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在心底嘀咕著。
天還未亮,天空上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滴順著琉璃瓦串成珠子一顆顆落下,似天然的雨簾,朦朧如霧。
清風躲在鳳棲宮外的高墻上,茂盛的枝椏遮擋著雨水,他注視著此時安靜清幽的鳳棲宮,揉揉眼睛,一宿未眠,神色略帶疲憊。
忽然,他身側(cè)一陣勁風拂過,一抹熟悉的龍舌花香飄入鼻息。
主子?
清風迅速轉(zhuǎn)頭,就看見白青洛一襲深黑色長袍,云發(fā)堆肩,靜靜的站在自己身后。
“主子,你怎么來了?”
白青洛喑啞的嗓音緩緩飄出:“來看看?!?
說罷,他身影一閃,已從窗戶入了寢宮之中,清風張口欲言,卻只來得及觸碰到那抹凌厲的衣訣,眼睜睜看著主子頭也不回的闖入寢宮,他狠狠嘆了口氣。
白青洛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的進了內(nèi)室,八仙架子床上,杏黃色的帳幔低低垂下,隱隱可以看到床上那熟睡之人的倩影。
他深沉的眼眸微微閃了閃,信步走到床沿,食指輕輕挑開帳幔,莫筱苒閉著眼,睡得酣甜,恬靜的睡顏褪去了平日的靈氣,平添了幾分柔和與溫順,如同收斂了利爪的小貓,白青洛眼瞼微閃,彎下腰輕輕為她撥開黏在額頭的幾縷青絲,呼吸平緩,右手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物件,小心翼翼放在她頭下的玉枕旁。
孤身站在床沿,又安靜的凝視了她幾秒,這才飛身離開,清風嘴角直抽,話說他的主子真的有必要冒雨進宮,只為了送那東西嗎?
該不會主子昨夜聽自己說起了皇后收集靈符殘跡的事,于是在深夜前往護國寺又為她求了一道?之所以沒有入宮,則是為了去求靈符?
清風越想越覺得自己猜中了真相,看著白青洛如同一陣風離開,他無力的搖著頭一陣長嘆。
他的主子真的栽了。
當白青洛離開后不久,莫筱苒的睫毛輕輕顫動幾下,竟是睜開了眼,眼眸一片清明,深深凝視著大開的雕花窗戶,然后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眸,翻身從床上坐起,看著枕頭旁,紅色的小巧靈符袋囊,心里竟有股異樣,似喜悅,似溫暖,又似高興。
其實早在白青洛來的時候,她就醒了,只不過想到自己誤會了他,還痛罵了他,一時間不知該怎么面對他,所以只能選擇裝睡!
將靈符放在掌心,上面似乎還殘留著他溫熱的體溫,鼻息深深一嗅,那股龍舌花香愈發(fā)濃郁。
好吧,看在你這么有誠意的份兒上,要是她再拒絕,豈不是顯得很不近人情?
莫筱苒暗自一笑,將靈符的紅繩圈在自己雪白的脖子上,下方吊著的袋囊塞入白色褻衣的衣縫,拍了拍,這才翻身下床。
清風在鳳棲宮外憑著靈敏的眼力,將莫筱苒這一連串的動作看在眼底,暗暗松了口氣,還好皇后沒有拒絕主子的一番心意,可是,轉(zhuǎn)瞬,他又無力的嘆了口氣,這兩人真的有必要把一件簡單的事,弄得這么復雜嗎?
送禮物,送得像是在做賊,而收下的人,更是收得無聲無息。
清風覺得他永遠不會懂這兩人的心思了。
早朝時分,雨終于停了,泥土含香,透著一股雨過天晴后的清淡香味,連空氣仿佛也帶著一股純凈的味道。
莫筱苒穿著緊身的長裙,在鳳棲宮外的桃花林中打太極,她看似單薄的身影卻暗藏著不易察覺的力量,一招一式雖緩慢,卻有撥千斤的浩瀚。
半個時辰后,收功更衣,去慈寧宮請安,看著殿內(nèi)的鶯鶯燕燕,莫筱苒只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了,每天六點起床,八點請安,十點回鳳棲宮,十二點用膳,這么規(guī)律且如同苦行僧般的生活,正在折磨著她的耐心。
回到鳳棲宮,便看見李泉站在拱形月門外,張羅著幾個太監(jiān),往里面抬著什么東西。
莫筱苒眉心一跳,嘴角彎起一抹盈盈的笑容,帶著小竹信步走了過去,“咳!”
李泉被身后的咳嗽聲嚇了一跳,急忙回頭,在見到莫筱苒時臉上的笑愈發(fā)殷勤,打了個千,稟報道:“皇后娘娘,皇上方才下朝見御花園里的夏花開得正艷,吩咐奴才往各宮送來一株好生養(yǎng)著?!?
他一時的附庸風雅,卻要她來買單?還要好生養(yǎng)著?
Fuck!以為她是花匠嗎?
莫筱苒眼眸微微一閃,卻笑著點頭:“勞煩公公了,若是見到皇上替我說聲謝謝?!?
當太監(jiān)們將那移植到盆栽中的夏花抬入鳳棲宮后,李泉躬身告退,莫筱苒隨意的揮了揮手,“隨便找個旮旯把這東西弄過去?!?
那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那隨意瀟灑的口氣,讓還未下石階的李泉,腳步驀地頓了,驚愕的扭頭,看著寢宮的方向,是他聽錯了嗎?皇上賜下的東西,哪怕只是一株樹花,那也是天大的恩賜啊,可為什么皇后卻是一副無所謂的口氣?
“小姐,這花可是皇上送的啊?!毙≈裉嵝训?,見那花果真開得鮮紅,艷麗,想著讓莫筱苒好好養(yǎng)著。
她端坐在軟榻上,漫不經(jīng)心的掀開茶蓋,余光瞥到殿外那停滯在青石臺階上的人影,嘴角彎起一抹詭異的弧度,斂去眸中的惡趣味,語氣愈發(fā)輕柔,“本宮對花過敏,這東西,有多遠給我放多遠,懂了嗎?”。
話看似是對著小竹說的,可她那雙狡黠的眸子,卻是注視著李泉的背影。
白子旭弄這花來惡心她,她就回送他一份,想要讓她感激涕零?做夢!
李泉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尖蕩開,看來,這皇后是真的對皇上不上心啊,他哆嗦一下,急忙下了臺階,心里頭想著,若是皇上問起,究竟要不要說出實情呢?
見他走遠,莫筱苒唇邊的笑意愈發(fā)明顯,指了指那盆赤紅的夏花,出聲道:“弄出去,白子旭的東西我一秒也不想看見,看了就不舒坦?!?
她赤裸裸的表達著對白子旭的嫌惡,小竹嘴角一抽,真的不明白在旁人眼中溫和如玉,如同翩翩公子般的皇上,怎么就偏生入不了小姐的眼呢?
“快去?!蹦丬鄞叽俚?,見到這花,她就好像見到了白子旭那張可惡的臉,眉宇間掠過一絲厭惡,揮手,示意小竹將盆栽挪走。
小竹哪里敢不應?只能惋惜的嘆了口氣,將盆栽挪出了寢宮,在殿外桃花林的一個角落,讓它自由的隨風生長。
另一邊,依照白子旭的吩咐,李泉又跑去了朝陽殿,以及幾個常在住的院子,這幫女人哪一個不是興高采烈的收下?命人好好打理照顧?李泉甚至還得了不少賞錢,回到御書房,白子旭見他風塵仆仆的回來,溫和的笑道:“都送去了?”
李泉恭敬點頭:“是,遵照皇上的吩咐往各宮都送去了一盆?!?
“得了多少銀子啊?”白子旭心情極好,唇角扯開的那抹如若春風般柔和的笑愈發(fā)醉人,他輕輕靠在龍椅上,俊美的容顏淌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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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上,奴才豈敢收銀子?”李泉訕訕一笑,白子旭倒也沒為難他,后宮中那些小手段,他怎會不知?
“皇后的反應如何?”話鋒一轉(zhuǎn),他突然開口問道,那女人最近一直安分,收到他差人送去的禮物,不知會有什么反應。
李泉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果然,皇上一定會問起皇后的態(tài)度,為自己超乎尋常的第六感默默惱怒,他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將莫筱苒的反應說了一通,尤其是說到她差人將夏花挪走時,更是將那滿不在乎的語氣模仿得活靈活現(xiàn)。
白子旭嘴角的笑容驀地僵了幾分,眼底的溫度剎那間退得一干二凈,整個御書房仿佛被寒風席卷過,氣氛凝重,似刮著漫天的風霜雨雪。
李泉哆嗦著跪在下首,他就知道皇上定會動怒,那皇后也真是不長眼,皇上送去的東西,她竟如此不愛惜,難怪皇上會惱怒她。
“哼,好一個傲氣凌然的皇后。”白子旭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枉費他還以為這女人乖巧了,聽話了,沒想到,骨子里還是這么反叛不羈!“既然皇后對花過敏,那就差太醫(yī),開一方藥方,好好為她診治,治不好這病,著太醫(yī)提頭來見。”
他特地咬重了好好兩個字,任誰都知道,莫筱苒不過是隨口胡謅的理由,他卻偏偏要大張旗鼓的為她請?zhí)t(yī)醫(yī)治,可不是要折騰她嗎?
李泉默默的為開罪了皇上的皇后哀悼,立即領命,前往太醫(yī)院請了太醫(yī)到鳳棲宮為莫筱苒診脈。
“娘娘,皇上說了,你既對花過敏,命太醫(yī)為您診治,務必要藥到病除。”李泉心頭憋笑,一字一字重復著白子旭的口諭。
莫筱苒拳頭驀地握緊,眼底更是暗潮涌動。
該死的白子旭,成天不和她作對心里不舒坦是不是?
雖然心底怒氣橫生,可臉上,她卻裝作一副感激的模樣,硬擠出一抹笑,一字一頓的咬牙開口:“臣妾真是要多謝皇上的疼愛啊。”
李泉背脊一寒,只覺得這皇后的口氣聽上去似要吃了皇上一般。
默默垂頭,不敢接話。
太醫(yī)在為莫筱苒診脈后,開了一方中藥,李泉親自監(jiān)督小竹熬藥,還在一旁靜候著看莫筱苒喝下。
冷眼看著手中黑漆漆的湯藥,莫筱苒嘴角猛地一抽,那股熏人的藥味,讓她胃液翻騰,努力試了幾次,最后還是無法入口,“李公公,你平時事多,就不必在鳳棲宮待著了吧?”趕緊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守著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