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的意思是,若是達開處事不利,天國覆滅之后,天國的百姓也要跟著覆滅?”
翻臉無情,石達開還做不到,雖說他也有些看不慣天國內部的朽爛,但那些人終是一路拼殺的老兄弟啊!
秦子祺的話說的很明白,那就是讓他石達開殺一部分老兄弟,直殺到楊三哥滿意為止,太平天國雖說架構完整,但依舊難脫江湖氣,忠孝義氣依舊是在太平天國吃香的,許多太平軍的將領,打仗沖鋒在前,這就是義氣兄弟,這就是太平軍,歸置軍心的法子。
“也不盡然,有些人還是可以活著的,但究竟能活多少,還是得石相公拿主意!”
“莫要打機鋒了,秦先生何不明說,三哥要什么樣的天國,達開一力去辦就好!”
“拜上帝教!死忠之人、篤信之人、無論男女無論老幼,一個不留!沒了拜上帝教,天京城內之人皆可活,拜上帝教不滅,天京城走不出一個活人!”
“這個達開做不到!”
楊猛的目的是絕滅拜上帝教,但石達開清楚自己的本事,殺人他可以,殺滅天王的拜上帝教,他沒這個能力。
“呵呵……秦某不是來了嗎?石相公做石相公該做的事兒,秦某做秦某該做的事兒,咱們合力如何?”
石達開的本事在戰事上,對于戰局的把握,對于兵力的靈活運用,石達開絕對是個天才,行軍如箭,不揣摩清楚對手的兵力布置,不揣摩清楚對手的弱點,不對自己的能力有相當的自信,是很難辦到的。
這點,楊猛包括他手底下的將領,能強過石達開的至今還沒有發現,或許是沒有打過大仗的緣故,但楊猛清楚,這樣的戰略高手,即使是大規模的實戰,也很難磨練出幾個的,這是天賦。
石達開在江西、安徽行政的法子,江湖氣太重,雖說攏了一些民心,但老百姓,可不是只給好處就能拉攏到的,升米恩斗米仇,恩威并施才是穩住民心的法子。
對國家來說,百姓就是孩子,過于溺愛了不好,過于嚴苛了也不好,對于治國,石達開是沒有任何天賦可言的。
但天賦歸天賦,后天的磨練也是必須的,戰事石達開經歷的不少,但他也有自己的缺點與弱點,心不狠手不毒難打硬仗就是石達開的弱點。
對于石達開的這個弱點,楊猛看的清楚,原因也簡單,那就是石達開的閱歷不成,經歷的尸山血海太少,沒有一副鐵石心腸,慈不掌兵,說到底就是義氣限制了石達開的天賦。
不想看著部下們血流盈野就是石達開最大的弱點,接下來的天京,不僅是個血肉屠場,也是人間地獄,想要湮滅一個教派,即使他是邪教,也需要湮滅人性的,天京,對許多人來說是煉獄,對石達開來說,只是他的一個試煉場而已,秦子祺到來的目的,就是讓石達開親手開啟這個試煉場,若是石達開的試煉失敗了,那他也只能做天京的一縷亡魂了。
“達開要怎么做?秦先生可否告知一二?”
“飯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如今還是散去皖贛的太平軍吧!”
皖贛蘇浙的人馬與天京城的太平軍,還多有不同,他們或是主動參加太平軍的,或是被裹挾加入太平軍的,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幾乎不信拜上帝教,這批人在楊猛眼里就是跟捻軍差不多的存在,散去之后就是百姓,對于這批人,楊猛是不打算難為他們的。
“皖贛天兵數十萬,說散就散?”
“這是名單,這些人留不得!”
對于石達開的質問,秦子祺不予答復,只是從懷中掏出了一本花名冊。
石達開接過之后大致的翻了翻,里面的人分成了三個派系,韋昌輝的故舊、楊秀清安插的細作,以及他石達開手下,拜上帝教的死忠。
“這……”
看完之后石達開有些猶豫,按著花名冊里的說法,皖贛能用的天兵,只有五萬,其余的人都要散去,散去這些人不要緊,但天京的門戶卻被自己給打開了,若是楊三哥誆騙自己該怎么辦呢?
“石相公可是不信秦某的話?若是這樣,咱們可以等著天京大亂之后再行事,不過到了那個時候,只怕楊秀清手下的幾萬人都要被殺干凈了。
話,秦某已經說完了,按著韋昌輝的速度,半月之后,咱們再做這些事兒,也不遲的!”
對于天京城,楊猛的意思明確,那就是順勢而為,早幾天晚幾天結局都差不多,無非死的都是天京城中的太平軍人馬,死多少楊猛和秦子祺都不在意,他們在意的只是結果。
死一萬人,結果有了,那天京城的其他人可活,死十萬人,沒有結果,那天京城就要繼續死人,死多少人不是關鍵,關鍵的是結果!
這同樣也是對石達開的考驗,若是他不信秦子祺就是不信楊猛,多疑能戰不可大用。
“好!達開相信楊三哥!”
答應秦子祺,也是石達開無奈之下做出的選擇,楊三哥是什么人,石達開很清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圣庫數次被劫,天兵死傷了多少人?
對于天兵死傷多少,秦子祺說的不錯,楊三哥并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天京城的結果而已,若是自己不信楊三哥的說法,萬一天京城中的韋昌輝大殺特殺呢?
亦或是韋昌輝敗了,楊秀清對韋昌輝的人馬大殺特殺呢?與了解楊三哥一樣,石達開也是了解韋昌輝與楊秀清的,楊秀清心胸狹窄,韋昌輝是個小人,這些在天京的高層之中,并不是什么絕密的東西,這兩人開戰,結果與秦子祺說的差不多。
“好!秦某這就安排湘楚二軍退避!”
楊猛試探石達開的手段太多了,讓湘楚二軍露出破綻也是在試探石達開,解安慶之圍還是叛出天國,楊猛給了石相公很多的選擇。
若是石達開選擇解圍,楊猛也會給他機會讓他解圍的,但天京的城結果如何,就是另一番場景了。
楊猛的軍令,傳到左季高的營中,左季高立馬就選擇了退兵,如今的朝局已經大變了,作為師爺,左宗棠有這樣的嗅覺,但究竟變成了什么樣子,身在安徽的左宗棠也不甚了了,但恭親王入東三省,絕對是個陰謀,無論是哪朝的帝王在位,恭親王這樣可以威脅皇位的王爺,都不該派出去掌軍的。
而且最近軍機的廷寄,也晦澀的很,提的最多的就是與洋夷的戰事,這是楊老三喜歡的調調,但絕不是朝廷喜歡的,大清朝廷若是有這么氣勢胸襟的話,就沒有湘楚二軍了。
局勢不明,最好的辦法就是觀望,做事兒,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即使自己不尊楊老三的軍令,只怕這楚勇的一部分人也會給自己下絆子,與其較勁不如尊令吶!
左季高做出了正確的抉擇,但圍困安慶的主力湘勇曾老九部,卻沒有動彈,依舊在守護著自己的防線。
“大哥,這命令怎么就下給了咱們?”
“老九吶!楊部堂的命令不可不聽,撤圍吧!”
祁門,曾滌生的大營之中,曾老九氣呼呼的質問曾滌生,但曾滌生的反應,卻有些淡漠,只是責令自己的九弟撤圍。
“安慶局面,是湘勇打下來的,他楊老三說話不好使了!
再者說了,他楊老三如今是南洋大臣,無權命令咱們撤圍,如今安慶的局勢不穩,正是將士們建功的好時候!”
安慶死圍,耗死了多少三湘子弟?這死人是實實在在的,眼見著安慶的逃兵越來越多,曾老九不甘心吶!
“為何要叫楊部堂呢?他還是兵部尚書,責令安慶撤圍,正是他的職司所在。”
“兵部尚書?什么時候兵部尚書,還能管著民團了?”
當兵的吃餉,帶兵的立功,這是根本的利益,楊猛支使著湘楚二軍撤圍,無疑是違背了這樣的利益原則,曾老九不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照辦吧!不要危及湘勇!”
十年七遷曾侍郎,沒點兒本事,曾滌生能做穆彰阿的學生?十年的京師生涯,讓曾滌生嗅出了局勢的不同,軍機的政令,何時如此急迫過?朝廷的態度何時如此強硬過?
這些自打楊老三進京之后就變了,軍機的政令變得極為合理而精準了,朝廷的態度變得強硬而果決了,肅貪、收地、分田、修渠、固河、裁勇、練兵,朝廷的態度大變,偏偏進京勤王的楊老三位置不變,這里面的水太深,官場殺人不見血吶!
看著可怕的人物未必可怕,聽著可怕的人物也未必可怕,最可怕的就是那種知道他可怕,卻什么也看不到聽不到的人,如今的楊老三就是如此,如今地方官署的眼里只有軍機、皇帝,可地方官署做的這些事情,卻都是楊老三才有的手筆。
左季高知機的退走了,自家老九這次怕是要為湘勇招災惹禍了,楊老三的軍令不經他曾滌生之手,直接入老九之手怕是在試探什么吧?
“大哥……”
“照做吧!”
知道不能說,想說不敢說,即使是面對親兄弟,曾滌生也守住了他那份謹慎,老九的脾氣……
“唉……功虧一簣!”
安慶的湘勇拖了五天終是退兵了,此時的安徽,卻開始出現了大群平披頭散發的太平軍逃兵,近在咫尺的楚勇軍營,對這些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一座座的剃頭草棚也突兀的出現在了安徽的一些荒地之中,一群群長毛賊走過去之后,又變成了大清的百姓。
有家口的登記造冊,沒家口的編入民團,安徽本省的讓安徽各縣來領,不是安徽本省的,依舊是編入民團。
官府一道篩子、楊家一道篩子、石達開那邊一道篩子,安慶周邊將近二十萬太平軍,剩在石達開手里的不過兩萬余,曾老九撤軍之后,石達開放棄了安徽所有的城防,兩萬余人馬只帶了武器和半月的糧草,開始進軍江西。
石達開在江西的威名不小,一處處的城防迎面而開,殺人、裁軍、與楊家交接政務,半個月之后,潛行的韋昌輝人馬還沒有到達天京,左季高和曾滌生,卻在潤色收復皖贛的折子了。
“這算什么?”
這仗沒打,軍功卻實實在在的到手了,曾老九不解啊?
“湘楚二軍收復皖贛!老九,世道變了!”
曾滌生細細的品讀了一遍自己的折子,一邊吹著未干的墨跡,一邊沉沉的回答了自己九弟的問題。
“怎么就變了?”
“不可說!不敢說!不能說!不好說!看著吧!”
看著諱莫如深的大哥曾滌生,曾老九的突地打了一個寒戰,也抿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