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之所以突然改變了態度,最主要的緣由還是因為顧婉音的那句話——是了,惠安師太這個“外人”還在,若是做得太過明顯了讓人看了會如何認為?若是再傳出去……
這樣結果老太太自然是不會任其發生的。畢竟,縱然老太太再怎么不喜歡顧婉音,可是最重要的還是周家。周家的名聲,周家的未來,周家的一切一切。在這些面前,和顧婉音斗氣,那便是顯得微不足道了。更別提周語緋那一句話的過失了。
顧婉音正是算準了這一點,才會故意說出那樣的話,特特的替周語緋解圍。幸而是有用,老太太還沒氣糊涂。否則的話——真個鬧起來,吃虧的還是她和周語緋罷了。不管怎么說,老太太畢竟是長輩,這一點便是將她們壓得死死的。
不過,她倒是極為贊同老太太最后一句話——家和萬事興。
當著惠安師太的面,老太太再沒露出半點不快來,反而對顧婉音慈愛有加。
只是,惠安師太也不是糊涂的,當下自然是明白老太太的用意。只是假裝沒看見罷了。有些事情,哪怕是誰都心知肚明了,可是卻都還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這邊是臉面問題了。惠安師太如此,正是不愿意傷了老太太的面子。
又說了一會子話,眼看著天色不早了,三太太便是出聲笑著提醒道:“時辰不早了,老夫人是不是先讓惠安師太去替二奶奶瞧一瞧?”
老太太本也乏了,此時三太太這話正是合她心意,當下便是笑著點頭應道;“是了,我一時糊涂,竟是忘記了這樣的大事了。這樣,你們幾個帶師太去吧,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說來也不過是客套話罷了,說真的。她縱然再怎么關切,也絕不會去顧瑢音的屋里看著。否則豈不是亂了規矩?
老太太對顧瑢音好,也并不是因為喜歡顧瑢音,最根本的原因其實也是在顧婉音身上——不過是為了打壓顧婉音罷了。若不是因為這個,只怕老太太早就將顧瑢音趕出去——單單就是懷孕又小產這件事情,就已經十足的讓老太太覺的晦氣,更是覺得顧瑢音著實是個糊涂的。
不過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當下顧婉音也是跟著眾人一起往外走。只是老太太卻又不知怎么想的,竟是又將周語緋叫住了,周語緋雖然不情愿,可是總不能違抗命令。只得留下了。
顧婉音回頭安撫的看了一眼周語緋后,便是頭也不抬的離開了。老太太留下周語緋,不過是為了方才的事情罷了。只要周語緋自己聰明些敷衍幾回,自然也就是沒有什么問題了。
因了惠安師太要過去做法事,二太太便是心急火燎的回去安排了。待到二太太先行一步走后,顧婉音這才出聲笑著喚道:“惠安師太留步。”
惠安一愣,會過頭來,卻見顧瑢音親自追了上來。已經十分凸顯的腹部,讓她看起來十分辛苦的樣子。再加上她面上和煦溫和。又是帶了幾分誠懇,當下倒是讓惠安師太多少有些覺得受寵若驚了。當下慌忙停住腳步,甚至大步朝著顧婉音走了過來。
三太太見狀,心知肚明顧婉音只怕是有話要跟惠安師太說,當下便是住了腳步,站得遠遠的,卻也不去瞧她二人。只假裝氣定神閑的看著兩邊的花草樹木罷了。不得不說,三太太總是這般的識趣,讓人很難討厭。
“不知世子妃叫貧尼留下,是有什么吩咐?”惠安師太到底是佛門中人,所以對當下也并未太過熱情,只淡淡的帶了笑,看著倒是有了那么幾分高人的意思——
顧婉音抿唇一笑,抬眸看著惠安師太。笑著言道:“就是有些好奇,想問問師太若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是會選擇實話實說呢,還是粉飾太平?”話雖然聽著像是沒什么,可是其中的含義卻是犀利的。想來,話已經這樣直白。惠安怎么也能聽得懂才對。
惠安一愣,大約是沒想到顧婉音會說得如此直白,當下微微有些詫異,不過到底是常年混跡在貴族圈子中的,很快便是反應過來,略一思索后如此言道:“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就是死也不能說。這一點,卻是必須遵守的。受不住秘密的人,只會讓人唾棄。”
惠安師太這番話說得極為誠懇。幾乎挑不出半點的毛病來。更重要的是,這話表明了惠安師太的態度。
顧婉音點點頭,溫柔一笑,眸子里的銳利卻是漸漸的收斂,只余下柔和:“看來師太果然是聰明人。那么其他的話我也就不多說了,師太謹記了今日的話才好。”
惠安師太心知肚明,這是顧婉音在警告她呢,當下面上的神色越發恭謹了幾分,鄭重應道:“世子妃放心。”
“那我也就不多留了,師太今兒歇在府上,若是缺什么,只管說就是。”顧婉音抿唇笑著點點頭,然后便是如此言道。既然惠安師太如此識趣,她也就不必再羅嗦什么。不得不說,和聰明人打交道的確是十分省事。
在顧婉音轉身的時候,惠安師太忽然心中一動,壓低聲音言道:“今日我替世子妃算的那些,句句屬實,并無虛構。世子妃將來的福氣綿長,實乃多數人不及。只是世子妃過年之后卻是要小心一些,會有個劫數,過了這個劫數,日后便是順風順水,再無波瀾。”
顧婉音聽了這話,也不說信還是不信,只微微一笑回頭看了惠安師太一眼,柔聲道:“多謝師太提醒。”不管惠安師太說的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至少惠安師太是在討好她。不過這些吉利的話,誰又會拒絕?惠安師太特特的再說了一次,她自然不會拒絕,更不會覺得惱。
惠安師太見顧婉音如此,知曉她心中必然是不相信這些的,當下搖搖頭,沉吟片刻后卻又熙然一笑:“ 罷了,冥冥中一切自有天定,早知道晚知道,又有什么區別?倒是我執妄了。”言畢,忙又轉身回到三太太的身邊去。
三太太帶著惠安師太一路行至顧瑢音的院子里,卻見二太太已經在了。大約是因為二太太在的緣故,院子里的那些小丫頭們倒是不似往日那般散漫,倒是也勉強能看得過去了。看來,二太太對顧瑢音院子里的情形一清二楚,所以這才特特的先過來整頓一番。
三太太只當是沒看見二太太,笑著將惠安師太往屋里請了。
顧瑢音穿了一件半新舊的彈墨印花的襖子,已經是坐起了身子,面色紅潤,倒是看不出才小產了。見了惠安師太,倒是也十分有禮的笑著喚了一聲:“師太。”
惠安師太也還了一禮:“二奶奶。”
說了幾句閑話之后,二太太便是讓惠安師太替顧瑢音算一算。
惠安師太本也是因為這個才來的,自然不會推辭,當下問了顧瑢音的生辰八字,低頭掐算了一番之后,卻是忍不住有些微微皺眉——這位二奶奶命格也太差了一些。不僅子嗣……更是連婚姻也……只是惠安師太早就經歷了當初將話說得太實的苦果,如今哪里還肯如實說?
當下沉吟了一番之后,只聽得惠安師太笑著言道:“二奶奶雖然福氣不算深厚,可是也不差。錦衣玉食是斷不會少的。就是子嗣稍晚,也不必著急,耐心等待就好。另外若是夫妻之間少生氣少鬧別扭,不傷了和氣,或能提早一二也不一定。”至于其他的讓人不愛聽的話,卻是完全的隱藏了,半個字也不曾吐露。
二太太也是人精似的人物,自然聽得出惠安師太這場面話底下的意思——當心中料定,惠安師太說是子嗣稍晚,只怕是不知道要晚到什么時候!而且,惠安師太說夫妻不許傷了和氣,那便是算出來,他們夫妻不合!
當下二太太面色便是沉了沉,不過當著三太太和惠安師太的面,到底還是忍住了。當下又將周瑞明的生辰八字說了,笑著再度問道:“師太替我們再算算,看她們夫妻二人的八字合在一起是什么樣光景。”
惠安師太只得又算了,只是結果卻是更不好說,當下只含糊言道:“口角之爭是免不了的。”其他的卻是一個字也不肯再說。
二太太只聽了這一句便是知道不好,當下看了顧瑢音一眼,心情越發的糟糕起來。只是當著三太太和惠安師太的面,她仍是將表面維持得極好,反而安慰面色有些發沉的顧瑢音道:“你也不必擔心,子嗣晚一些也沒什么。夫妻之間,哪里有不拌嘴吵架的時候?到時候你們各自讓一步,也就沒什么事兒了。”
顧瑢音勉強擠出笑容,點了點頭。只是心情也也是糟糕——連帶著看向惠安師太的眼神都有些不善起來。
真真是那句話——好話人人愛聽,哪怕是假的也無所謂。可是真話,便是真真的忠言逆耳,都恨不得一個字都別聽見才好。
惠安師太也不愿意多留,又指點了幾句風水擺設之后,便是跟著三太太匆忙而出。
相較于二房心情糟糕,三太太心情卻是大好——只要二房不痛快,她便是痛快。當下連帶著對惠安師太態度又多了幾分熱忱,將惠安師太招呼得極為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