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同情你。”卓婭說。
我搖搖頭,這時候,我不需要同情,只需要幫助。
“你沒有問題要問我嗎?”卓婭指著前面的樓梯世界。
我又搖頭,這些問題只要自己動動腦子,就能思考明白。流鬼國與世界各國一同發展了千年,沒有中途滅亡,這已經說明了它的能力。並且,它一定擁有某種偉大的“鎮國之寶”,纔會威懾鄰國天敵,確保自己免遭進攻侵害。
面前這些四通八達的“樓梯”就是流鬼國的“鎮國之寶”,而且是該國獨有,其它任何地方都無法複製的。
“這裡是古巴比倫無限迴廊的核心,也被稱爲‘小地球’。你要是在思想中把它擴大幾萬倍,就能明白,它就是地球的基本模型。”卓婭說。
“其實,不管多麼繁複詭譎的東西,到了大清洗之後,就不復存在了。”我說。
卓婭一笑,輕輕搖頭。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認爲古巴比倫無限迴廊的核心永遠存在,即流鬼國的立國之本永遠不會消亡。很可惜,她的認識並不正確。世界在變,潮流在動,流鬼國妄圖保有高加索山這道天然屏障,來維護自己的領土安寧,本來就是一種錯誤。
之前,我跟米揚科夫、冰夫人、加波夫都曾探討過,契卡鎮只是彈丸之地,一顆**砸下,立刻灰飛煙滅。同樣道理,相對於地球、宇宙來說,高加索上不過是蟻巢裡的小土堆,地球人發明的強大武器一到,高山夷爲平地,冰海填爲良田,沒有任何力量能擋得住人類對於大自然的改造,流鬼國不能,伏馱亦不能。
眼下,人類無法憑藉自身的力量突破從三維至思維的界限,但將來一定能。歷史已經證明,任何固步自封的團體都會被徹底消滅,不留痕跡。
“既然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那就等待大毀滅吧。”我淡淡地說,暫時放棄了爭論。
“留在這裡就不會有事,大清洗過去,倖存者重新成爲主宰,只會有好處,不會有害處。”卓婭說。
“多謝了。”我雖然對流鬼國的安排已經非常不滿意,但出於禮貌,還是低聲道謝。
經過了長時間的觀察,我漸漸發現,那些樓梯的排列分佈是有規律的,可以按照走向、層次來劃分。或者說,假如在樓梯之間搭建房子,就會形成一座整齊有序的摩天大樓。
按空間理論來說,這些樓梯就是大樓的血脈,能夠連接不同地點,達成輸送、運送、傳遞的目的。
按時間理論來說,樓梯就是不同的時間線,將各種事情按照因果關係、先後順序聯繫起來,形成一個有邏輯性、有合理性的完整故事。
時間、空間是三維世界裡的座標線,在四維世界裡,一定還有另外一條座標線,其作用是現有的人類數學所無法解釋的。
當前,人類數學有平面幾何、立體幾何之分,突破三維世界之後,將會出現四維幾何的全新領域,等待數學極客們探索。
我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維護人類世界的和平與安寧。
“你是怎麼發現電隼沒有被送往北極點這個破綻的?”卓婭問。
“路程計算、行事邏輯、形勢判斷、常理推算——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全都羅列出來,站在俯瞰全局的高度去分析,就不難發現真相。”我回答。
“流鬼國安插在北方大國特務機關裡的內線傳來消息,所有高層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都百分之百確信電隼消失在北極圈。只有你,看到了這個破綻,也發出了正確的聲音。所以,我們的頭領已經向你發出邀請,去流鬼國的總部見面談。”卓婭說。
北方大帝諜報機關沒能及時洞見真相的主要原因並非智商,而是被巨大的恐慌籠罩所致。
蛇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
失去了電隼,那些人就亂作一團,誰都沒有勇氣做正確的決定,集體思想意識崩潰,工作完全中斷。
我相信,一個超級大國的諜報機關出現這種局面,裡面的每一個人都不稱職,整個機關都要推倒重建,讓那些有本事、有擔當、有勇氣、有膽識的年輕人進來,大量更換新鮮血液,重組諜報戰線。
剛剛,我批判流鬼國固守成規,北方大國又何嘗不是如此?國家建設、民族發展如逆水行舟,永遠都是不進則退。
“好,我願意拜謁貴國的最高領袖。”我毫不遲疑地點頭答應。
既然已經洞悉了流鬼國的“四維”理論,那我肯定不能認爲北極點纔是流鬼國的老巢。
按照蟲洞理論,四維世界無處不在,永遠遵循“兩點之間線段最短”的物理學原則。
那麼,在“蟲洞摺疊”的過程中,從北極點到高加索山,也不過是開一個門、關一個門的事,輕輕鬆鬆,一步就跨過來了。
更何況,四維世界能夠容納無窮無盡的東西,甚至可以用芥子包裹住三維世界裡的須彌大山。
“請跟我來吧。”卓婭說。
她向前邁出,一步踏入虛空之中。
按照我的眼睛所見,她的腳下已經沒有任何承託物,只是空氣。可是,她站得很牢,跟站在平地上沒有任何區別。
“在四維世界裡,不要用眼睛看,要用你的心去感觸。”卓婭又向前邁出一步,雙足凌空,飄然如仙。
我也像她一樣,邁入虛空中,感覺腳下踩著的仍然是堅實的樓梯。
“可見的、不可見的都並列存在,並不以你看到、看不到而改變。過去的很多朝代裡,中原人類無法理解流鬼國,把流鬼國的很多技能視爲妖孽異端,纔會大軍驅逐,將流鬼國趕往北海。時間流逝了那麼久,人類卻沒有太大進步,仍然持相同觀點。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如果人類固執己見,不與流鬼國共存的話,那就只能接受被消滅的命運了。”卓婭說。
我一直都知道,在人類過去的古老歲月中,有太多寶貴知識被時間埋葬了。
大的歷史雖然沒有中斷,但單個國家、偏僻地區、閉塞城鎮的歷史大量喪失,一輪又一輪湮滅在時間的長河裡。
人類發明了語言、圖畫和文字,但這三種方式記錄下來的歷史也僅僅是九牛一毛,畢竟造紙術誕生時,人類已經存在了數千年。紙張記載之前的歷史,單憑口口相傳,已經流於怪誕,以訛傳訛到了極點,幾乎無法使用。
綜上所述,即使是卓婭、地王都無法講述清楚流鬼國的歷史,就更不要說是殘缺不全的《隋唐史》了。
現在,我只能說,存在即真理。流鬼國的現狀就是全部,不管以前歷史上對他們是如何界定、規劃、記載的,我所見的,纔是真正的流鬼國國民。
關於人類不解之謎,有位出身於梵蒂岡的哲學家說過這樣的話——“世上從來沒有不解之謎,之所以不解,是人類選擇了錯誤的打開方式。當人類的知識邊界擴展到無窮疆域,那麼,所有不解之謎都變得毫無實際意義。試想一下,既然這些不解之謎的存在並沒有影響到全人類的生存、生活、生產,那麼它們跟人類又有什麼關係呢?所謂不解之謎,不過如人類的頭屑、皮屑,又如茶坊酒肆裡的八卦談資,可有,可無,可說,可不說,如此而已。”
如果那位哲學家站在這裡,我猜他一定會改變自己的想法,因爲沒有出現在現代正史中的流鬼國即將改變北方大國的命運。如果沒人阻止,他們的大清洗計劃就會變成絕對的現實,讓高加索山以北地區變成千裡白地。
“現在,我能做什麼呢?”我一遍遍在心底問自己。
我無法擺脫古巴比倫無限迴廊,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全新的環境。
剛剛進入靺鞨神廟時,我也遭遇過同樣的困境,差一點就被禁錮於石壁之內,與那些歷朝歷代的被禁錮者墜入同樣的命運陷阱。
在空間、時間、維度世界的認知上,流鬼國的人比我們更高明。
“回來,回來,龍先生,回來……”身後突然傳來喬伊娜的呼喚聲。
我轉過頭,她站在樓梯的轉角處,焦急都向我揮手。
“龍先生,不要去,那個世界有去無回!”她叫著,卻不敢向前邁步,只能在轉角處急得連連跺腳。
“回去嗎?”卓婭問。
我搖頭:“既然來了,就要走到底。”
“還是回去吧。”卓婭說,“你也許會後悔的,畢竟你心裡有太多牽掛。”
我知道,卓婭在使用激將法。
這是唯一一個阻止大清洗的機會,也是接觸流鬼國核心人物的機會。我希望能瞭解他們的歷史,把古舞臺上出現反彈琵琶幻象的原因找出來。
我的所有追求都是爲了反彈琵琶圖,哪怕這線索藏得再深、再遠,我都得一條條捋清楚,付出比別人更大的努力,去解決這個大問題。
“不要過來,回兵營去。”我大聲告訴喬伊娜。
我不願無辜者爲我而死,尤其是僅有一面之緣的女孩子。對我而言,她們的付出是一副副枷鎖,讓我難以承重。
“不要跟流鬼國合作,他們不是人,而是極寒地區的異鬼。人永遠不能與鬼合作,我國過去的歷史早就說明了這一點。龍先生,求求你,求求你回來吧,我們一起回南面去。這種犧牲不值得,想想外面的美好世界吧,一旦成了流鬼國的囚犯,就什麼都沒有了。龍先生,我以自己的人格保證,以上這些話都是實情。我雖然不知道冰夫人爲什麼一定要派你過來,但我知道,契卡鎮非常危險,而且是我國常年監控異常地區的重中之重。別人會害你,我不會,快回來,快回來吧——”喬伊娜跳著腳大叫。
“回去吧。”我向喬伊娜揮手。
這一次,我有預感,在這個世界格局動盪的大潮中,前進者不死,落後者才死。唯有進取不止,才能領先於他人,在危機陷阱閉合之前,踏上唯一的生路。
我感謝喬伊娜的好意,但卻不會從她的角度來看待問題。
退,當然可以小安,但卻會讓這個世界陷入更瘋狂的毀滅程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