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掌控著南詔遺民命運的四個大護法與七個堂主被除掉后,段奕便也恢復了本來的身份。
起初,梅州城的人都是一片恐慌。
原來城中駐扎的兵,竟是這位大梁奕親王的,當年奕親王可是殺了老國師,這回會不會對城中南詔遺民來個鐵血屠殺?
人們驚惶不安中,卻沒見段奕大開殺戒。
反而是青隱們?nèi)P接手城中事務,懲治了一些無賴惡棍,整頓了治安,安撫城民,著力開始新的生產(chǎn)生活。
梅州城漸漸恢復了生機。
……
又過了兩日,段奕將城內(nèi)的事情全部安排好后,便吩咐著青一開始整理行李物件。
云曦懶懶地躺在后宅的貴妃椅上發(fā)呆。
殺她父母的仇人一個一個的被她除掉了,現(xiàn)在只剩那個帶著雙頭蛇短箭的人。
面具人說不是他,又會是誰呢?又會不會是與他相關的人?
可那人又是誰?
段奕追了兩天都沒有追上面具人,顯然,那人的武功不弱。
找到他,只怕又得費一番周折。
她正在沉思,這時,身后有腳步聲正輕輕地走來。
“姑娘……”聲音暗啞。
她心頭一驚,忙扭過頭去。
只見一株紫竹下,毀了容的英兒正笑吟吟的站在那里。
著一身淺青色的粗布衣裙,手里抱著一個包袱。
雖然她臉上的肌膚嚇人,但一身衣衫收拾得很是干凈整齊。
云曦從貴妃椅上直起身來,睜大雙眼怔怔看著她不敢開口說話。
“姑娘?”英兒收了笑容詫異地看著云曦,緩緩朝她走來,“我是英兒啊?你怎么啦?”
她這才回過神來,的確是英兒,不是段輕塵。
英兒將手里的一個包裹放在她一旁的小桌上打開,只見里面包著一個紫黑色的半尺木匣。
她捧上木匣遞給云曦,說道,“這是兩天前,睿世子讓奴婢交給您的,奴婢前天就來過一次,但王爺說您病了,奴婢不敢打擾。”
云曦點了點頭,“只是沒有胃口而已。”
自從她親眼看見段輕塵成了一堆血水后,她看見一切與肉相關的東西都惡心,整日里更是昏昏沉沉腿腳無力。
原本計劃著那天就回京的,便又拖延了兩日。
這兩日也是一直睡在床上,今天天氣好才走到園中來曬太陽。
“里面是什么?”她將木匣接在手里。
“不知道,睿世子說,這是您最想得到的東西。他要出遠門了,才囑咐奴婢務必送到您的手上?!?
云曦沒說話,輕輕地打了那個木匣。
她呼吸一窒。
里面赫然放著一份朱紅色的婚書,正是當年端木雅與老齊王寫的——她與段輕塵的婚書。
是啊,人都不在了,所以送到她的手里由她處理,這是完全成全她與段奕了。
英兒沒注意到她的表情,又說道,“哦……姑娘,您知道睿世子去了哪里嗎?”
“……”
“他那天將所有的賬冊都理了一遍,同庫房的鑰匙一起全交給了老李。還說,奴婢自由了,今后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奴婢想著,還是跟著姑娘吧,便來找姑娘了。”
云曦合上木匣,深吸一口氣。
她勉強扯了個笑容,“睿世子謀大事,怎么能一直在一個地方?他既然放了你,你就跟著我好了,在里屋當差吧?!?
英兒高興說道,“是!謝謝姑娘!睿世子說姑娘身世可憐,讓奴婢好生服侍姑娘,不過,這也不用他多操心,奴婢是婉姑娘的人,您和婉姑娘不分彼此,當然會一同對待啊……”
云曦默然不語。
謀大事……
但愿,他的來世,定能謀一番大事吧!
不要再糾結自己是否肩負著責任。
……
一晃,又過了一天。
城中的事既已安定下來,這一天又是個好天氣,段奕便吩咐著青一備車馬準備回京了。
行李早在前兩日就準備好了,英兒與吟雪兩人開心的搬著云曦的物品。
而青二與青龍幾人則是搬著幾個大箱子,全是段奕在城中搜羅的稀奇小物件。
有老樹根雕刻的小人兒,可以吹出詭異聲音的小笛子,還有各式各樣用石頭雕刻的小房子……
各種各樣應有盡有。
那堆寶藏,兩人都沒有拿珠玉,但段奕卻對一匣子五顏六色的葡萄般大小的珠子愛不釋手,命青一搬回了南園。
云曦看著那一箱箱裝了足足有三馬車的小玩意有點哭笑不得。
估計,京中買賣小兒小玩意的鋪子都沒有他找的這些小玩意種類多。
她無法想象出,近萬名青隱衛(wèi)們費力尋找小玩意的違和場景。
那一定是前一會兒還一臉嚴肅狀的在城中各處巡邏,但沒一會兒又一臉討好地問著城中百姓家的小孩兒——你家有沒有稀奇的小玩意?
要是遇到趙勝那樣的莽撞漢子,還會吼上一句,“繳玩具不殺!”
小孩童添著手里的糖果:“……”
到了天黑時,一人背著一個袋子凱旋而歸。
。段奕扶著她坐進最大的一輛馬車,因為天已入秋,車內(nèi)鋪著軟軟的墊子。
云曦靠在軟墊上指了指后面的馬車,笑道,“段奕,我是大人了,您怎么還找那些小東西,你上回從青州讓人帶來的話本子,我也沒看呢,還收在箱子里?,F(xiàn)在,居然找了這三馬車的小物件,我又不喜歡,何必費力?”
段奕上下看了她一眼,“日子還長久著,留著以后用……”
她眨眨眼,以后?
他的神色帶著幾分憧憬,又說道,“王府還會有很多人來,你不喜歡,會有他人喜歡?!?
云曦的臉一黑,“我還沒進門,你就討好著王府的其他人了?”
“誰說的?就是因為不想你的地位受到動搖,才找了這些東西打發(fā)那些人,讓小玩具陪著他人我陪著你?!?
“說了半天,究竟是什么人?勞你這么費心的記著?”
三大馬車好幾十箱子的稀奇玩意,不值多少錢,但花的心血一定不少。段奕想了想,說道,“我算算日子,大約還要八個月左右的時間才能看到他。”
云曦斜斜瞥了他一眼,“到底是什么貴客?要這么早就準備著?”
段奕笑笑不語,只小心翼翼地將她摟著懷里。
“我倒是沒見你為我做什么事,花費這么久的時間?!彼龥鰶龅恼f道。
“誰說的?為了將你娶進門,本王從你十歲時就開始準備著,時間還不久?”
云曦看了一他,又看一眼,心中滿是狐疑。
將梅州城徹底收在自己手里,有那么高興嗎?
這兩日段奕的表情很怪異,眉眼里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那唇角向上勾起就沒放下來過,連帶著訓斥犯了錯的青隱衛(wèi),也不像以前那樣語氣嚴厲了。
而且,南園的林婆也時不時的會到她的跟前問著各種情況。
她能有什么情況?
除了身子乏力,便是看到段輕塵從眼前消失變成了一灘血水后,驚嚇住了而失了胃口,其他一切都好。
……
城門口,有不少人正夾道送行。
大半是城里生活得到幫助的城民,還有不少青隱衛(wèi)與雙龍寨的人。
趙勝與青峰兩人站在人群的最外面一層。
看到那輛最大的馬車駛來,趙勝跑上前拉著車窗放聲大哭起來。
“大當家,真舍不得你啊……”
朝著云曦哭,但他的眼神卻不住的往后面幾輛小馬車那兒飄,似在尋找著什么。
云曦正詫異時,吟霜與英兒坐的那輛車里,有人重重的哼了一聲。
她:“……”
段奕將云曦扯回車內(nèi),冷沉的目光盯上趙勝的臉,趙勝馬上不哭了。
“王爺,嘿嘿嘿……”一臉狗腿地討好。
段奕眉梢一揚,“想跟著回京?”
那還用說嗎?他還沒有娶媳婦,看上的姑娘又要走了,心中都空了一大截,感覺天都塌了。
大當家好人好事不做到底,給他解決了吃,解決了住,解決了官職,干嘛不連帶著將他的終生大事也一并解決了?
他都快二十六歲了……
“給你三年時間,這里的商鋪數(shù)量翻上一翻,每家每戶的存糧能夠吃上一年,本王會達成你一個心愿?!?
“王爺知道在下的心愿是什么?”趙勝忙問,他心中抽緊,王爺可別亂點鴛鴦啊,他只愛美人。
“當然,你剛才不是一直看著嗎?”
青峰也擠到車窗前,“主子,您的胳膊肘子不能朝外拐,是屬下先看中的!”
“老大,肥水不流外人田!”趙勝扯著嗓子喊道。
“是我先看中的!”
“是我,你小子別瞎說!”趙勝肉多力大將青峰擠到一旁去了。
云曦看了二人一眼,淡淡回道,“那么,就公平競爭好了,看你們的表現(xiàn)!”
“是!”
“好!”
兩人摩拳擦掌,等丫頭們的馬車緩緩從他們面前走過,兩人身板馬上挺得倍直。
都感覺自己比王爺還要英俊非凡。
。
段奕放下車簾,車馬隊又緩緩前行。
他這時扭頭看向窩在他臂里的云曦,“他們都看上了吟雪,兩人管的事又不一樣,萬一都干得不錯呢?你將吟雪許給誰?兩男爭一女,可是會打起來?!?
云曦笑道,“只有一個吟雪是嬌美姑娘嗎?不是還有英兒嗎?”
段奕皺了皺眉,“可是英兒的臉大半都毀容了。雖然她也是個心善的丫頭,但只怕那兩人沒人愿意要她?!?
云曦哼了一聲,“以貌取人!英兒小時候的模樣,你又不是沒見過,要不是安氏的人害了她,她哪里會毀容?林素衣的面容是找位修容圣手改的,我想,也去找找那位修容圣手給英兒修修容吧。算來,她也是因為我,才受到的牽連。我不能自己做了好日子,讓她一直活在痛苦里。”
段奕點了點頭,“好,回到京中,我馬上差人去找人?!?
……
來時,大家都是一路緊張。
防著幾個護法發(fā)現(xiàn)云曦的身份,防著心思莫測的段輕塵,時刻盤算著怎樣除掉幾個護法,還有太子的強大兵馬……
以至于,沿路的風景都被眾人直接忽視了。
但現(xiàn)在回京,一身輕松,心情大不同了。
又不急于一時,再加上云曦一直困乏,走得其實比來時更慢,一天二三十里路走走停停。
這一天走到一處山谷里,有一處地勢平坦,前方有溪水緩緩而過。
看看日頭已走到正午,段奕吩咐車馬隊停下休息。
云曦將頭伸向車窗,層林盡染,秋意漸顯。
“我下去走走?!彼馈?
段奕伸手扶著她走下馬車,“我陪你走走。”
她剛點頭,就有青一快步跑來。
看了一眼云曦后對段奕說道,“主子……”然后欲言又止。
段奕扶著云曦走到一處山石上坐下,溫聲說道,“青一有重要的事情匯報,你先坐在這里休息著,一會兒我再來陪你?!?
他又叫過吟雪與英兒,“好生守著小姐!”
“是,王爺?!眱蓚€丫頭一左一右的緊緊地盯著云曦,就怕她跑了一樣。
云曦看著她們一臉緊張的模樣,心中不免好笑。
她這幾日一直精神不佳,想跑去玩,也沒有力氣啊。
但還是對段奕認真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青一神色緊張,一定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她也不好太插手段奕的事。
。
在山石上了坐了一會兒,喝了點茶水,云曦便覺得無聊了。
她起身走到前方溪水邊看水里游泳的魚兒打發(fā)時間。
這是地,由遠而近,響起一串馬蹄聲。
朱雀幾人馬上警覺起來,一齊跑到云曦的身邊護衛(wèi)著。
他們休息的地方,是一條小路邊上,那匹馬很快就到了眾人的近前。
騎馬的人頭戴斗笠,著一身天青色長衫,是個年輕公子,眉目溫和,溫文爾雅。
那人朝眾人看了一眼,最后將目光落在云曦的身上。
他淺淺一笑,“小姐,在下是頭次出遠門,想去京城,可是不熟悉路線,前方有兩條路,走哪條才好?”
云曦的身子整個的僵住,這場景,似曾相識。
她抬起頭,瞇著眼看向那人,陌生的臉,是個從沒過人的。
朱雀不耐煩,咱們也是路過的,沒看見這么多的馬車嗎?“你去問別人吧,我們不知道?!?
那天青色衣衫的年輕公子,有些沮喪,“在下在這里等了兩天,只看到你們啊,又到哪里去問他人?”
青二冷笑一聲,“你可真是笨的,有這等待的兩天時間,往回走走,走到后面的鎮(zhèn)子上找人畫一幅圖不就得了?”
年輕公子一拍腦門,“哎呀,怎么沒有想呢……”
眾護衛(wèi)更是一臉的鄙夷,這么蠢還出遠門,就不怕賊子將他騙去賣了?
云曦伸手一指左邊,“往左走,可到一處小鎮(zhèn),再到那里請人畫一幅圖吧,這里離京城還有近三百里呢,光打路線你是記不住的?!?
“多謝小姐指路?!蹦贻p公子朝云曦拱了拱手,微微一笑。
他扶好頭上的斗笠,很快又策馬離開了。
“小姐,出門在外,別理陌生人!”朱雀提醒她說道。
但英兒卻眨眨眼,“可是,為什么我覺得他像一個人呢?……呀,他笑起來像睿世子??茨潜秤?,一模一樣。連甩馬鞭子的動作也一樣。”
吟雪的臉上馬上一沉。
她將英兒拖到一旁,低聲地喝斥道,“你胡說什么?。恐挥幸律来┑靡粯佣?!哪像了?你別嚇小姐,小姐這兩日精神本來就不好?!?
英兒眨眨眼,“可……可真的很像啊?!?
“很像也別說是,爛在肚子里,要是王爺知道你一直還幫段輕塵說話,他會生氣的?!?
“可他是好人?!?
“對于你來說,睿世子是好人,但對王爺來是就是十惡不赦的大惡人!”
吟雪心中腹誹,敢打曦小姐主意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這可是青一說的。
王爺對他的情敵們,能殺就殺,殺不了就鎮(zhèn)壓,絕對不能爬得同他一樣高!
英兒怔怔然:“……”
。
云曦盯著那背影看了好一會兒,直到那人完全消失才轉身走開了。
但愿他的另一世活得灑然。
……
段奕將云曦安頓好,則與青一一直走到二兩里外才停下。
沒辦法,云曦的耳朵太靈,她最近身子不好,聽多了糟心事更會吃不好睡不踏實。
“是不是她家中出了什么事?”段奕沉聲問道,王府里一直有密信送來,一切平安。
“是楓公子最近遇上了麻煩事?!?
段奕訝然,“謝楓?他如今已是武狀元,被顧太師舉薦,派去了羽林衛(wèi)當差,紀恒當了正統(tǒng)領,他是副統(tǒng)領,連升好幾級呢,有顧府與謝府在他背后撐腰,誰敢惹他?”
“主子您有所不知啊,就是因為他越來越出眾,才會招惹上麻煩!”
“嗯?到底是怎么回事?”段奕眸色一沉。
回到京中,他就可以大婚了,這個時候要是遇到謝楓出事,曦曦又得分心。
“是端敏公主,也不知她怎么就看上了謝楓,天天要死要活的要嫁給他,可楓公子已經(jīng)同趙家小姐訂婚了啊,趙小姐又是謝老夫人的心頭肉,不肯罷休,劉皇后寵著端敏,也不肯罷休。又不能同時娶兩個,夏夫人急得整日里睡不好,于是就……”
“端敏?”段奕的臉色更加冷沉,冷笑起來,“那個小丫頭真是越來越會鬧騰了!吩咐青隱,讓他暗中盯著端敏,若她敢在本王大婚前胡來,便將她給本王關起來!”
青一唇角一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