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再加一圈肉24
春暖花開的季節, 讓人覺得這個世界終于活過來了。
冬天終于過去了,我熱愛的夏天姍姍來遲。
日子過的漫不經心地快,收到坤達寄來的明信片, 說他和姐姐正在哪個海灘里享受著加勒比的陽光。
已經大四的我和義達, 有事沒事在校園里溜達, 有吃不完的飯局。義達在PUB里找到一份駐唱歌手的工作, 他又拿起了他心愛的吉他。
萱進入了“巴黎夏天”, 每天都在我耳邊數落主管的無知和愚昧,我想康熙最近安慰人的工夫一定又上一個臺階。
阿信整天游手好閑的,時不時又跑到哪個城市去做什么簽名售畫;怪獸正在趕他的研究生的畢業論文, 每天都不遺余力地描繪他心目中的美好城市。
四個人能聚在一起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每個人都忙碌起來。
夏天是個離別的季節, 海報欄里貼滿了各種各樣的招聘啟示, 想想也曾經在這個海報欄前, 看到萱學姐的服裝展的告示,那時候, 還不太了解彼此的我們,卻已經對對方都交付了真心,那么認真地把這份友誼持續下去。
“倫敦B&G建筑設計公司在仁甫大學招收應屆畢業生的啟示……”
常聽怪獸提起這是世界著名的建筑工程師公司,在倫敦甚至世界都享有盛譽。
倫敦,一定是工程師們最向往的地方吧。
倫敦, 也是怪獸最向往的地方。
對于怪獸來說這么難得的機會, 我是不是應該很興奮才對, 可是, 看著海報欄的我, 為什么卻一點都不開心呢?
阿信攬著怪獸的肩膀說什么倫敦的美女都是D CUP的哦,真是的, 完全把我置之度外嘛,更離譜的是居然還厚顏無恥地說象小渝這樣營養不良的由我來消化就好。
義達不勝酒力,幾杯下去臉就慘白慘白的,蹦出幾個英文單詞后倒頭睡去。
我和怪獸合力把義達扶上床,阿信醉歪歪地進來,爬上床就雙腳夾住義達大呼過癮,然后死睡過去。
怪獸臉有點泛紅,容易上臉的都是不容易醉的人,我知道他今晚想好好清醒著。
在某個圣誕夜,我們也曾經在這里酊酩大醉過,怪獸,這里有我們那么多的回憶,你怎么舍得離開?
明天,你就要搭上西行的旅程,在地球的另一邊,有你最初的夢想。
我們的夢想都那么大,要繞地球半邊才能實現。
怪獸伸了個大懶腰,說,小渝我們到樓頂乘乘涼好不好?
我說好。
在規模浩大的B&G的選拔賽中,怪獸一路過關斬將,在復試中拔得頭籌。
樓頂的風果然很特別,那來自高處的風帶來遙遠的氣息,離天空很近,月亮也不太遙遠。
我盤腿坐著,聽怪獸娓娓道來他多年的理想。
“將來某一天,我要蓋一座大樓,讓我喜歡的人全部住進去。阿信住一樓,這家伙有恐高癥,不能離地三米;小渝呢,要安排到7樓以上,她啊懶得很,要讓她爬上爬下的鍛煉鍛煉才行;義達要住在頂樓,我會給他設計一個圓月彎刀似的陽臺,他說圓不圓彎不彎的形狀最能刺激他寫出好的旋律;康熙住的房間一定有很好的鵝卵石隔音板,這樣他三更半夜敲鑼打鼓也不必擔心會吵到左鄰右舍了;小萱就住在康熙樓下好了,這樣康熙就可以假裝是恰好遇到小萱出門,呵呵,方便兩個人外出咯……”
我笑了,“那你住哪呢?”
“對哦,忘記把我自己安排進去了……”怪獸兀自地搖搖頭,哭笑不得地說。
怪獸,你總是這樣,把每個人的幸福安排好,卻忘了自己的幸福。
沒辦法啊,這就是怪獸,天底下最溫柔的怪獸。
“想知道我是怎么在復試中以一抵十的嗎?”怪獸賣著關子說。
“恩,該不會是美男計吧?”
“建筑的概念是什么?有人說應該把城市建成數碼城,和這個高科技的時代相匹配;也有人說是無煙城,保證人的身體健康才是建筑追求的最大目標;我覺得,如果我能規劃一個城市,一定要命名為——the love of city,或者是the city of love……”
有愛的沙漠,都能成為綠洲,怪獸,你就是綠洲。我聽著,微笑。
笑是多么有力的一個姿勢,只要笑就夠了。
我們下一次見面,會是在什么時候?
半年,一年,三年,還是十年?
那時候,我牽著小阿信,你帶著小怪獸,還有小義達,小康熙,我們再聚首的時候,還會不會記得年少時那些為之哭笑的傻事?
怪獸,可不可以容許今晚的我,自私一點點?
“怪獸,我想喝紅酒。”
“紅酒?”
“對啊,上次白莉阿姨不是從法國帶回很多瓶嗎?還在樓下呢,我們去拿上來喝好不好?”
…… ……
我一口接一口地灌著自己,怪獸皺皺眉頭,說:“紅酒不是這樣喝的,紅酒是要品的……”
那晶紅的液體滑進我的嘴唇,穿過我的腸胃,怪獸搶過我的酒瓶,嚴肅道:“再這樣喝,要出問題的!”
“今天,開心嘛?!蔽艺f,胃,灼燒一般的疼,可是臉上的笑容卻一直都不減淡。
我當然知道這樣一瓶一瓶地灌紅酒會有怎么樣的后果,怪獸,祝你一路順風,說我自私也好,軟弱也罷,我只想多留住你一秒而已。
深深呼吸一下,胃液在空蕩蕩的胃里瘋狂的蠕動,有一種掃蕩過后殘留下來的些許疼痛。
我微微睜開眼,看到阿信,義達坐在床頭兩邊,然后,床尾站著琪琪,阿姚,萱學姐和康熙。
我再環顧病房一圈,緩緩把眼睛閉上。
我似乎聽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空氣中綻放出笑容。
阿信輕輕地說:“她醒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開始有悉索聲,人正在漸漸散去。
阿信溫暖的大手掌游動在我的臉頰,“你真傻,任何時候都不能叫人放心?!?
我把他的手往外拉了一下,為了不讓它接到我眼角滑下的淚,我依舊閉著眼,慢慢微笑,我的確很傻,喝紅酒喝到胃出血,也沒辦法讓怪獸多停留一秒。
怪獸,就這樣,離別的最后一面我們也沒有來得及見上,你在地球的另一邊,開始了你的夢想之旅,那個以愛命名的城市,有一天會出現的。
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在想,當初那么任性地灌自己紅酒灌到胃出血,到底是想自私地把怪獸留下,還是害怕離別的場面?
所以,怪獸,你選擇了不辭而別,呵呵,還記得你說過,你是我的小藥瓶,可是從今以后,在生病時,我要記得自己按時吃藥,一天二次,早晚飯各一次,溫水配,容易消化。
怪獸,義達,阿信,你們是全天下最完美的陣容,缺一不可哦。
щщщ ⊕ттκan ⊕¢ 〇
只是,義達,下次要走,讓我去送你,別不辭而別。
我對義達說這句話時,他正在路邊買報紙,他把《THE CITY》放在我手上,笑笑說好。
攤開報紙,慣性般翻到ASHIN專欄——一棵大大的法國梧桐樹下,一個渺小的瘦得象根竹竿似的女孩,穿著簡單的制服,雙手捧著一罐奶茶,茫然地看著前方,在她腳下,是一個大大的行李箱。
畫面的右邊有一顆不大不小的太陽,讓人覺得這簡單的線條里,還透露著希望。
阿信筆下的人物,已經有了淡然的表情,那個空心人的他,也已經長大了。
我看著機場的滾動屏幕上,提示著飛往美國洛杉磯的航班已經開始檢票。
屏幕翻涌著,航班號,始發地,終點,起飛時間……
時光,就象挽不回的水,轉眼就消失在了指間。
阿信和義達用力擁抱,義達說好好照顧小渝啊,如果她少了半根汗毛我一定從洛杉磯飛回來興師問罪!
是嗎?我還真想她的汗毛全部掉光。阿信說,我在他身旁微笑,然后用力地張大著眼睛,讓眼淚流回去。
到洛杉磯的音樂學院進修,是義達多年來的夢想,在PUB駐唱使他結識了音樂圈的一些朋友,在前輩的引見下,他如愿以償。
當初學設計系,是為了體會晴的心情,現在,我總算做回了自己。義達說。
我把這句話在心里反復念誦,才不至于在義達面前讓眼淚掉出來。
我和阿信站在機場的防護欄完,漫無目的地看著起起落落的飛機。
在我們眼前的龐然大物,發出聒噪的聲音,在飛行道上急速地滑翔,飛上半空,轉彎,直上云霄,最后變成那么一丁點兒大,你會懷疑它是不是曾經真實地存在過。
“義達的飛機,是哪一架呢?”我問。
阿信注視著天空,沒有回答我。
不管是哪一架,屬于我們的年少時光,終究是要結束了。
我才知道,天底下最殘忍的一句話,是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 …… …… …… …… …… …… …… ……
“小葳老師,我知道錯了,以后一定不會在課堂上睡覺了?!毖矍暗呐⑶由乇WC著。
我故意板起臉,說:“下不為例?!?
女孩甜甜地笑了,“下不為例!”
“那好,出去吧,對了,順便在黑板上通知我們下節課要講裝潢學的第八章,讓大家做好預習?!?
“是,小葳老師?。 ?
ANN推推她粉紅邊框的復古眼鏡,撇嘴道:“現在的學生啊,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居然有一半的學生在課堂上睡覺,換是我,我一定要讓他們抄平面構圖,至少那還是和專業相關的嘛,你就這樣放她走,起不了作用的!”
話到最后,卻有了語重心長的味道。我笑了,說:“孩子嘛,就讓她去吧?!?
誰能料到,當年邋邋遢遢的周葳,居然能成為大學講師,和ANN成為了同事。
我實在舍不得離開這所學校,在每一個小道每一個轉角里,都留著我美好的記憶。
在著張課桌上,我曾經厚顏無恥地睡到ANN大發雷霆。
在咖啡社的這個位置里,我看著《THE CITY》提防著琪琪隨時飛砸過來的面包。
在這個布告欄前,我第一次看到阿信的畫。
在這個新生禮堂里,怪獸為我兩肋插刀二話不說。
在這條小道上,是我和義達下了寫生課通往食堂的必經之路。
我漸漸明白,那么不肯放手,是因為過去的一切都閃耀著美麗的風采呵。
晴和萱,當年都是這樣的心情吧。
講臺下,那一張張稚氣又驕傲的臉龐,就象當年的我們,純真,迷茫,無奈,冷漠,驕傲……
他們年輕而放肆的笑聲,那么真實地雕刻著每個人都眷戀的年少時光。
“今天是個特別日子哦,早點回來吃飯好不好?”
阿信在電話那頭聲音卻很遲疑,“什么特別的日子呀?恐怕不行呀,畫展的設計要弄到很晚,后面還有一個電視臺的專訪,要不你稍微等等,晚一點我們再慶祝吧?!?
“哦,好吧?!睊煜码娫挘矡o法擋住心里深深的落寞。
把房間環顧了一周,這間校外公寓,任何擺設都和當年的一樣,在這里的每個角落,都有怪獸義達遺留下來的笑聲。
阿信,今天是我們認識的第2599天,你說,算不算是個特別的日子?
在2599天前的一個夏日午后,你伸手抱住了中暑的我,帶著我,走進了你們的世界。
怪獸晉升為一級工程師,說他想過自己在中國開辦一個公司;義達在美國有了自己的專署錄音室,為一些地下樂團提供免費錄制專集的機會。
阿信最近忙于籌辦他的畫展。
大家都活得很滋潤。
為了慶祝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我還特意買了滿滿一冰箱的菜,恩,這么多的分量,四個人都吃不完。
當然啦,周葳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只會炒雞蛋系列的周葳,為了阿信那很難伺候的胃,我可吃了不少苦頭。
雙手趴在桌子上,看著滿桌熱騰騰的菜漸漸變涼,冰冷,墻壁上的時鐘里,時針和分針在12處已經重疊在一起。
12點,又是開始又是結束。
電話鈴聲突然想起,在同一時間窗外爆發出禮花的聲音。
整面玻璃被那耀眼的禮花映得一陣陣的發白,樓下人聲嘈雜。
我摸不著頭腦,走過去接電話,電話那頭和窗外的禮花聲融為一體,我聽到背景里孩子們恣意地笑聲。
“喂?!蔽倚⌒牡匚沽艘宦暋?
喂,喂;喂——,喂……
電話那頭,我聽到那重重的呼吸聲,突然,笑聲如同憋太久般頓時宣泄而出,我聽到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大笑著喊道:“快叫她出來啦,還弄什么紀念日驚喜!”
然后,那一陣溫暖的聲音傳過來,怪獸說:“我們回來了。”
我走下階梯,一步步地走到院子里,怪獸,義達,阿信,三個人站在一起,得意地笑著,看著不知所措的我。
義達留起了落腮胡,倒挺符合他制作人的形象;怪獸,怎么有一點發福了,哎呀呀,都是面包黃油惹的禍。阿信雙手插兜地微笑著,奸詐得很。
我的學生在他們身后放著煙花,還大聲怪叫著起哄,領頭的男孩大喊著:“小葳老師,我們好羨慕你哦!”
大家笑作一堂,我的眼淚快掉下來。
孩子們放飛了手中的氣球,我們抬頭看,那一個個五彩繽紛地氣球上,寫著——獸,達,渝,葳,信……
那么多那么多的氣球,那么多那么多我們的名字,我后來才知道,原來他們在課堂上睡覺,是因為要連夜在這些氣球上寫下我們的名字,真不知道阿信用什么把戲收買了他們。
一朵朵煙花在半空中綻放,雖然短暫,卻足以讓黑夜一時驚嘆。
ANN關于現在的學生越來越無法無天的論斷又有了新的論據,管它呢,當年我還不是被罰掃過一個月的新生禮堂。
義達捅捅阿信,說:“你不會吃醋吧?!?
阿信聳聳肩,“又不是沒吃過?!?
怪獸笑了,他們走過來,我們緊緊擁抱。
我不知道鼻涕蹭到誰的衣襟上,眼淚掉進了誰的肩膀里,又是誰用手背擦掉我眼角的淚。
我只是想說,那段青春年少的時光,幸好,都有你們的陪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