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再加一圈肉19

“我總有一天會變的骨瘦嶙峋, 會因為化療而變成一個大光頭，會因為失去意識的痛苦的大

叫，會吐出一些奇怪又惡心的東西, 會變得象鬼怪一樣的丑陋……”晴自言自語地說著。

我跪在她的床前, 把她緊緊地摟在懷里。

“有沒有一種辦法, 可以讓幸福不被毀壞？”晴的聲音從我的懷抱慢慢地擴散到我的耳朵里。

我的肩膀感覺到她唇角的抽動, 是微笑嗎？

現(xiàn)在的你還是那么美, 烏黑的長發(fā)，大而黑的眼睛，精致的瓜子臉, 笑起來右臉頰很深的酒

窩。

再兩個月后的晴會變成什么樣子。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我擁抱著真實的晴，怎么樣能把這份真

實以最美好的姿態(tài)永恒地保存下來, 或許晴, 你是對的, 只要是你的選擇，我都認為是對的。

包括死亡。

“我真舍不得離開你們啊。”晴慢慢地說, 說這句話，需要很大力氣。

可是，你更舍不得阿信吧，要把他永遠留住，這是唯一的方法。

我站在加護急救室外, 隔著玻璃窗看著安靜地躺在里面的晴, 身上插著無數(shù)根管子。

心電圖上的波峰波谷起起伏伏, 晴, 你疼嗎？

氧氣罩下的你, 一如往常的平和，甚至帶著微笑。

晴, 只要你快樂，我們都可以試著接受。

我站了一天一夜，看著醫(yī)生護士們忙忙碌碌，看著那些波峰波谷最終平靜下來，變成一條直

線。

我很鎮(zhèn)靜地站著，護理醫(yī)生面無表情地走出來，我們眼神交會一下，很默契地走到他的辦公

室。

“我可事先聲明了，這是簽了協(xié)議的！！”謝頂?shù)尼t(yī)生拿出一張薄紙，上面有我和晴的手印。

“所有的問題，都由我來承擔。”我冷靜地說。

“那就好，我對你們這樣的要求感到很失望，不過……（咳嗽），我希望錢可以盡早地匯到我

的銀行帳戶上。你知道，我這么做是違法職業(yè)道德的，所以這件事情最好盡快告一段落，就此

了結(jié)，我們也可以從此輕松地面對接下來的人生。”

醫(yī)生比我還平靜，顯然不是第一次這么做。

“給你的錢，一分都不會少。”我說。

走出辦公室，我獨自一人走在長廊里。

這么猝然，世界上從此少了一個人。

還是從此永遠都不會失去一個人？

我以為我可以很堅強地熬過那一刻，可當我走到樓梯拐角的時候，突然雙腿發(fā)軟，滑著墻壁癱

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然后看到自己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滴在襯衫的下擺。

晴，事無巨細，凡是你希望的事情，我都一一為你做到了。

晴的病房，燈沒開，一片黑暗，我蹲坐在墻角，吐著煙圈，數(shù)著地上的煙蒂，看著手中一卷錄

影帶。

花瓶里的百合還是新鮮的，人去樓空的房間并不能沖淡它的典雅氣息。

門被撞開，阿信在煙蒂的亮光中看到我，信步?jīng)_過來雙手揪著我的衣領把我拎起來。

“一定不是病情突然惡化這么簡單對不對？？她一直積極配合治療，怎么可能在輸血的時候突

然休克？？？？你們到底對晴做了什么？？”

“重要的是，你對她做過什么。”我說。

月光從打開的百葉窗里投射進來，阿信的胡子沒刮，頭發(fā)凌亂，狼狽的很。

他的手把我的領口揪的更緊了，我屏住呼吸，那樣會好受一點。

“晴是自殺么？”他的聲音，象從地獄深處傳來。

“沒錯，”我很迅速地回答，“是血液感染，不痛不癢，她走的很自然。

“你瘋啦？！”他怒吼道，“你為什么不阻止她？？”

“只要她想要做的，我都盡力成全。”

“包括死嗎？”他咬牙切齒地喝道。

“她都不害怕，難道你怕了嗎？”

他愣了一秒，突然松開我，我趔趄向后，背貼在墻上。

阿信冷笑：“我當然害怕。”

“別說愛我，那是最懦弱的借口，你們知道，你們最愛的，不過是自己。”阿信冷笑著，一步

步后退，搖著頭，似乎是在喃喃自語。

我也笑了，是鼓勵的笑，把手中的錄影帶遞上前，“這是晴給你的，學會愛她吧，愛她并不是

一件難事。”

沒有人離開，晴會一直都在。

阿信，我是晴。恩……（坐在床沿邊，旁邊的香水百合低垂著頭，沉默，看著天花板，調(diào)皮地

笑笑）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呵呵。

恩，我走了后，你不可以偷懶。

要每天按時吃早餐，牛奶和雞蛋是最營養(yǎng)的搭配，雖然你很討厭喝牛奶，不過，要聽話，乖

哈。

琴也不能懈怠下來，每天都要練習哦，不要以為你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你呀，別老半桶水躺得

很。

在學校里千萬不要和教授起沖突哦，我知道你這人恃才傲物的，但是，周圍人也很重要啊，全

世界又不是只剩下你一個人畫畫，專欄的事情就好好爭取吧，人家出報紙有要求是必然的啊，

況且《THE CITY》又不是出給你一個人看的，你還把人家編輯的畫稿丟到樓下，喂，文翎信，

你很拽嘛。

不要總是三天兩頭有事沒事就和怪獸康熙他們一起熬夜，弄什么創(chuàng)作啊歌啊詞啊的，身體是革

命的本錢，而且每次生病你死活都不肯吃藥，你啊，怎么能叫人放心呢？

會不會太婆媽太羅嗦了點？呃……（摸摸鼻子）要開始說些煽情的話了，（清嗓子）義達你不

不準笑我。（看著鏡頭）

（不笑。義達在鏡頭后說。）

（晴卻忍不住撲哧一笑，微低著頭）阿信，這么多年來，一直很想對你說，對不起，雖然我知

道我根本沒有必要這么說。

而你也根本不需要我這么說。

我都知道，但是，阿信，我一直相信，這個世界，一定會因為愛而改變。

（低頭看著腳尖）我一直一直希望著能融化掉你身體里某些僵硬的東西，所以這么多年來我一

直在堅持，我想告訴你并不是一個人的。被愛的感覺，是可以化解很多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邪

惡念頭的吧。

愛恨本來就是同一件事，可惜這一路，我不能陪你完整地走下去了。

但我很慶幸，我走的比你早。我真的不敢想象，沒有阿信的日子會是怎么樣的。

而現(xiàn)在，我?guī)е愕膼凵下罚沂切腋５模?9年來任何的一個時刻都要幸福。

所以，你不要難過，千萬不能難過，那我在天堂的翅膀，可能就會沉重得飛不起來哦。

（表情慢慢憂郁下來）看著大家，每天都這么假裝開心地陪在我身邊，這樣，會不會很累？

好了，現(xiàn)在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時間，然后在寂寞的時候，隨便想想我就可以了，這樣我就

可以滿足了。

恩，阿信，要拜托你一件事情哦。其實萱是個不壞的女孩，只是有時候比較任性，還有點偏

執(zhí)，我想她是一直生活在我的陰影下吧，現(xiàn)在我離開了，對于她來說也是另一種解脫，所以，

阿信，萱就拜托你照顧了。（站起來，鞠了一個深深的躬）

（抬起頭時，眼睛微紅，深呼吸，微笑）還有義達，你這個小男人，趕快找一個愛你的女人來

好好疼你吧，聽到?jīng)]，阿信你要督促他哦！！

還有怪獸，康熙，爸爸，媽媽……都要拜托你們照顧他們了。

好象，就差不多了吧，夠了吧，義達。

（哦。義達的聲音貼近著熒幕。）

（晴跑上前，跑出了鏡頭）好了，就這樣吧，快點剪出來讓我看看效果怎么樣。覺得我講的怎

么樣，好象個成功人士在做講座似的，你覺得呢義達，不要拍啦，會被別人笑死的，（十指捂

住臉，又不時岔開小露出眼睛）

（就拍一下啊。義達移動著DV鏡頭跟著晴，畫面抖動，兩人都在笑）

晴干脆跳上病床拿被子蒙住臉，義達伸出一只手扯掉她的被子，晴防守反擊著要反搶DV……

…… ……

畫面停止，緊接著雪花的嘈雜聲。

阿信坐在黑暗的客廳里，雙手掩面，整個肩膀的線條都在劇烈而又壓抑地抖動。

他的這個姿勢，從錄影帶的開始放映一直維持到結(jié)束放映。

我站在阿信的背后，看著他。

晴，我也很慶幸，可以替你守護這份愛情。

晴，我是愛你的。

可惜這句話，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我想你都懂，我是晴的義達，晴，是每個人的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