氏何必與她周旋?
齊氏輕咳一聲,避開了顧婉音稍嫌犀利的目光,看一眼劉媒婆后輕聲道:“她是來說親的。”。
“給誰說親?。”雖然表面上還能維持平靜,可是顧婉音心里卻是驚濤駭浪了。二房就這么兩個女兒成年了,很顯然不是顧擦音就是她。可是她直覺不是顧塔音…………
那么,就只能是她魯己了
看一眼齊氏,顧婉音從齊氏躲閃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看來的確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