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門學醫(yī)的那天,草閑舍人就對白櫻麒說過,“行醫(yī)治病是我們醫(yī)者的使命,如果你在救一個人之前想的不是如何治好他而是治好他會受到怎樣的感謝,那你就不要學醫(yī),學醫(yī)不是為了讓別人感謝,更何況你救了他們,他們不一定會感謝你,你要做好光付出沒有回報的這個準備。”
白櫻麒將草閑舍人的一番話牢牢記在心里,也是按照這番話去做的,直到兩年前發(fā)生裘姐殺公婆事件后,白櫻麒不再輕易替人看病診治,其他的倒未曾有所改變,還是一樣對陌生人一眼不瞧,對趨炎附勢、掇臀捧屁之人鄙于不屑,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話不投機半句多”。
白府的金銀大多數(shù)都藏在碧水藍天下的金庫里,入口處便在水底,鑰匙只有白慕寒知道在何處,還有一些生活中用的銀兩在白府賬房,賬房先生白福從小賣身入白府,如今升到這個位置,也都是一年年熬出來的。
白櫻麒帶馬綿蕊取了銀兩,還裝了不少草藥,吩咐馬綿蕊快快送去。
即墨劍南在白府門口等的心急如焚,白慕寒、秋殘雪本想陪他的,可是白檸叫石頭來傳話,白芍祎突犯喘鳴,就不得不將他一人留在那里。
韓石與趙龍整理馬匹上的馬鞍,見即墨劍南若有所思,在白府門前來回游走,互相遞過眼神,上前搭話。
韓石說:“大人,在想什么呢?”
趙龍玩笑說:“聽說白夫人有意與大人成為親家,不知大人看上哪位小姐做兒媳啊?”
即墨劍南原想裝作沒聽見的,但又怕他們問起來沒完,掃了他們一眼,有些無奈的說:“就你們話多,有時間不如多想想賑災(zāi)的事情。”
韓石繼續(xù)打趣道:“哎,大人,這種事還要趁早決定的好,萬一白夫人突然反悔,這到嘴的鴨子可就飛了。”
“.……”
趙龍平時拍慣了即墨劍南的馬屁,處處向著他說,韓石心直口快,好多話沒有經(jīng)過思考,趙龍偷瞄一眼即墨劍南臉色依舊不好,大聲反駁道:“白家小姐能有幸嫁到將軍府,是他們祖上積德,將軍沒說反悔,他們怎能反悔,倒是白府的兩位小姐若是因為爭搶少主人而打起來,那一定是揚州城最大的趣聞。”像是故意說給白府門前那位冷臉的大人聽的。
韓石心思單純,素日里很少能在他口中聽到別人不好,更何況他與白櫻麒之前還有一段緣分。
趙龍是江都邊亭縣人,家中本是經(jīng)商的從小不缺吃穿,若不是年年打仗朝廷征兵,他如今正是一個手拿桃扇喝著花酒懷抱風月的富家公子。剛當兵時仗著家里有錢,大仗不參加,小仗就犯病,一年全都在家休養(yǎng),不巧即墨劍南調(diào)兵,把趙龍收到麾下,起初趙龍也是想拿錢賄賂即墨劍南,即墨劍南對他動了幾次軍法才消停,從那之后趙龍乖乖地跟在即墨劍南身邊,再也不敢提回家休養(yǎng)之事。
韓石出身獵戶家住淮南蕪梗縣,蕪梗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是富人少之又少,從東街走到西街全是普通人家,縣城里一半窮人,好在蕪梗縣向西有座小山,山上可打山禽野獸,蕪梗縣很少有路能通向州郡,守山吃山也會有坐吃山空的你偷一天,幾年前韓石妹妹換了重病,因為家里沒錢看病,只能耗著,耗了沒幾個月就走了,韓石父母早已不再,家中還有兩個弟弟要撫養(yǎng),趕上即墨劍南攻打百濟,一頭扎入軍營再也沒回過家,他思念家中的兩個弟弟,更羨慕有兄弟姐妹圍在身邊的人,他聽聞白櫻麒事跡,更加感覺他與白櫻麒一樣,經(jīng)常有家回不得。
趙龍與韓石,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當趙龍說起白家雙姐妹的時候,韓石想到家中的兩個弟弟,不由自主想去維護,繞過黑駿馬走到只會拍馬屁的那人身邊語氣兇狠的說:“嘿!你這人就不能盼點別人好嗎?”
趙龍從入軍以來就瞧不起韓石,認為他就是一個鄉(xiāng)下打獵又沒文化的大老粗,凡事只會用武力,自是不能讓他損了臉面,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好一張也不服氣的臉,更加突出五官,好似菜市場的劊子手,聲音更是高過一截說:“你盼人好了嗎?就你是好人,好到詛咒大人。”
韓石雖是獵戶,但聲音并不粗獷,反而有西廂小生的清脆溫柔,臉上粉嫩細白,年齡不過二十五,卻留著厚重的虬髯,面對趙龍的挑釁,狠狠擼起袖子同他比起嗓門,“我什么時候詛咒大人了?你今天必須把這話給我說清楚。”
即墨劍南不管那二人爭吵,躍躍欲試望著白府內(nèi)院,只見馬綿蕊連跑帶喘,秀發(fā)飛在空中,臉上的汗水也成珠落下。
馬綿蕊從白櫻麒手中接過銀兩就馬上給即墨劍南送來,隔著好幾十米,就向他揮手。
即墨劍南表面毫無波瀾,內(nèi)心歡呼躍雀,匆匆迎上去,“還要勞煩馬小姐跑這一趟,真是慚愧,真是慚愧。”
馬綿蕊大吸幾口空氣,調(diào)整呼吸后說:“大人別再叫我馬小姐了,我現(xiàn)在是我家小姐的婢女,叫白漆,不是什么小姐,大人以后只管把我當成是白府的一個婢女即可。”
即墨劍南在白府時也曾聽說白櫻麒如何救馬爐漳,馬綿蕊又替父報恩的故事,心中敬佩她是一位孝女,更不敢輕薄,“白小姐之胸心勝過老夫軍中多少將士,馬小姐之孝心堪比閔損黃香,老夫比不得白小姐善心,更比不得馬小姐孝心,甚是慚愧啊。”
馬綿蕊咯咯笑了兩聲說: “即墨將軍快別這么說,奴婢自幼喪母,更沒有讀過什么書,父親從小教導(dǎo)識不識字不要緊,主要是懂得忠孝仁義,做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恩,你切記著我家小姐的滴水之恩便好,雖不求回報,但切不可說我家小姐壞話。”
即墨劍南在心中為馬綿蕊寫了個大大的服字,更從心底里敬佩白櫻麒,“我記得你父親是馬爐漳,他能養(yǎng)出你這樣懂事的女兒是他的福分,還勞煩馬小姐待我向白老爺白夫人辭行,天色不早,我們這要就啟程,我們來日再見。”說完,即墨劍南拱手抱拳,坐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