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天剛亮的時候,岑柒就沒了睡意。
手機還剩百分之三十的電量,應該可以堅持幾個小時。她打開地圖,想叫個車快點離開這裡,而左晟的公寓位置有些偏,現在的時間太早根本打不到車。
岑柒想了想,還不如自己出去碰碰運氣。
她環顧客房一週,抽了桌子上的一張餐巾紙,又拿出隨手放在褲袋裡的口紅,鄭重的寫上幾個字,“謝謝您,左先生?!?
把客房的牀重新鋪好,整齊的像是昨日一般,她把紙條放在餐桌上,準備悄聲離開。
正當她走到玄關時,公寓大門卻被人推開。
齊阿姨領著一大袋早市剛運來的當日新鮮蔬菜進了門,看到岑柒時驚奇的睜大了眼睛。
左晟的公寓不是什麼人都能闖進來的,而且看這小姑娘乾淨可人的模樣,也不像是什麼壞人,齊阿姨推測著,那麼這就是左先生帶來的人了。
左先生在這住了這麼久了,除了程彥齊阿姨就沒看到別人,這一來就來了個女孩子,齊阿姨熱情的問道,“小姐,怎麼稱呼您?!?
雖然左晟和岑柒之間清清白白,但是岑柒面對齊阿姨慈祥的笑臉時卻總覺得心虛,她連連擺手,“叫我岑柒就好,阿姨我還有事先走了?!?
話音剛落,她鞠了個躬,腳步略顯匆忙的出了門。
留下齊阿姨一個人站在玄關口,二丈摸不到頭腦。
二樓的樓梯口傳來腳步聲,齊阿姨一看,左晟正拿著六角玻璃杯站在欄桿處,嘴角緊抿,神色不明。
“左先生,剛剛那位小姐…”齊阿姨話還未說完,就被左晟強硬的打斷,“隨便她?!?
他的嗓音還帶著剛起牀的啞,語氣明顯不悅,程彥的忠告在齊阿姨耳邊響起,還是別多管閒事了罷,她想。
但是現在天色尚早,在這偏僻地方很難打到車,剛剛這女娃該怎麼走啊。
齊阿姨擔心的沒錯,岑柒正無聊的站在路邊踢著石子。
晨露濃重,而公寓又在一個小山包上,她出了門便覺得涼意襲來,這小區幾乎都是獨棟,所以住戶很少,岑柒一路上都沒看到人,自然也沒看到任何計程車。
她拿出手機看了看,六點零三,再咬咬牙堅持兩個小時,應該會有人了罷。
重重的剎車聲在她身後響起,岑柒略帶驚喜的回頭,想著能不能遇見好心人帶她回市區,看見的卻是熟悉的車標。
岑柒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左晟坐在駕駛位,把她的小動作看的仔細。她怕他,想到這個可能,左晟的眼底便漸漸蔓上狠意,手中的方向盤幾乎要被他握碎。
他被左家老爺子密閉訓練的那幾年,被左家旁系肆意欺辱的那幾年,在國外白手起家的那幾年,最難捱的時候都是靠著腦海裡岑柒已經有些模糊的笑臉撐過去。
她是他在暗黑地獄的唯一救贖。
但是她呢?
這些年自己在泥濘污濁的名利場上摸爬,她卻在自己的世界裡言笑晏晏。
她的笑容除了對他,還可以對任何人展現,對朋友,對家人,對路人,甚至是對路邊髒兮兮的一條流浪狗。
自己在她絢爛快樂的人生裡或許都未留下一抹剪影。
昨晚岑柒站在那副畫前時,她迷濛的眼神已然表明自己忘掉了一切。
那是岑柒五歲的時候,岑媽把她送到少年宮學習畫畫,她生性好動,一開始怎麼也不肯安安靜靜的坐上兩個小時,令岑媽和老師都大爲頭疼。
左晟耐心的給她講道理,“哥哥聽說小八學了畫畫,能不能給哥哥畫一個。”
事關左晟,對岑柒而言就不一樣了。她當然願意,小腦袋點的像是撥浪鼓,第一次耐心的坐了一個小時,畫了人生中第一幅完整的畫,模特就是左晟。
那時她無辜而澄澈的大眼睛和現在毫無二致,左晟瞇眼凝著她。
在他的人生信條裡,對於自己喜歡的東西,只有兩個結果。
要麼得到,要麼毀滅。
而岑柒彷彿著兩者都不是。
左晟不停的對自己說,“你要對她耐心一點,因爲畢竟她是小八啊。”
他微微闔上眼眸,再睜開眼時,那些紛繁複雜的情緒都已收斂,岑柒仍舊傻傻的站在車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左晟降下車窗,
“這邊打不到車,我送你到城中?!彼恼Z氣涼薄,話雖是說給岑柒,但是眼睛卻一直看著方向盤。
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倒是讓岑柒覺得自在不少。
她猶豫著要不要上車。
晨風從公路兩邊吹過來,岑柒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冷顫,胳膊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還是上去吧,她沒出息的想。
岑柒快速走到後座,拉開車門。
“到最近的地鐵口就好?!彼÷曁嶙h。
左晟坐在前面,靜默無聲,卻突然猛踩油門,性能極好的車子突然加速,坐在後排的岑柒沒系安全帶,嚇得只能握住安全把手穩住身形。
沒過多久,便到了地鐵口。
“岑柒?!边@是左晟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岑柒放在車門上的手不禁一鬆。
他語氣裡彷彿含著濃濃的嘆息,“你是不是對所有人都比對我好。”
左晟解開安全帶,回過頭看著她的眼睛。
岑柒清晰的看見,他眼底的失望,委屈和眷戀。
因爲他的話語,他的眼神,讓岑柒的心微微顫動,“不是的。”她開口,卻超乎尋常的澀。
她嘗試找回自己的聲音,“左先生,您誤會了?!?
左晟伸出食指點在她嬌嫩的嘴脣,“你怕我?”
岑柒不知所措的搖搖頭。
“小八,別怕我,也別輕易拒絕我?!彼粍硬粍拥目粗?,因爲兩人離得近,他的話聽在岑柒耳朵裡格外曖昧繾綣。
岑柒落荒而逃的最後一刻,腦海裡只有他淡淡琥珀色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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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城大學女寢3#416的四位女同學,看著滿屋子的狼藉大眼瞪小眼。
付西西先有了動作,把自己的大包小包哼哧哼哧的運到樓下。
今天是臨城大學一七屆畢業生正式離校的日子。
小妹和付西西雖然都不是臨城本地人,但是在這裡呆了四年,發自內心的喜歡上這個城市,工作便找在這邊。兩人一起租了個房子,也算是個互相照應。
岑柒的東西不是很多,堪堪一個行李箱就能裝的下。
周茶更是隨意,她才懶得來回折騰,宿舍裡放置的衣服鞋子揮揮手都不要了。
有些都是買了一次都沒穿過的,付西西看著可惜,正好她剛上班需要些成熟些的衣服,周茶便做了個順水人情,幫她整理了一下裝在一個大盒子裡。
雖然是離別,但是因四人都還在臨城便少了些依依惜別的情感。
岑柒開著甲殼蟲,載著其他三人和後備箱裡塞得滿滿的行李一起去了付西西家。
新租的房子還有許多要收拾的地方,岑柒和周茶下午也沒什麼事,便留下來幫她們整理。
“茶茶,程彥他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麼?”岑柒低眉順眼的坐在周茶身邊,和她一起折衣服。
最近幾晚岑柒都沒睡好。
左晟的眼神時不時出現在她腦海,那幾句話她也記得無比清晰。
兩人只見了幾次面,他的語氣裡卻含著熟稔,岑柒的心裡像是有貓爪再撓。程彥和左晟是朋友,而周茶和程彥最近走的很近,岑柒終於按捺不住,想從旁側擊的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的心事都寫在臉上,這話周茶一聽,就猜的八九不離十。
“因爲左晟?”她輕飄飄的開口。
岑柒卻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立刻直起身子捂住她的嘴。
周茶伸出雙手錶示投降。
“他對你說什麼了?”她繼續問。
岑柒點點頭又搖搖頭。
“阿茶,”她猶豫開口,語氣躊躇,“我覺得左先生好像有點喜歡我?!?
她這幾天睡不著的時候在牀上打滾,想來想去好像也只有這麼一個可能。
周茶摸了摸她的頭髮,一向遲鈍的岑柒好像有些開了竅。
“別怕,小八,隨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