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又對英兒叮囑了一番。
英兒抱著那堆買回來的棉布等物去找老李。
老李在院門一旁的耳房里,把守著門。
英兒的嗓子受過熱湯的灼傷,說話吃力,她向老李打著手勢。
“小姐不滿意買回的東西?”老李往她懷里的布包看去。
英兒點了點頭,啞著嗓子說道,“布料太粗糙,棉花發黃,是舊年的陳貨。”
老李的臉色頓時一沉,“那你是怎么跑腿的?買回來這些次等品?”
英兒低著頭,一臉的委屈,“世子只給了奴婢一個時辰的時間,所以……”
“所以你就慌慌張張買些不能用的?”老李不耐煩,“那還不快去換?當心小姐生氣,世子拿你試問!”
“沒銀子了……”
“拿著,不要擔心時間,買到好的為止!”老李塞給她一張百兩的銀票。
“是,奴婢會辦好差的。”英兒心中松了一口氣,拿了銀票抱著布包快步走出了宅子。
不限定她的時間,她才好辦事。
找人寫庚貼,怎樣栽贓,她一個人可辦不了,得找人相助。
她朝夏宅的方向看去一眼,沒做停留,快步走進了一條小巷。
這時,前面有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沒一會兒,那聲音拐進了小巷。
馬上的人輕緋長衫飛揚,策馬的速度很快。
英兒立刻讓在一旁。
馬上的人認出了她,勒住馬韁繩停在她的面前。
“王爺。”英兒低著頭。
段奕朝四周看了看,眉尖微挑,“小姐還好嗎?”
“小姐沒有受委屈,睿世子只是限制了她的自由。不過,奴婢可以出門替她辦差,傳遞消息。”
“被人關著還叫沒受委屈?”段奕的臉色一沉。
“……”
“她讓你做什么?”段奕盯著英兒問道。
這個毀了容的侍女居然是婉婉當年的婢女,他就放心了。
在北地的時候,有兩個十分忠心的侍女常常寸步不離地跟在婉婉的左右。
“王爺,小姐說,已經找到一個法子讓人替她消災。”
段奕詫異,“她要怎么做?”
“小姐說,抓她的人在問她的生辰八字,可見,還不知道所找之人的相貌,不如,找個替死的。奴婢現在出門,便是去找人做一份假的生辰庚貼,讓小姐躲過搜查。”
假的庚貼?
這個主意還不錯。
段奕眸色閃了閃,“你到獅子胡同十八號,找一個叫青峰的人,他會給你安排的。”
“是,王爺。”
段奕抖了抖馬韁繩繼續朝前策馬奔去。
英兒看著段奕的背影,心中則是松了一口氣。
有王爺的人幫著,這件事就容易的多。
她心中又想著,小姐兜兜轉轉間,居然又遇上了王爺。
要是當年老爺夫人不出事,也許,就沒現在這些事情發生吧?
……
段奕穿過小巷子,到了夏宅前,宅門緊閉著。
他看了一眼,并沒進去,而是在隔壁的段輕塵的別院前停下。
大門關著,他冷笑一聲。
段輕塵,隱藏得可真深!
但,狐貍再狡猾,總是會露出尾巴來。
段奕跳下馬背,沒有敲門,而是直接抽劍朝門上一劈。
劍尖刺進門縫。
嘩啦——
里面的門軒被劈開。
“誰——”守門的老李在里面大聲問道。
“砰——”門被踢開,段奕持劍大步朝里走。
老李詫異了一瞬,然后恭敬地說道,“奕親王,您這是……世子不在別院里,想必是進宮了。您到宮里去尋他吧。”
段奕冷笑一聲,一臉殺氣,“不在正好!”
他二話不說,提劍朝老李刺去。
老李忽然一個翻身躲開了刺來的長劍,從腰間抽出了軟劍迎上。
“王爺想干什么?這可是私人的宅子,王爺想進去,是不是也要容主人同意?”
“本王想去哪兒?用得著他人同意?不想死的就馬上滾開!”
段奕的唇角微微一揚,手中的長劍翻轉得讓人眼花繚亂,刺得老李連連后退。
“讓開!”
“王爺,宅子里什么也沒有。王爺進去做什么?”
“放肆!你不過是一個下人,居然敢質問本王?”
段奕冷笑一聲,長劍轉了幾個劍花朝老李刺去。
顯然,老李的身手差了段奕一大截,沒一會兒他就漸漸地招架不住了。
老李心頭一慌,人還沒反應過來,段奕的腳便到了。
噗——
這一腳踢得很重,老李的身子飛出了好幾丈遠,砰的一聲撞在一塊假山石上,暈死過去。
段奕輕哼一聲,收了長劍,朝周圍望去。
這宅子門口,居然只有一個老仆把守著,而且武功也不高,他只出手幾招便將人打倒。
難道里面還隱著其他的護衛?
段輕塵抓了人,不可能這么大意的只讓一人看著曦曦。
他也不敢太大意,低著頭緩步朝前走去。
果然,沒走出幾步,只聽一陣“嗖嗖”聲響起,一排羽箭朝他射來。
段奕腳尖一點,身子往后一翻,躲過了飛射羽箭。
緊接著,四處的花木都變著陣形,而原本面前的道路,傾刻消失不見了。
他眸色一沉,馬上轉過身看那老李。
誰知,暈死的老李隨著花木的轉移方位,已經不知去向。
原來如此,他冷笑一聲。
段輕塵蟄伏不出聲,不可能沒有動作。
比如這處低調不起眼的宅子,原來,里面布著無數的機關。
亂闖入者,不被亂箭射死,也會被困住出不來。
這的確不需要護衛。
“段奕!”
有女子的聲音忽然喊他。
段奕立刻抬頭,便見前方二三十丈遠的樹下站著云曦。
一身白衣似雪,眉眼依舊同幾日前一樣,正驚喜的看著她。
她從不穿白色的衣物,乍一看見,他的心頭顫了顫。
這感覺……讓人不喜。
“你沒事吧,段輕塵有沒有虐待你?”
“沒有,我讓英兒找你,她說了我的情況吧?”
“說了,但見到你本人,我才放心。這里有不少的暗器,你站著別動,我走過去。段輕塵居然敢將你囚在這里,還撒謊騙本王說沒有看見你,本王不會饒過他!”
段奕手持長劍,在鋪著青石板的小徑上緩步前行。
“我走過去吧。”云曦微微一笑,朝他走來。
“別亂走動,這園中布局詭異,當心觸動機關!”
地上的青石板,看似普通,實則藏著詭異。
每一塊石板上都刻著花紋。
而那花紋,實際上是南詔人早期的一種文字。
正是機關的指引地圖,踩錯了,一定會觸動機關。
那天是晚上來,沒有細看,現在是白天,古怪的文字,在他面前變成了一個個的指引符號。
段輕塵以為這種年代久遠的文字不會再有人認識,殊不知,他小時候就是看著這些字長大的。
云曦仍是微微一笑,不慌不忙提裙邁過一塊石板。
段輕塵敢放心的只讓一個人看著她,靠的便是機關。
哪知,她對這宅子的所有古怪文字,有著天生的熟悉感。
難道,她的記憶中誰又教過她,是謝婉的還是謝云曦的?
面前路,細細看去,她能認出哪是死路,哪是生路。
段奕已走到她的面前,“別亂走動!”
他伸手握著她的手,緊緊的,一種失而復得的心情忽然溢上心頭。
“走吧,我帶你回去。”
“不,我還不能離開這里。”她斟酌了一下說道。
云曦朝四周看了一眼。
她的神識已查了一遍宅子,這里除了前院的那個被段奕打得半死的老李,就只有她與段奕在。
便也不怕說的話被人聽了去。
“曦曦?”段奕俯身看她,帶著詫異,“那段輕塵城府太深,他居然是南詔國師,本王同他交手多次,都被他狡猾地逃掉了。在雙龍寨時,我射了他一箭,他居然沒死。可見他為人狡猾,你還待在這里做什么?”
“我想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他同他的下屬們,似乎意見不合。”
段奕忙問,“曦曦,你發現了什么?”
“段奕,昨天晚上,有人來找段輕塵,他們正在找端木雅的女兒,線索是元康五年鬼月十五辰時出生的女子,而且,住在京城。”
段奕點了點頭,握著她的手溫聲說道,“我已經知道了。我不會讓那些人找到你的,你不用擔心。”
“段奕。”云曦抬頭看向他,“我想說的是,段輕塵應該知道了我的身份,否則,他不會這樣關著我。”
“他知道?”段奕瞇起眸子看向她。
她點了點頭,“應該是,他已經找到了我,卻不說給那些人聽,很顯然,他們并不齊心,而我們,為什么不讓他們互相殘殺呢?”
段奕看著她,微微瞇起眸子。
“我現在想起來了,當年追殺我家人的幾批黑衣人中,就有昨天來找段輕塵的人,那些人說話的口音很特別。我不會記錯。”
“……”
“另外,那些人說,皇上身邊有一個人是我母親的姐妹,這些人來追殺我,就是那人告的密。當年尹國國主將財富留給了我母親卻沒有給她,她心中生恨,一直在查寶藏的下落。難不成,我一家子的災難,是那人一手策劃的?”
段奕的眸色一沉,“皇上身邊的人?”
“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理清了這里面的頭緒。”云曦的眼神望向遠方。
“……”
“當年,追殺我父母的人中,明顯有幾批人,一個是假貴妃西寧月,另外便是那幾個南詔口音的人,還有,便是使雙頭蛇短箭的人。”
“……”
“而那雙頭蛇短箭一定與宮中的什么人有關。前后幾次出現的順序是,先是在顧家梅園里。再后來是在淑妃的琉璃宮的荷花池里。”
“……”
“那只短箭被顧非墨拿走了。而顧非墨找到那個做短箭的人時,已成了白骨,但在現場卻發現了太子身為南宮辰時戴的玉佩。”
段奕神色一冷,“宮里的人?曦曦你懷疑是淑妃?”
“若是淑妃,以她裝瘋賣傻蟄伏近二十年的聰明隱忍勁,沒這樣傻到將殺人兇器丟棄在自己的宮里啊?那不是引人殺她嗎?”
段奕點了點頭,“不是她,但也會和宮里的人有著某種聯系。”
云曦瞇著眼低頭沉思,“……”
“假貴妃請客,本來是想抓住你,她也只是使了個小計謀,但誰想到里面有暗器,在自己請客的地方設暗器害他人,她也不會這么傻。這便是有人想陷害她。而她,也只和宮里的人有仇,所以,真相就出來了。”
“是的,若雙頭蛇箭不是淑妃的,又會是誰呢?”云曦瞇起眸子,“持短箭的人,向那南詔人告密的人,我一定要找出來。所以,我還不能走。”
“曦曦,可你在這里危險。我不放心。”段奕攥著她的手不放,“聽話,趁著沒人來,我帶你離開這里。”
“段奕,我等了快六年,我怎么能父母死得不明不白?這三批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曦曦——”
“段輕塵也知道了寶藏的事,而我身上的刺青,離開人體就會消失,所以,他不會殺我!已經失了一個謝婉,他不會再讓我消失。”
云曦抽回了段奕的手,伸手環向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前。
“雖然,有些事情你不說,但我還是知道的。”
“……”
“我母親一輩子在逃亡,還是死了,謝婉四處躲藏,還是死了。而我,被我母親處心積慮的藏到尚書府,便是想我活著,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我還是被人發現了。”
“……”
“逃不是辦法,段奕,我現在明白了,為什么舅舅與姑姑想著法子讓我學武學,學奇門遁甲。便是想我好好的活著。”
“曦曦……”段奕微微一嘆。
“你們護我能護我一世?萬一有人對我下毒手了,至少,我不會馬上死于非命,就像現在,我認出了這所宅子的機關暗位,我沒有被真正的困死。我想出去便出去。”
“……”
“段輕塵與那幾個南詔人一定還會見面,那么,我就能知道誰是那個告密的人,我要讓那人不得好死!”
“曦曦……”段奕伸手撫向她的臉頰,“我會進宮一趟,再讓三青暗中查一下。”
“好。”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云曦的眉尖一擰。
她一拉段奕的胳膊,“前院那里有人進來了,聽那腳步聲,應該是段輕塵!”
段奕將手中的劍一橫,“我去會會他!”
“不,收拾他有的是機會!我現在是在這里蟄伏,你快藏起來,不要讓他看見你了,咱們還有計劃呢。”
段奕的臉色沉了沉,伸手拉著云曦,“到你的房間去。”
兩人退到了云曦的那間大房間。
云曦飛快地關了門,又將門上的幾個齒輪轉好,做得同她出門時一模一樣。
段奕攥著她的手,朝屋子里四處看了幾眼,臉色黑沉一片。
她無奈一笑,段奕這是在吃醋?
“我住這間,段輕塵說他住隔壁。不過,我沒注意他究竟有沒有住隔壁。我的這間屋子的門關上后,很少打開,大約是怕我跑了。所以,他的情況我不知道。”
“他若敢欺負你,本王燒了他的宅子!”
云曦無語,段輕塵敢欺負她,她早就燒了這宅子了,哪里還等著段奕去做?
沒一會兒,屋子的外面響起了腳步聲。
云曦的眸色一沉,拉著段奕飛快地進了幃幔里面。
她又放下床帳,與段奕一起躺在床上。
門上的機關轉動了幾下,門開了,有人緩緩地走進了屋子。
“曦小姐,剛才是不是有人來過宅子里了?”帳子外,段輕塵溫和的聲音傳來。
床上,段奕咬著牙,云曦一把將他抱著,又將錦被往他臉上一蒙。
云曦冷笑一聲,“不知道。段輕塵,你將我關在屋子里,我又出不去,外面的情況,我哪里知道?”
段輕塵頓了頓,咳嗽了幾聲。
“咳——咳咳——,那,曦小姐你休息吧,我也是擔心你的安全才問上一問。剛才我進宅子時,發現老李被人打了,斷了三根肋骨,只怕他以后都要臥床不起了。擔心有賊人進來,傷了曦小姐。”
段奕冷笑,真是便宜他了,只斷了三根!
要是那一腳再重一點,嗚呼哀哉更好!段輕塵的幫兇,就該打!
云曦輕笑一聲,“你放心,我出不去,也沒人進得來。段輕塵,你這是得罪什么人了吧?當心走到街上也有人偷襲你板磚!”
帳子外面,段輕塵看了一眼云曦說話的方向,依舊微微一笑,“曦小姐沒事就好,輕塵先出去了。”
云曦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
果然,段輕塵說完就離了她的房間,依舊關了門,設好機關。
段奕伸手一撈將云曦摟在懷里,口里哼了一聲,“假惺惺!”
“假惺惺也好,真惺惺也罷,他沒有起惡意,正好讓我好好的查一下那個宮中的告密者是什么人!你先回去,我再留意他們的對話。”
“曦曦——”
“時間要緊,還有那個段輕暖,我不會放過她!”
段輕暖居然也做了他人的幫兇!
……
段輕塵不知什么時候又離開了宅子。
云曦催促著段奕離開了。
一切都裝作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
段輕暖坐著馬車依舊是來往于幾個手帕交之間,打聽著元康五年,鬼月十五辰時生的女子。
走訪了幾家都說不知道。
她正在發愁時,忽然想起了還沒有去問過顧鳶。
想到顧鳶,她心中又是一陣歡喜。
因為顧鳶是顧非墨的堂妹,那么,進了顧府,是不是就可以見到顧非墨了呢?
她按耐不住心中的歡喜到了顧府。
彼時,顧非墨正騎馬要出門。
段輕暖馬上飛奔下馬車,飛快地朝他跑過去。
“非墨,你……你這是要去哪兒?”
顧非墨看也沒看她,抖了抖馬韁繩策馬離去。
“非墨,你是不是還在喜歡那個賤人謝云曦?是不是?你不理我,是不是她在你的面前說了我什么壞話?”
已經走遠的顧非墨忽然回過頭來。
他惡狠狠地盯著她說道,“你若敢再說她一句壞話,當心本公子讓你永遠也說不了話!”
顧非墨揚了揚手中的長劍指著段輕暖,哼了一聲,又飛快地策馬離開了。
一個白衣的蒙面女子騎馬而來,忽然在她的面前停下。
她騎著馬繞著段輕暖走了一圈,呵呵笑了幾聲。
“我說,輕暖郡主,你也太將自己當回事了!謝云曦在顧非墨的面前說你的壞話?這話也只有你會說出口,真正可笑啊,你又有什么值得她說你的?”
段輕暖氣得臉色慘白。
“你可是連謝云曦的十層之一都趕不上,她有那個必要說你嗎?顧非墨不理你,不是因為謝云曦,而是因為你比別人差!你自己好好的反醒吧,啊,還有,別再出來丟人現眼了!呵呵——”
白衣女子大笑了幾聲,策馬揚鞭朝顧非墨的方向追去。
段輕暖氣得咬了咬牙,一臉厲色,“謝云曦,走著瞧,我一定要讓你不得好死!”
……
轉眼到了規定的時間。
四個黑衣老頭找到了段輕暖。
“你找的人呢?”
段輕暖想起顧非墨的冷落與白衣女子的嘲笑,都是因那個謝云曦而起。
她冷聲說道,“找到了!她叫謝云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