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的小白兔奔馳起來的時候簡直就像是一道黃色的閃電。
虧得趙羽凡是被牢牢地困在小電驢后座上的,雖然人不至于被吹飛了,不過迎面灌來的風還是吹得他鼻歪眼斜,嘴唇翻開,露出上牙床,一臉鬼樣子。
還好他人事不省呢,不曉得自己是啥狀況。
江川身子前傾,駕馭小白兔的時候他很專注,那模樣就像是騎在一匹奔馳的駿馬身上一樣。不過再雄峻的奔馬,怕是也沒辦法快過這輛小白兔。
海門到路居本身沒有多遠,江川一路風馳電掣,趙羽凡一頭毛發被風吹得立起來,還沒定型,他們就到了目的地。
路居,甸尾,小下村。
江川的三舅,老張公的第三個兒子,張家老三的家所在的地方。
存在往公路兩旁朝里延伸,公路隆起,村子的房屋向兩邊逐漸低下去。云南高山壩子里的小城鎮,也是起伏連綿的。
江川的小白兔在村子中段一個斜坡前停住,從這個斜坡下去,順著小路折幾折,那些夯土堆砌的舊屋中間,有一幢青磚灰瓦的厚重建筑,那就是張家老三的房子了。
江川回頭看了看腦袋耷在一邊肩膀上的趙羽凡,他嘴邊流著哈喇子,已經滴到牢甫的衣服上了。似乎是剛才在路上太快了,風給他吹得一嘴的口水。
江川長腿撐著小白兔,從兜里掏出紙巾給趙羽凡擦了擦嘴,順手把擦完嘴的廢紙塞進趙羽凡衣裳口袋里。然后把他腦袋扶正,下了車,慢慢地推著小白兔下坡。
來到那幢青磚房前,江川放下腳架,穩當地立住小白兔,走上前去,在那扇橘黃油漆的鐵門上拉起門環,哐哐地敲門。
大門閉得很緊,不過看時間,他三舅應該在家里午睡。
江川印象里,他三舅每天無所事事,有空了就翻翻墻角那堆落了灰的古老醫書;把藥房里的珍惜藥材搬出去曬曬太陽,他都要偷懶,從晴天搬到晴轉多云再搬到小到中雨都搬不完。有人上門看病了,他隨便搭上兩眼,就給人開方子拿藥,態度極其惡劣,但是病人回去沒多久,總會感激涕零地回來送禮,他也收著,不客套。他還愛喝酒,但是自己身體不大好,又不能多喝,天天泡些稀奇古怪的藥酒,酒缸子里盡是毒蛇蟾蜍蜈蚣配著藥材,賣相可怕。結果泡完了他自己又不喝,偏要拉著別人來嘗嘗,江川最怕就是來找他的時候被他拉著灌酒。江川從小到大可沒少遭這罪,不過他三舅卻總說是因為他的功勞,花了十幾年時間,把江川用藥草泡得百毒不侵,體魄強健。
江川自己卻從不這樣覺得,畢竟他實際上是個快一米八卻只有五十五公斤,雖沒大病卻小病不斷的藥罐子。要不是他三舅真的醫好過他很多次,醫好過許多人,他甚至覺得他那“神醫”之名都是吹出來的。起碼他那一手泡酒在江川看來簡直就是噩夢。
他三舅還特喜歡下象棋,總愛到村頭去跟那幫天天自個兒寫詩練字的臭老九們下棋。別說,那幫老頭子雖然詩寫得不咋的,下起象棋來還真是不馬虎。他三舅年紀輕道行淺,往往只能站在邊上默默瞅著,有時候人家露了個什么破綻,他還急不可耐地想要幫對家支招,結果按他的辦法走,肯定輸得一塌糊涂。老頭子們娛樂,也玩錢,不過不多,一局一塊兩塊。可是輸棋總是不開心,便把責任都怪在他三舅頭上,他三舅也不惱,腆著臉把輸家的錢給墊上,然后接著來。后來,老頭子們學聰明了,都拉著他下棋,總是輕易就能贏他,贏個三把五把,就夠錢回家路上買上兩塊豆腐幾棵青菜兩斤土豆,半桌菜就有了。
雖然是超級輸家,可是他三舅就是喜好這一手,沒法子,忍不住,每天午睡行了,溜溜達達地就往村口走,而那些老頭子,有事沒事都蹲在村口一塊大石頭上等著他去。
江川邊敲門邊看著表,看時間他三舅應該剛睡下沒多久。按照他的脾氣,江川擾了他午休,待會出來必然先給他一頓罵,非罵個狗血淋頭。
江川回頭看了看身后的趙羽凡,這廝是個捉妖人,先不說打擾他三舅睡覺這一茬了,再要是給他拉個捉妖人來求他救......江川是有些慌的,今天可是犯了他張神醫的兩件忌諱了。
敲了一陣,門內傳來了一聲清晰的砸門聲,砰。
江川眉毛一跳,他知道是他三舅從臥房出來了,起床氣不小,這都砸了門了。
他伸手揉了把臉,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告訴自己冷靜。
接著,吧嗒吧嗒的汲拉著拖鞋走路的聲音傳了出來,由遠及近,吧嗒吧嗒地來到了大門前。
透過門縫,江川已經看見他三舅的大黑臉了。
咔咔開鎖的聲音傳來,大門從里邊打開。
江川馬上扯出一副諂媚笑容,湊上去對著開門的三舅叫道:“小舅,吃了沒?”
他三舅是個胡子拉碴睡眼惺忪的中年人,個子不高,卻很敦實,方臉,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身上松垮垮地掛著一件黑色的外套,下邊是藍色花紋的沙灘大褲衩,還有腳上夾著一雙鮮艷的綠色的人字拖。
“啊,是你啊。”
他三舅瞪著敲門的人看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是誰,悶悶地說了一句。
江川摸了摸鼻子,笑著說:“是啊,是我啊。”
他三舅直勾勾地瞅著江川,一雙眼睛先是混沌無神,疲憊微瞇著,后來聽著江川講話,看著他慢慢地湊上來,他三舅雙眼越來越清明,越來越明亮。
等江川湊到他跟前的時候,他三舅眼睛一瞪,大手一揮啪唧一個巴掌直直地呼在了江川臉上。
“臥槽,小舅,你干嘛!”江川痛極大叫,他沒料到他三舅今天這么行動派,二話不說直接呼他了。
“敲敲敲,你敲個鬼的門,這大中午的不睡覺啊?”他三舅噴道。
“還有吃吃吃,這都中午了,咋的,你還沒吃啊?”
他三舅剛睡醒把不住嘴,兩句話噴了半升唾沫,噴了江川一頭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