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芳城名苑。
光影綽綽,沒開燈的客廳一片漆黑,飄窗倒是開著,隱約有清冷的月色投進,屋子內安靜的可怕。
齊阿姨在廚房忙碌,把煲的湯又溫了一遍,收拾完畢後在洗手池裡洗了手,摘下圍裙。
她放輕了腳步,走到沙發旁,“左先生,我先走了。”
齊阿姨低著頭,忍住心裡的好奇心。
她在左先生家做了也有半個月了,可是還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他回來的一般都很晚,幾乎打不到照面。如果哪天回來的早了,也和今天一樣,很少開燈,兀自一人坐在沙發上抽雪茄。
當初是一位姓程的先生在家政中心的十幾個人裡面挑中了她,當時的競爭可激烈呢!因爲僱主價格出的高,在這一家做就頂的上之前做三家的工資了,而且工作地點也是臨城最貴的別墅區,環境自不必說。
齊阿姨一開始以爲自己選不上的,但是程先生吃過了她們做得飯,一下子就挑了她,平日裡一起工作的那些老姐妹們都可羨慕她咧。
但是程先生再三強調過,她要服務的這位先生性子冷,自己只要做好分內的事情就好,不該問的不要問,工資什麼的都不用擔心,每個月都會按時打到卡上。
所以齊阿姨一直老老實實的做事,絲毫不敢懈怠。
左晟聽到齊阿姨的話,淡淡的“嗯”了一聲算是迴應。
最近左家在京城的那幫人鬧得厲害,左老爺子突然中風,雖然沒什麼大礙,但是傳的卻是風言風語,弄得左氏高層人心惶惶。
那幫人也不再忌憚,之前那些揹著老爺子乾的骯髒勾當現在都拿到檯面上來。
老爺子心在左晟這邊,叫老秘書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催他趕快回京城,要不然左家的二叔和三叔就壓不住了,還有左晟父親帶回來的那個野種,居然也想分一杯羹。
左晟冷笑,這些人以爲他出國了,便被架空了權利,成了一個空殼,還真是單純。
左老爺子名下的股份幾乎都是他的了,一個左氏,他還沒那麼看重,先由著他們鬧去,看能玩出什麼花樣。
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不停的震動著,還在燃著的雪茄放在菸灰缸旁,齊阿姨想了想,還是提醒道,“先生,您的手機響了好久了。”
左晟本來在閉目養神,這才睜開眼睛,“嗯,知道了。”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顯示著有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牧黎川。
齊阿姨這才點點頭,拿了自己的包離開了。
“咔噠。”門鎖合上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顯得異常清晰,牧黎川性子穩重,如果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應該不會打這麼多次電話,左晟剛想回撥過去,他的電話又打進來。
“怎麼了?”左晟開門見山。
牧黎川倒是繞了個彎子,“你猜猜我現在在哪?”
“臨城。”
左晟知道他最近接了個棘手的活,一時半會也脫不開身,應該還在臨城。
“猜猜我在什麼地方?”
左晟失了耐心,“不說掛了。”
“等等等等,”牧黎川見好就收,“我在城中警局這邊呢,你家的小姑娘也在這。”
左晟的眉頭皺起來,能讓牧黎川這樣形容的,應該也只有岑柒一個人了。
“你說岑柒?”
因爲警局和她實在不搭,左晟確認道。
“就是那天我們一起吃飯的那個。”
就算沈苑回家的時候也在一直和他講那個小女孩有多可愛,牧黎川也沒記下她的名字。
左晟手裡還握著電話,“怎麼回事?”他一邊向牧黎川的打聽前因後果,一邊拿了車鑰匙便奪門而出。
牧黎川帶著小警官站在門口,等著左晟過來。
線條流暢的亮黑色跑車急剎到警局門口,車輪擦過地面發出摩擦聲,左晟穿著絲質白襯衫從車子上走下來,面色肅殺,整個人散發出生人勿進的鋒芒。
“人呢。”他看向牧黎川。
牧黎川本來想調侃他兩句的,可是看他眼神裡的兇狠還是悻悻住了嘴,兩人認識這麼久了,倒是還沒有見他這麼失了風度的樣子。
“還在裡面呢。”牧黎川一直讓小警察留意著那幫孩子的動靜。
左晟雙脣緊抿,點了點頭,便推門走進警局。
“四哥。”牧黎川在身後叫他。
平日裡他們都是互相叫名字,很少聽到牧黎川這樣鄭重的叫法。
“認真的嗎?”
左晟頓住腳步,一句低沉但卻堅定的迴應傳到牧黎川的耳朵,然後破碎消散在夜色裡。
“嗯,千真萬確。”
岑柒折騰了一天,身心俱疲,從八點熬到十點,已經是體力盡頭,江初塵看出她眼底的濃濃倦色,便貼心的把椅子搬到角落,找了個還算安靜的地方,讓她能休息一會。
的確是太累了,她也不推辭,雙手抱膝乖巧的窩著,小巧的下巴擱在膝蓋上,闔上眼睛。
江初塵的衣服穿在岑柒身上非常寬鬆,她這樣的姿勢更顯得整個人嬌嬌小小。江初塵安靜的看著她的睡顏,默默伸手替她擋住警局刺眼的聚光燈。
左晟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又是在會所遇見的那個男孩子,左晟嘴角微勾,臉上的表情卻是陰冷的駭人。程彥怕他有什麼動作,特意提過一嘴,說這個男孩子是江家人,和程家有生意上的往來。
左晟礙於程彥的面子,一直沒動手。
現在,他瞇了瞇眼,真的別怪他不客氣。
他一步一步走向兩人的座位,頭頂的光被擋住,江初塵有所察覺,不得不擡起頭來。
江初塵有些吃驚,不過神色還一如往常般淡定自然,他沒想過,會在這裡遇到左晟。
左晟的氣場太強,岑柒睡著睡著便覺得溫度似乎降下來,冷冰冰的睡不安穩,她嚶嚀一聲,睜開眼睛。
“你,你怎麼在這。”岑柒疑惑,她幾乎是下意識的迅速坐好,不敢相信一般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畢竟兩個人已經很多天都沒有再見過,而且岑柒以爲,和他之間永遠沒有交集了。
左晟冷冷的瞧了她一眼,之後又看向江初塵。
“過來。”他開口。
“哦。”岑柒低低的答應著,從椅子上站起來,便朝著左晟的方向走去。
沒想到江初塵的右手卻橫在她面前,阻止了岑柒的行動。
他也從椅子上坐起來,絲毫不閃避左晟的目光,兩人身高相仿,氣質卻大不相同。兩軍對壘,雖然都未開口,但是周遭卻突然安靜下來。
“她不用聽你的。”江初塵拉住岑柒的手臂,把人拽到自己背後。
“哦?”雖是疑問的語氣,左晟臉上卻帶了笑意,眼睛盯著江初塵放在岑柒身上的手。
岑柒就算再遲鈍也感受到兩人之間的敵意,雖說她不知道原因,但是左晟狠起來實在是嚇人,她不想因爲這樣的小事引起戰火,她掙開江初塵的手,邁了兩步走向左晟身旁。
“沒事,叫我過來我就過來嘛。”看到她的動作,左晟眼底的猩紅才消散了些。
江初塵頭一次用近乎嚴厲的語氣和她說話,“過來我這邊。”
岑柒一下子進退兩難。
就在這時,左晟緩緩開口,“上一次我的話你好像沒有聽進去,城東江家是吧,做什麼不好做風險投資,只要想查,到處都是漏洞。”
“左先生,有些東西,是勉強不來的。”聽著他帶著威脅的話,江初塵不以爲然。
的確,江家在他眼裡可能不值一提,但是有些東西,不是靠強取豪奪就能得到的。
呵,有點意思。
這種話從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說,左晟怒極反笑。他向前一步,歪頭睨著江初塵,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調淡淡道,“我左晟想要的,還沒有什麼得不到的。”
說完便拉著狀況外的岑柒,轉身離開。
“人我帶走了。”他對著站在一旁的牧黎川說。
岑柒對他還有印象,見他笑著望向自己,她舉起了手算是打招呼。
左晟走的快,岑柒便跌跌撞撞的跟在他的背後,她不知道他的怒氣從何而來,就只好安安靜靜的跟著。
“左先生,您怎麼會在警局啊?”岑柒被他放在副駕駛,仍舊疑惑。
“是牧先生告訴您的嗎?”見左晟一言不發,她繼續說著,“其實不用麻煩您的,江初塵他家馬上就來人了。”
聽著旁人的名字從她嘴裡說出來,左晟只覺得刺耳,他看著岑柒一張一合的櫻脣,開口,“聚衆打架,要不要我把這事告訴你父親。”他放輕了聲音,但是就著話裡的內容卻讓岑柒瑟瑟發抖。
“還是不要了吧。”她擡眼,可憐巴巴的示弱。
“嗯,你乖就好。”左晟見她滿眼驚恐,點點頭表示滿意。
岑柒心裡默默流淚,不知道爲什麼,她總有把柄讓他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