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出去。”
袁大頭喧賓奪主的揮退了服務(wù)員,沒等門關(guān)上,便拿起筷子夾菜,送進(jìn)嘴里,咀嚼過后,放下筷子,目光睨向張學(xué)寬,雖沒開口,可意思顯然已經(jīng)明了了。
張學(xué)寬嘴角抽搐的看了一眼剛剛被袁大頭動過的菜,捏著筷子的手略微緊了緊,偏眸,看了眼正準(zhǔn)備伸筷子的周郁,“熱菜別吃,吃冷菜。”
周郁伸筷子的動作一滯,不明所以的看向張學(xué)寬。
“或者,等我說完你再吃。”
張學(xué)寬又囑咐了一句,并不解釋,目光轉(zhuǎn)而看向袁大頭。
周郁拿著筷子的手就這么收了回來,放到餐桌上,心里想著,反正她也不餓,聽完正事兒再吃也成。
只是,周郁這會兒還不知道,等聽完張學(xué)寬的正事兒,她是再感激不過,剛剛他那句提醒了。
不然,還不定要惡心成什么樣呢。
“你說那東西在菜里”
袁大頭面色一變,陡然拔高了聲音,震顫的周郁和張學(xué)寬耳朵都嗡了一下。
周郁同情之余,又不免心生忌憚,偏眸睨向張學(xué)寬時,慎重開口,“學(xué)長說的這些,有依據(jù)”
記者天性,眼見未必為實。
張學(xué)寬本就不是莽撞的人,給了兩人兩秒鐘過度,才不緊不慢說起了前因,“上個月朋友約我來這里吃飯,當(dāng)時,就說這家的菜特別的好吃,尤其這種過油再回鍋重炸類的菜,比很多大店做的都要香酥可口。”
“重點,重點。”
袁大頭臉色難看到即將迸發(fā)暴怒的邊緣,忍著分分鐘想把這家店拆了的想法,抬手直指張學(xué)寬掠過回憶這一塊。
更主要的是,別在讓他的耳朵聽到香酥可口這幾個字,想到自己之前那筷子菜下肚,隨口那么一夸,“呃”
“袁局,你沒事兒吧。”
砰
周郁一句關(guān)心還沒說完,袁大頭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打開房門,奔了出去。
“我去看看。”
張學(xué)寬趕在周郁起身前,先站了起來,抬手安撫一下周郁,自己開門追了出去。
男洗手間,袁大頭正抱著池子吐個昏天黑地,別說是這一頓那一口菜,就是之前七、八天的食物,估計都吐了個底朝天。
“袁局,漱漱口。”
張學(xué)寬到是有先見之明,手上拿著一瓶水,看著袁大頭吐的差不多了,遞了過去。
袁大頭這會兒真是看不得張學(xué)寬這張臉,要不是兩只手緊抓著池子,他真特么想揮他一拳。
尼瑪,有情況不會好好說,非得請他吃飯。
擦,有特么這一頓,以后再好的局子,他也不吃了。
嗚
他特么還沒媳婦呢,一個大老爺了,回家抱個冷鍋冷灶,吃個屁
不行,他得趕緊找媳婦。
為了能特么吃口放心飯,也得找個媳婦。
袁大頭咬牙切齒,狠狠的想著抓緊時間找媳婦。
張學(xué)寬看的心下了然,以為這一招足夠引起袁大頭的重視。
雖然手段直接了點,可不這么直接,也不能讓袁大頭這么迫不及待不是。
張學(xué)寬和袁大頭雖然思想方向不一樣,可對待這件事的結(jié)果,卻因為這一餐,達(dá)到了殊途同歸的效果。
接過了張學(xué)寬遞的水,袁大頭漱了口,努力不去想剛剛動過筷子的環(huán)節(jié),扶著洗手池子起了身。
“袁局,沒事兒吧。”
“沒,沒事兒,回去,走。”
袁大頭被張學(xué)寬搭手扶了一下,勉強站穩(wěn),平了平吐的七昏八素的五臟六腑,感覺眼睛也不晃了,這才抬步,出了洗手間。
兩個大男人重新回到包廂,周郁已經(jīng)跟服務(wù)員重新要了一壺?zé)岵琛?
這會兒,她分別給兩個男人換了茶,回到自己位置坐好的時候,聽到袁大頭有些心有余悸的問張學(xué)寬,“這茶,不會加?xùn)|西了吧”
周郁:“”
這算是吃一塹,長一智吧
張學(xué)寬顯然也被逗樂了,不過,為了避免袁大頭尷尬,到也沒笑出來,“放心,茶里沒有。”
呼
袁大頭在心里呼了一口氣,雖然還是覺得硌應(yīng),可不吃菜,喝點水,還是勉強能接受的。
一杯茶喝了兩口,他也不再耽誤時間,茶杯落到桌面,指尖撫著桌檐,問道:“有依據(jù)嗎”
“因為沒有司法途徑,我私下里拿了樣本,找了食品監(jiān)督局的朋友幫忙提煉、鑒定了一下。”
張學(xué)寬一邊說著,一邊回身從公文包里拿出兩份鑒定結(jié)果,分別遞給周郁和袁大頭。
周郁看著上面的鉛字打印,雖然沒有紅章,可提及的內(nèi)容,到的確如張學(xué)寬所說。
眸現(xiàn)深思,她斟酌一番,才道:“這上面說的人血和人體脂肪提煉的油脂,真的能鑒定出來”
袁大頭顯然跟周郁想到了一塊,辦案審案他專業(yè),對這種技術(shù)性的東西,他還是門外漢。
而且,還是隔了不只一道門的門外漢。
張學(xué)寬顯然功課做的足了,這會兒不急不緩的回答道:“就像大豆、瓜子、玉米這些植物都能提煉出油以外,咱們小時候,豬肥膘也能提煉油,你們還記得嗎”
袁大頭和周郁同時點了頭。
有那么一段年代,不管窮人家,還是富人家,都很喜歡吃豬油做的菜,甚至,有些菜,只有用了豬油才好吃,用豆油,或是菜籽油,就會缺少味道。
可人吃動物油不會覺得駭人,如果是人的
毛骨悚然。
幾乎是同時涌起這樣的感覺,周郁本能的打了個寒顫,眸子快速的從餐桌上移開,甚至有意帶動的椅子都換了方向。
袁大頭畢竟是男人,再加上審案辦案不勝繁幾,這會兒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可好歹還能讓思維快速的運轉(zhuǎn)起來。
“途徑。”
張學(xué)寬眸現(xiàn)贊賞,毫不吝嗇的朝著袁大頭豎起了大拇指,“袁局不愧是本市破案高手。”
袁大頭:“”
尼瑪,這是打個巴掌,給個甜棗的意思
袁大頭撇了撇嘴,對那根豎起的大拇指,表示不感冒。
周郁這會兒目光不去看桌面,思路也跟著靈活起來,緊隨而至的問道:“一家餐廳,怎么會有這種原料”
途徑,原料,雖然是兩個問題,可歸根結(jié)底,其實就是一個問題。
或許是怕隔墻有耳,張學(xué)寬這會兒到是把聲音壓低了些,“我偶爾聽到了一個地方,覺得有點可疑。”
“哪”
“哪”
異口同聲,周郁和袁大頭學(xué)著張學(xué)寬的樣子,把聲音壓的同時,目光緊緊的鎖在他的臉上,等著他的答案。
“有家美人如玉的女子養(yǎng)生會所,你們知道吧”
“美”
“噓”
周郁一聲驚呼,差點就把全名重新復(fù)述一遍的時候,袁大頭突然伸出一根指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兩人目光對視到一起,均都閃過駭然。
美人如玉,原本她以為只牽扯到了吃嬰孩的案子,沒想到,它后面還有這樣的渠道。
“那是一家以為女人做保養(yǎng),養(yǎng)生為主打的高級私人會所,會員均是本市的闊太,官太,雖然數(shù)量不多,可營業(yè)額非常可觀。”
張學(xué)寬依然是不急不緩的聲音,看著兩人緩緩講述起來。
袁大頭本就一直在調(diào)查美人如玉,埋下的網(wǎng)本原本預(yù)計在這幾天就要收了,可沒想到,張學(xué)寬又提供了這么一條線索。
這網(wǎng)
“張總編,我要帶你回趟局里。”
這種事兒,實在不是小事兒了,袁大頭隱約覺得,這后面會牽扯出至少不是一尾大魚,如果他的運氣夠好的話,沒準(zhǔn),三條、五條都是他。
一想到后面的魚,袁大頭興奮了,興奮的那點惡心已經(jīng)不足以占據(jù)他的注意力了。
人就是這樣,一但注意力被轉(zhuǎn)移,之前再在意的事兒,也變的不足為奇了。
出門一趟回來,周郁顯得有些精力不濟。
家里長輩都不在,下人跟她打了招呼之后,她便上了樓。
躺在床上,原想休息休息,睡個覺,養(yǎng)養(yǎng)神,可一閉上眼,就是那一桌了的菜,還有人血、脂肪這樣敏感的字眼,實在是壓的心里悶的慌。
她抬手摸了摸肚子,那里鼓起來的部分,小生命很安靜,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她的情緒影響。
“寶貝,聽到了嗎,以后你一定要做個有良知的人,不能為利益不擇手段。”
其實是有點杞人憂天了,可身為母親,她還是不厭其煩的慢慢傳導(dǎo)著。
社會競爭日趨激烈,餐飲界已經(jīng)缺少良知至此了,周郁心里忿忿之余,突然有了提筆的沖動。
她的文字,向來犀利尖刻,語鋒如刀鋒,但凡惹起她厭惡的事兒,一但提筆成文,必是打擊的對方體無完膚方才罷休。
可她的文字,又向來以事實為前提,不諂媚,不低俗,不假設(shè),不誘導(dǎo),這是她寫稿子的準(zhǔn)則。
這會兒,心里縱然再義憤填膺,也不可能對沒落實的事兒,進(jìn)行大肆的抨擊。
“寶寶,媽媽想帶你親自參與一次,好不好”
她眸中漸漸升起了明亮的色彩,本來不太篤定的想法,在說出來后,竟變的躍躍欲試。
翌日,清早。
果淑慧笑看著早起的周郁,一邊伸手扶穩(wěn)她的手腕,帶著她下樓梯,一邊說道:“今天怎么起的這么早”
“昨天睡的多了。”
提起這個,周郁還有些不好意思。
果淑慧想著周郁昨天六點多就睡了,一直到今天早上,可不是睡的多了。
失笑之余,婆媳兩個也到了一樓,指著空閑的沙發(fā),她示意周郁過去,“早飯還等一會兒,你爺爺在院子里鍛煉呢,你先看會報紙吧。”
“好的,媽。”
周郁從善如流,聽話的走到沙發(fā)那里,坐下去的時候,一手扶腰,一手搭著沙發(fā)椅背,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摹?
果淑慧看的直點頭,心里覺得,周郁這孩子,就是叫人省心。
她昨天出門逛街,看到大街上有的孕婦,肚子挺的老大,腳步走的飛快,半點也不怕閃了腰,傷了肚子里的孩子。
早飯很豐盛,周郁吃飽之后,擦了嘴,扶著桌子起身的時候,有點心虛的說道:“爺爺,爸,媽,我今天想出去一下。”
“啊還出去啊”
果淑慧略顯驚訝的看了一眼周郁,剛想問打算去哪,話到嘴邊,又變成了,“我讓司機送你。”
“謝謝媽。”
周郁悄悄的吁了口氣,笑瞇瞇的道了謝,轉(zhuǎn)身的時候,還不忘壓抑著步子的輕快,拐到樓上換了衣服,便出門了。
老爺子和凌兆基是了解果淑慧的,聽著院外車子發(fā)動,父子倆對視一眼,凌兆基抿嘴笑著調(diào)侃起來,“還以為你剛才要說”
“婆婆難當(dāng),我又不傻。”
果淑慧嗆了一句,挑著眉帶著幾分得瑟。
凌老爺子瞧著兒子失利,笑的眉眼都抖了起來,聰明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表示自己不參與。
不過,人坐到沙發(fā)的時候,手已經(jīng)探向茶幾,拿過手機,撥了個號碼出去。
“帶幾個人,跟上,保證安全。”
“瞧瞧,有老爺子,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果淑慧努著嘴,看了一眼老爺子的側(cè)影,笑的渾然不覺危險,只以為老爺子在乎重孫子,所以,對周郁,自然也小心起來。
凌兆基顯然和果淑慧在意的角度不同,不過,這會兒也沒點破。
晨光,周郁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來了,突然出現(xiàn)在雜志社的門口,里面辦公的人員差點以為看花了眼。
“哎呀,周組太太啊”
“叫我周郁吧。”
看著同事凌亂的稱呼,周郁忍著笑,直接讓對方稱呼她的名字。
“組長,真的是你”
向西手上端著盆,里面盛著半盆臟水,顯然是剛打掃完辦公室,準(zhǔn)備去倒水的時候,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沒來得及放下盆,人就奔了過來。
比起別的組的同事,向西叫的這聲組長,自然流暢的就像以前天天在一起共事似的。
周郁雖然看出了向西的熱情,不過,在她沖過來的時候,還是小心的避讓到一旁的隔斷邊,抬手笑指著她手里的盆,“你先去倒水,我去看看總編到?jīng)]。”
還沒跟張學(xué)寬打招呼呢。
向西一聽周郁的意思,是不會馬上就走,當(dāng)即哎了一聲,便笑著跑開了,路過自己那組辦公室的時候,還不忘招呼一聲,“哥,組長來了。”
向東正蹲在辦公桌前修理著什么,聽到妹妹這一嗓子,工具咚的一聲就掉到了地上,隨后,一向沉穩(wěn)的他,也顧不得手頭的活,站起來,蹭蹭幾步就走了出去。
“組長。”
向東性格沒有向西張揚外放,雖然沒有激動的語言,可眼圈卻是紅了。
周郁被他看的心里感動,鼻子酸了一下,不著痕跡的吸了吸,才道:“中午一起吃飯。”
“我請。”
向東眼圈依然紅著,可嘴角卻是咧開了。
周郁笑著點了頭,便讓他回去工作了,自己直接去了張學(xué)寬的辦公室。
“請進(jìn)。”
敲門聲響起的同時,張學(xué)寬放人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周郁推門而入,四下環(huán)視一眼,發(fā)現(xiàn),張學(xué)寬的辦公室并沒有什么變化,就連窗臺上那株植物,似乎,也還是她上班時的樣子。
“喝水自己倒。”
周郁:“”
張學(xué)寬正忙著打印資料,眼梢都沒動一下,便隨手一指,讓周郁自己照顧自己。
周郁覺得,她雖然有段時間沒上班了,可所有人對她都沒有生疏感。
嗯,這個現(xiàn)象,很好。
辦公室里打印機一直在工作著,張學(xué)寬將打印的文件都放入了預(yù)備打印欄,伸手拿過杯子,起身走向飲水機,給自己倒了大半杯水,一口飲盡,才唇角帶笑的看向周郁,“怎么這么閑”
“袁局昨天都跟學(xué)長說什么了”
張學(xué)寬:“”
失笑搖頭,看著直奔主題的周郁,張學(xué)寬突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他拿著杯子走回了辦公桌后面的椅子,坐下去的時候,身體前傾,拉帶著椅子往前動了動,前胸剛好離辦公桌一拳遠(yuǎn)。
看著周郁,他斂了笑,眉目正色許多,“昨天請你出來,是因為我跟袁局沒什么交情,有你坐陪,他自然不會不來,可周郁,余下的事兒,不該是你操心的。”
呵
周郁輕笑一聲,“學(xué)長,我又不是莽撞的人,再者,懷著孕,危險的事兒,我也不會做。”
張學(xué)寬呼了口氣,緊繃的面色,現(xiàn)了幾分笑意。
只是,這笑沒等綻到眼底,周郁又道:“我昨天回去思來想去,你說的那些東西,不可能擺到明面上讓袁局去查,再說,美人如玉也不是誰想進(jìn)就能進(jìn)的,所以”
“那也不行。”
張學(xué)寬面色再度冷了下來,目光鄭重帶著幾分警告的看向周郁,“如果力之所及,我也不會驚動袁局,既是驚動了袁局,便有許多地方是我們記者無法涉足的,周郁,你不要以為你的身份身入其中就會全身而退,美人如玉的水,深著呢。”
能牽連這樣的事件,水不深,都不可能。
周郁來之前,心里就有了準(zhǔn)備,這會兒見張學(xué)寬一畏堅持,她也不多糾纏,眸光一轉(zhuǎn),笑著起了身,“那好吧,學(xué)長,如果需要我?guī)兔Γ阍俳o我電話。”
張學(xué)寬:“”
這么輕易就放棄了
怎么覺得,不像是周郁呢
難道是因為懷了孩子的事兒
“中午一起吃個飯吧”
看著周郁要走,張學(xué)寬開口留了一句。
不過,向東已經(jīng)占了先機,周郁只能抱歉的聳了聳肩,“中午跟向東、向西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