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晚身子一抖,立刻抬起了頭來。秋彩則默默后退了一步。
唐韻沒有再說話,只站在離著秋晚三尺遠的距離默默看著她。四目相對,良久,秋晚終于吸了吸鼻子,淚珠子便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了下來。
“小姐……。”也只說了這么兩個字,便已經(jīng)是泣不成聲。
唐韻皺了皺眉,眼底尖銳而冷硬的東西一閃而逝。最終卻只化作了一聲嘆息。
“我知道你委屈,委屈的話就哭吧。等哭的夠了,就去叫給你委屈的比你更委屈,這才是我唐韻的丫鬟。”
“我唐韻的人是不許人給委屈的。你若是做不到這一點,便再也不是我唐韻的丫鬟了。”
“小姐!”
四下里一驚,唐韻這話里頭分明有著要攆秋晚離開的意思。
“小姐,你不要攆晚姐姐走啊。”秋扇心直口快,哪里藏得住話?
秋彩立刻呵斥了一句:“胡說什么,小姐要是不想要秋晚了。哪里還會將她從王府里接回來?”
唐韻卻只抿唇不語,目光卻漸漸凌厲了起來。
秋晚的聲音一下子就止住了,抬手摸了摸眼淚,重重一個頭磕在地上:“奴婢對不起小姐,即便小姐攆了奴婢出去,奴婢也沒有怨言。”
唐韻瞧了她一眼,抬腳朝著屋里走去:“我倒真想聽你說說你是怎么對不起我了,給我進來說。”
秋彩跑的極快,立刻將屋里的椅子上墊了個厚實的墊子這才請?zhí)祈嵶讼氯ァG锷葎t立刻去燒水泡茶。
秋晚掙了掙身子要跟著進屋去,哪里想到才起了身,雙腿一軟立刻便又朝著地面栽倒了下去。到底是天冷,又跪的久了,雙腿早就不聽使喚。
秋晚閉上了眼,心里頭已經(jīng)做好了要與冷硬的地面做一次親密接觸的準備。哪里想到等了半晌,卻并沒有傳來預期的疼痛。
睜眼看去,自己瘦弱的身子正被金魂給抱在了懷里。眼前,金魂清俊的面龐似乎比冬日凌冽的風還要冷上那么幾分,卻還是穩(wěn)穩(wěn)扶著她的腰身。
“小姐叫你進屋回話,你可得注意著些。”他說。
秋晚面龐一紅,訥訥說了聲:“多謝。”便掙開了金魂的懷抱。
“主子叫屬下來一旁候著。”金魂朝著唐韻拱了拱手:“您有任何的吩咐都只管吩咐屬下去辦。”
唐韻點頭,示意他去一旁候著。金魂身子一動,又重新藏到屋頂上去了。
秋彩這才騰出手來,扶著一瘸一拐的秋晚進了屋。唐韻朝著身旁一張凳子指了指,秋彩便扶著秋晚坐了下去。
“說吧。”唐韻素白的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你這個弟弟我實在瞧不出有什么值得叫你在意的地方,你居然還為了他想要離開我么?”
秋晚身子一抖:“小姐……您都知道?”
這話說完,她自己就閉了口。就她那點小心思,小姐哪里會看不出來?
“若不是我小時候大意,他也不會落下那么嚴重的殘疾。若不是因為我自小不在他的身邊,他大約也不會養(yǎng)成如今這般爛賭的性子。我……。”
“這同你有什么關系?”
“我害的他不良于行,這罪過總是要還的。”
秋晚低下頭:“我知道周悠不是個好人,他的性子也不配得到小姐的庇護。奴婢不想叫小姐為難,所以寧愿自請離開國師府。自此以后……。”
“自此以后帶著你那不爭氣的弟弟浪跡天涯?等他哪天賭得到又沒了錢的時候,再將你給賣了?”唐韻不客氣的說道。
秋晚抿了唇,沒有出聲。
“我可以叫你時常去瞧瞧周悠。”唐韻緩緩說道:“也可以許你接濟他一些銀子。僅此而已。”
秋晚抬頭,完全不能夠相信自己聽到的。
“但,我要你記住一條。”唐韻的聲音冷了下來:“若是有朝一日周悠踏入了國師府一步,那么你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秋晚立刻打了個哆嗦:“奴婢保證,這樣的事情一定不會發(fā)生!”
周悠那人分明就是個只認錢不認人的主,只要給了他足夠的錢他實際上還是很容易對付的。
但……若人心不足蛇吞象,他還想打國師府什么主意的話,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氣了!
周悠莫名的多了這么大一個金主立刻就牛了起來,直接從林氏那里搬了出去。拿著秋晚的錢給自己買了房子,日日的流連在賭坊和煙花柳巷當中。他花錢向來沒有節(jié)制,沒有了便找秋晚去要。
如此反復了幾次,惹怒了唐韻,派人好好敲打了他幾次,這人終于老實了。某一日卻突發(fā)奇想自己買個賭坊下來,做了老板。日子終于消停了不少,秋晚這才松了口氣,也終于能安心伺候唐韻。
日子一天天過的飛快,眨眼之間便到了新年。從除夕夜開始百官們便迎來了年假,整個楚京都沉浸在了節(jié)日的喜慶和歡快之中。
這是唐韻嫁入國師府以后第一個新年,頗有些新鮮。作為當家主母她很盡責的里里外外操持著,樂正容休也任由她折騰。
這一年的除夕夜,是唐韻過的最最舒心的一個除夕夜。
大年初一的早上,依著北齊的規(guī)矩。所有的內命婦和外命婦都要進宮去朝拜皇后。
即便唐韻再不甘愿也只能起了個大早,之后任由丫鬟們折騰著換上了沉重而華麗的王妃盛裝,踏著清塵薄薄的夜色朝著長信宮去了。
唐韻選了個最不起眼的時候進了宮,那個時辰不早不晚。原本應該是最最不受人關注的,哪里想到卻還是一下子就引起了眾人的關注。
誰叫如今的宣王妃身上突然多了個水師督總的身份呢?這樣的身份誰會不好奇?所以,唐韻注定了是個根本就不可能低調的人。
眼瞧著絡繹不絕朝著自己沖過來的貴女和命婦們,唐韻隱隱的恍然。大約就是在不久之前,她還是這一群人中不起眼角落里面最無人問津的那一個吧。真真是風水輪流轉。
時間一長便也生出了幾分興致缺缺,秋晚和秋彩便如兩尊門神一般分立在了左右。這下子任誰都再也擠不到唐韻身邊去了。
直到了這個時候,唐韻才瞧見大殿一角不起眼的角落里頭真有個無人問津的熟人。
那人穿了件金絲織錦的禮服,雖然也瞧的出是盛裝打扮過了的。但在楚京這一眾花團錦簇的貴女中便顯得有些素凈了。
“藍云?”她一雙清眸立刻亮了起來:“藍姐姐,快過來。”
眼看著清美的女子朝著自己一個勁的招手,藍云唇角便掀起了一絲苦笑出來。她自小就不是個喜歡招惹是非的人,莫名其妙同唐韻成了朋友。卻從沒有想過要借助她來給自己獲得什么好處。
所以,即便今日進宮瞧見了唐韻,卻故意離著她遠遠的。哪里想到卻還是叫她給發(fā)現(xiàn)了。
“去。”唐韻朝著秋晚說道:“請藍大小姐過來坐。”
秋晚答應了一聲,便微笑著朝著藍云走了過去。藍云在心底里嘆了口氣,率先迎了上去。
“哪里敢勞煩你派人來接?我自己過來便是。”
唐韻微笑著起身,一把扯了她的手來坐。這么一來,藍云立刻就感到了無數(shù)如芒刺在背的怨恨目光。
“真是托你的福。”她無奈說道:“只怕今日我也成了楚京的名人了。”
唐韻勾唇微笑:“名人又如何?藍姐姐怕這個么?”
藍云聲音微微一滯:“不怕。”
唐韻眼底笑容便更深了幾分:“這才是我所認識的藍姐姐。”
眼看著她一臉的小女兒情懷,儼然還是當初那個未嫁之時的嬌憨少女。藍云面頰便也浮起一絲微笑出來:“你這個樣子可莫要叫旁的人瞧見了,不然的話旁人指不定還以為我將真正的宣王妃給拐走了呢。”
“不要叫我宣王妃。”唐韻正色說道:“你跟旁的人不一樣,自此以后你還只管稱呼我為韻兒便是。”
藍云眸色一閃:“好。”
“其實,我將藍姐姐請來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想要請你給幫幫忙呢。”
藍云瞧她一眼,唇畔笑意便擴大的幾分。初時給唐韻叫過來她心里不是沒有芥蒂。如今,兩人的身份早已經(jīng)是云泥之別。只怕再也不復當初在云山書院時的情誼。
但,如今見她一開口便是請自己幫忙,她便釋然了。
無論世事怎么變化,那人的心思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直率。若是一心想要算計你的人,哪里能一上來就毫不避諱的叫人洞悉了自己心思的?
“你想叫我做什么只管說就是了,還說什么請?”
“那可不成。”唐韻笑瞇瞇說道:“我可是個有禮貌的人。”
藍云笑而不語。
“這事情……。”唐韻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了:“說起來并不大容易辦得到,但若是有藍姐姐出馬,一定不會有問題。”
“……我?”藍云指著自己的鼻尖,眼底中分明帶著幾分不相信。
這個世界上有什么是唐韻辦不到,而她藍云卻能輕易辦到的事情么?
“恩。”唐韻鄭重點了點頭:“必須是你,也只能是你。”
藍云眨了眨眼:“對你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