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五那邊幾句話被說服了,楊猛這頭的難關,才剛剛開始,馴服大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處處幾萬人、十幾萬人的工地,也不是那么好組織協調的。
管理人員、物資、交通、機械設備,這些無論哪一方面,都是極為艱巨的營生,自現在開始到明年的雨季,長江航道是主要目標。
趁入冬還有一段時間,楊猛也再次召集了官文、駱秉章和胡林翼,現在他的職司最高,官署也安置在了九江,三人到九江見駕,也是應該的事情。
這次疏通、鞏固長江航道,堤壩以磚石為主,初期磚石的出處,一是就地采掘,二是拆毀一些小州縣的城墻,這些城池,有與沒有沒多大作用,反正將來的用處也不大,算得上景致的古城要保留,剩下的那些不倫不類的玩意兒,拆了就是。
第一期的工程,楊猛的手筆也大的可以,從荊州附近開始到九江為止,這也是最好疏通的一段航道,只要將洞庭湖和鄱陽湖,以及周邊的水網湖泊連接起來,主航道的支流就出現了,枯水期的長江,水量不是很足。
從夷陵州到荊州府,起碼有三四條規模不錯的支流,加固一下足以分流長江干流了,到了洞庭湖之后,工程就有些麻煩了,沒有像樣的支流貫通鄱陽湖,西山和明湖的對策也相當大氣,以運河貫通湖南、湖北的一些湖泊,經過湖泊調節之后,將江水引入鄱陽湖。
上來就是無比浩大的工程,兩湖動用的壯丁,超過了五百萬人,夾雜在其中的老弱婦孺,也有差不多這個數字,反正楊猛的要求簡單,在兩個月的時間內,貫通這條條長江輔路,臨時加固沿途所有的江河湖泊。
前期主要的人力,都是楊猛糾集的,這事兒現在看來是惠及兩湖的營生,湖廣總督官文、兩湖的巡撫駱秉章、胡林翼自然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請人的時候,楊猛也不給他們拖延的機會,動力船拖著駁船,一天一夜,就到了湖南,拉上駱秉章,回武漢三鎮,又是一天一夜的功夫,這仨就坐在了楊猛的面前。
“楊部堂,政事本督不拿手,您怎么說怎么是!”
官文不擅政事,皇帝那邊也給了他諭令,這楊老三如今就是楊三爺爺,惹不起的人物,現在惹了他就是惹了皇帝,想死的才這個時候,跟這位楊三爺爺叫板呢!
“屁話!老子若是怎說怎么是,要你這個湖廣總督做什么?既然坐上去,該做什么事兒,不該做什么事兒,你不清楚?
既然你不愿意管,也好!老子和這兩位撫臺的官文,你只管蓋印署名就好,這樣可行?”
官文示弱,這是好事兒,這說明四色棍那邊放出的話兒還是好使的,至于駱秉章和胡林翼,在楊猛的眼里,也就是干蓋印署名營生的。
“成!就依楊部堂的話!”
這事兒無非是皇帝發話了,平日里官文,也不怎么涉及政事,有關政事的,他不是推給了胡林翼,就是推給了自己的幕僚,反正這事兒有皇帝頂缸,蓋印署名就蓋印署名吧!
“你們倆呢?也想做蓋印署名的營生?”
楊猛也沒想到官文答應的這么利落,按說這是攬權的事兒,雖說官文平常不理政事,但這是分權吶!不過想想也是,沖著京里因為詬病自己被砍了的那幾個,現在與他楊三爺撂橫,怕是死的也慘。
“駱某不才卻是要為楊部堂分憂的,畢竟這事兒福澤湖南,湖南上下不出力,說不過去!”
駱秉章現在與楊老三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了之前的折子,他也就是楊老三的直屬了,真要是論罪,跑不了的!
疏通、鞏固長江河道也不是件容易事兒,以楊老三一人之力,怕是也力有未逮,現在正是三瞪眼的時候,不頂上去不成!
“胡某這邊也一樣!”
胡林翼與老成的駱秉章不同,他是個心思開闊的,也想看看這固河一事兒,楊老三能做到什么程度,如果真成了,當楊老三的輔翼,也不是不成,畢竟他與正經科舉出身的人不同,想要在下面站住腳,也要背靠大樹的。
“好!既如此,這話說了就是潑出去的水,誰他媽敢打退堂鼓,老子殺上山門討說法!
這是第一期的工程圖紙,最多兩個月,放干長江航道里的水,沿途的府道州縣,已經標注出來了,讓沿途的各府道州縣,貼出告示,自今年開始,百姓可以出勞役頂稅賦,這事兒咱們說死了,有了河道勞役的條子,誰要是再敢征稅,老子不管他是誰,必殺之!
這是為了筑堤壩,要拆除的州縣名單,這些州縣的城墻,沒多大價值,守城之時,也沒多大用處,一律拆掉,將磚石運抵長江沿岸,為筑壩儲集物資。
這是可以采石的地點,這些地域周邊的石匠,可以到這些地方出力掙錢,固江防的工錢,一律當日發放!
這是要采伐原木的山林,五樹采一樹,采一樹植三苗,這個必須要做到,不然山禿了,河道還會淤塞,在此期間無論哪個府道州縣,出了禿山,主官死罪,從官免職。
這是具體的路徑,與材料的出處,當然你們更熟悉當地的情勢,若有更好的出處,報上來!”
楊老三抬手就是好大的手筆,一下就是近千百里的水路,看了之后,三人也只能瞠目結舌了。
“部堂,拆城墻雖說能應一時之需,但千里江防,所用的磚石堆起來也是幾座山吶!這些怕是遠遠的不夠!
不若在河道之上,筑造夯土的堤壩,這樣一來,速度也會快上許多!”
駱秉章老成而謹慎,拆城墻這事兒,不是不能做,而是做了也是螳臂擋車之舉,但與千里河防相比,即使拆了這些磚石,又能筑造多少里堤壩呢?
即使再加上開山取石的石料,僅磚石一項,缺口也在八九成以上,若直接用夯土,不僅可以加快速度,而且耗費,起碼要縮減一半。
“河防乃是百年大計,不是百年,也要管三五十年,夯土筑壩是基礎,磚石堤壩是外圍,這次的江堤,至少要比城墻堅固!”
看了輿圖之后,官文只知道看怎么打仗,胡林翼也差不多,只有駱秉章這個老鬼有些生活經驗,提出了許多的質疑,而官文和胡林翼這倆,就只能接茬張嘴瞪眼了。
“部堂的想法是好的,但磚石何來?”
“駱撫臺問的好!我且問你,疏通河道,挖的是什么?”
“淤泥啊!可取土燒磚尚要陰干,才能燒制,短時間之內,怕是難以募起如此多的磚石,待明年雨季一到,河防工程不能竣工,怕是一切盡毀!”
取河泥燒磚,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兒,但制磚少不得陰干的程序,一塊塊的陰干,想要聚齊筑江堤的磚石,怕是一兩年也不夠啊!
楊老三的想法雖好,但施行不了也是白費,河泥燒磚,想得好但辦不成,河防堅固是好事兒,可明明做不成的事情,非要擰著去做,只怕是勞而無功吶!
“烘干!這河泥急速制磚之法,老子已然找了出來,而且這法子實際的用過,這次制磚要制好磚,生桐油是必備之物,駱撫臺與胡撫臺,今后兩湖的桐油就不要外運了,全部調去河防,老子這邊出市價。
至于稅賦,就不必說了,除了供應湘勇、楚勇的錢糧,其他的一律要省了再省,官府的冗員之類,也該裁撤一下嘍!”
財稅,也是楊猛大舉做工程的原因之一,只要固河修渠的工程仍在進行之中,楊猛就可以切斷江南與朝廷的財稅關系,沒了這個,朝廷對江南官員的束縛大?還是他楊老三對江南官員的束縛大呢?
“哦……這個倒是駱某想的淺了,沒想到部堂的謀劃如此之深,只是這裁撤冗員之事……”
裁撤冗員,這也是好多人要辦而辦不成的事情,楊老三這個時候說這個,就有些不合時宜了。
“呵呵……裁不裁是你們的事兒,今天之后,老子會往各地派遣監稅官,之后給你們兩湖官府的銀子,一年也就三十萬兩,至于空缺的銀子,一個子兒也沒有,這河防工程起碼持續三五七年,裁不裁你們看著辦吧!
反正這兩湖的財稅,老子是看上了,至于你們的營生,靠邊站!”
這招數就屬于釜底抽薪了,楊老三所說的三十萬兩,說的怕是兩湖上下的所有的花費,監稅官這招太過歹毒了,你多收就多收,反正我一年只給你三十萬,剩下的除了軍費就是河防銀子。
三十萬連之前費用的三成都不到,除了裁冗員,好像也別無它途可走了。
“可是,部堂,這么多的冗員被裁撤,去處在哪呢?”
這事兒怕是做不得,一旦做了,七成的冗員就要造反吶!這些官文和胡林翼都能聽得明白,楊老三這是要活烤了他們三個啊!
“河防工程!”
楊猛指了指三人手中的輿圖,微微一笑,也做出了答復。
讓冗員參與河防工程,這事兒楊老三也敢想,底下的人是個什么操性,三人大抵清楚,這不是要毀了河防工程嗎?
“部堂,冗員的手腳,多不干凈,只怕會壞了大事啊!”
胡林翼年輕有沖勁,自然不想楊老三半途夭折,冗員入河防,絕對的弊大于利。
“這樣的事兒,正是老子求之不得的呢!”
這次楊猛可不是微微一笑了,那笑容瘆人的緊,滿口的白牙,仿若要吃人一般。
“部堂,此話何解?”
駱秉章差不多想到了河防銀子的來路,這楊老三的心不是人心吶!誰能想到,他裁撤冗員的目的在這里呢?
看著堂上紅口白牙笑的眉目不清的楊老三,駱秉章突地打了幾個冷戰,但這事兒,委實是個不錯的籌錢門路,貪官入河防,河防吞貪官,這腦子不是人腦,怎么能想出如此歹毒的籌錢法子呢?這事兒楊老三之前在武漢三鎮干過,和他走成一路,也是得罪人的買賣吶!
“河防工程,國之大計,福澤沿江萬萬百姓,哪個敢朝河防工程伸手,老子殺他全家,刮干凈了他闔家上下的油水,來鞏固長江河防!
河防工程的缺口很大很大,既然這些人愿意送錢,老子就抬手笑納了。
這事兒我會給朝廷上個折子的,凡屬河防工程上下,為官者貪污五十兩,抄家!貪污二百兩,闔家不管男女老幼,一律到河防工地為奴勞作至死!各地商戶,膽敢往河防工程之中,販賣破爛,也是一樣的抄家充勞役!
這事兒老子本打算是抄家滅門的,但河防工程要人,男女老幼都有用項,既然他們想來,老子開門迎客!”
這話說完,滿堂就是陰風陣陣了,來之前三人都在發愁銀子的事兒,卻不想楊老三早就開了財源,這事兒做了,河防工程有望圓滿,面對這蓋世的政績,和那些將要闔家倒霉的人,三人也不由的躑躅了,該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