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皇宮夜幕剛剛降臨,漫天的燈火猶如璀璨的群星一般將層層宮殿掩映得忽明忽暗,給人一種恍若身在天上宮闕的感覺。
馬車到得皇宮車馬場便停了下來,在內(nèi)侍殷情的引領(lǐng)下,長樂公主與余長寧直入后宮,剛剛走至李世民的寢宮前,便見殿前圍滿了許多人,而太子李承乾正跪在人群中間。
長樂公主定眼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多是后宮妃子以及皇子公主們,不由走上前去問南平公主道:“二皇姐,現(xiàn)在殿內(nèi)的情況如何了,父皇是否還在生太子的氣?”
南平公主一見是長樂公主,搖著頭不由苦笑道:“我們剛才都被父皇趕了出來,現(xiàn)在太妃娘娘還在里面說情,不過看來也是收效甚微。”
后宮嬪妃本不該干涉朝廷內(nèi)政,但皇位傳承太子廢立事關(guān)皇族血脈延續(xù),太妃身為皇族長輩,自然可以前去勸住皇帝,一般而言,只要太子沒有較大的過錯,往往都會采取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但南平公主卻說收效甚微,想必太妃也不能改變李世民的心意,所以長樂公主心里才會不自禁地一驚。
余長寧望了沮喪不已的李承乾一眼,皺眉問南平公主道:“太子究竟犯了何等錯誤,竟惹陛下如此生氣?”
南平公主輕輕一嘆,哭笑不得地開口道:“太子也不知是發(fā)了瘋還是中了魔,經(jīng)常在東宮扮演成突厥可汗帶兵廝殺,卻不料被父皇知道了。”
聞言,余長寧不屑撇嘴道:“本駙馬認(rèn)為太子也只是有些角色扮演的嗜好而已,和那些喜歡玩女仆、空姐、教師扮演的如出一轍,完全也用不著如此大題小做啊!”
長樂公主聽余長寧說得不明不白,加之這廝一臉壞笑,心知不會是什么好話,頓時蹙著眉頭暗暗地掐了他一把,痛得余長寧是呲牙咧嘴
。
南平公主卻沒發(fā)現(xiàn)兩人的小動作,又是一聲長嘆道:“若是如此還好說一點(diǎn),但前日太子扮演突厥可汗大勝我唐軍,曾放言:一朝本太子做了皇帝,當(dāng)率數(shù)萬騎獵于金城,然后解發(fā)為突厥,投靠在思摩手下效力。”
話音落點(diǎn),長樂公主臉上的神色要多精彩有多精彩:“太子……他真這么說?”
南平公主苦笑點(diǎn)頭道:“皇兄竟有此等念頭,實(shí)在太過荒謬,若他真的當(dāng)了皇帝率領(lǐng)大唐投靠匈奴,那華夏九州豈不淪為了異族的游牧場?”
長樂公主恍然回身嘆息道:“自我大唐開國以來,一直飽受突厥的入侵,父皇費(fèi)了畢生精力才北滅東土厥,西卻西突厥,開創(chuàng)了赫赫的貞觀盛世,沒想到太子竟想舉國投靠匈奴,怪不得父皇會如此生氣。”
余長寧插言道:“弱弱地問一句,太子想要投靠的思摩是誰啊?”
長樂公主輕嘆解釋道:“太子說的是阿史那思摩,他本為突厥皇族,衛(wèi)國公李靖領(lǐng)兵征討東土厥時歸順大唐,其后父皇安置東土厥舊部十余萬人于漠南之地,便封阿史那思摩為乙彌泥孰俟利泌可汗,統(tǒng)帥東土厥舊部。”
余長寧為之莞爾道:“堂堂勝利者竟想投靠一個手下敗將,的確讓人是匪夷所思。”
長樂公主頷首道:“只盼父皇能夠明白太子只是開的一句玩笑話兒,不要將此當(dāng)真為好。”
南平公主搖頭道:“長樂你的想法太簡單,即便是開玩笑也應(yīng)該注意分寸,這樣的話豈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講出來?況且太子除了此事外,還有戀丨童癖的惡習(xí),竟與一個叫稱心的太常樂同吃、同睡、同住,父皇豈能不大動肝火?”
聞言,長樂公主立即周身汗毛倒豎,看著李承乾的目光已是充滿了厭惡,想要出言卻覺心里大倒胃口,寒著臉竟是一言不發(fā)。
余長寧早已知道了此事,倒也沒有多少驚奇,他目光緩緩地巡脧了一圈,突然在人群中見到了同樣一臉焦急的魏王和吳王,不由在心里暗暗一笑:這兩人只怕巴不得李承乾早早被廢,現(xiàn)在卻還是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樣,怪不得都說政治家是最好的演員,看來任何朝代都是一樣
。
余長寧與長樂公主此刻也不能入內(nèi),所以只能老老實(shí)實(shí)地守在殿門之外,靜候消息。
宮殿內(nèi)燈火依舊,李世民正黑著臉坐在御座上,拍案怒聲道:“太妃,若我大唐真有這么一個太子,你說朕怎么安心將天下交給他?還要解發(fā)為匈奴?哼!身為諸君說出這等話來怎能有臉面對天下臣民?”
白發(fā)蒼蒼的太妃輕輕一聲喟嘆,語氣卻說不出的沉穩(wěn):“皇帝,承前雖然有失體統(tǒng),但畢竟是你的嫡長子,豈能輕言廢立?”
李世民怒氣未泯地高聲道:“朕之江山當(dāng)然應(yīng)該交給一個文治武功的好兒子,太子如此模樣,實(shí)在讓朕傷透了心,寒透了心,太妃不消再勸,朕廢了他之心已定。”
太妃搖著頭正色道:“皇帝可曾讀過《三國志》?”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李世民露出了一個不解其意之色,但還是依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
“皇帝,昔日袁紹貴為四世三公,擁河北之地,上將如云,謀士如雨,能征善戰(zhàn)的帶甲軍士不亞于五十萬,雖在官渡之戰(zhàn)敗于曹操,但臥薪嘗膽未嘗不能反戈一擊,不料袁紹戰(zhàn)敗不思進(jìn)取,卻沉溺于繼承人之遴選,厭惡長子袁譚而喜愛三子袁尚,致使其死后兄弟反目袁家分裂,最后才被曹操個個擊破統(tǒng)一河北。”
“反觀曹操,雖然鐘愛幼子曹植,但始終沒動搖過長子曹丕的繼承人地位,所以曹操逝世后曹軍才沒有發(fā)生動蕩,確保其后的三分天下。皇帝,殷鑒不遠(yuǎn),在夏后之世啊!”
太妃的聲音雖是不大,卻如同沉雷一般響徹在李世民的耳畔,霎那之間,李世民如芒刺背,渾身上下竟冒出了涔涔的冷汗。
自己鐘愛魏王乃是不爭的事實(shí),但一切并非自己對魏王有所偏愛,三個嗣子當(dāng)中李承乾紈绔任性,李治軟弱無能,李泰才是最為優(yōu)秀的一個,也是最像自己的一個,李泰才是大唐最適合的繼承人。
所以很多年來,對于太子與魏王之間的明爭暗斗,李世民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有意無意地鼓勵李泰去爭奪太子的地位,因為在他心中,最厭惡的便是以長幼順序確定繼承人的祖宗禮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