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歸。江南多雨,淅淅瀝瀝的雨一下便是一天一夜。雨水滴打在青石路面上,頓時濺起一層層薄霧,籠罩了整個城鎮。雨并不大,卻足以打濕江南人的絲綢衣裳,行人便撐起五彩斑斕的紙傘,漫步在這雨霧侵襲的煙城石路上……
天色漸晚,雨滴漸密,行人們匆匆趕著路,都欲早些趕回家去,漸漸的只剩下幾只隱隱約約的人影在雨中閃動著。縱使這江南的雨景再美,恐怕也不會有人愿意迎著寒風一直站在傘下欣賞。
歐陽蘭卻與他們不同,雨下得越大,他卻走得越慢。只見他舉著一把淡藍色的紙傘,正微低著頭沉沉思考著,像是在傾聽雨滴打落在紙傘上的聲音。他兩鬢稍白,下顎布滿黑灰色的胡茬,看似只有三十左右歲年紀,但從他一雙眼中卻透出一種滄桑、疲憊的目光,那種目光就像一個已對生活絕望的落魄老者一般,看似蒼白無神,其中似乎又隱藏著一段不平凡的經歷。
他不是江南人,卻已在江南生活了兩年多的時間,沒人知道他來自何方,只知道兩年前很平常的一天,他便出現在鎮上,開了一家名叫飛雪堂的藥鋪,從此便一直沒有離開過小鎮一步。他不愛說話,也很少去插手藥鋪的生意,只把藥鋪全權交給和他一起來到江南的仆人陳福,便整天不是抱著酒壺喝得酩酊大醉就是到西湖畔邊獨自沉思,尤其在下雨的時候,總能在街上看見他撐著一把紙傘獨自漫步的身影。
若有所思間,他已不覺走進了一條小巷,過了這條巷子便是他的家。此時雨還在下,已比方才還要大了許多,他輕輕嘆了口氣,側耳細聽起沙沙的雨聲,卻聽得一陣嘈雜。
一陣“啪啪”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女子已跌跌撞撞的向他跑了過來。歐陽蘭定睛看去,只見那女子渾身上下的衣服已被雨水打透,胸前隱隱約約的滲出一片血跡來,一頭本該蓬松秀麗的長發,此刻因為被雨浸濕的關系,卻緊緊的貼住她的面頰。歐陽蘭不由自主的朝她面頰上多看了兩眼,那是個很美的女人,美得只能用“明眸皓齒,唇若櫻花。”這八個字來形容。
她跑到歐陽蘭身前突然停住步伐,盈盈秋水般的雙眼緊緊盯住他急切說道:“先生救我。”不等歐陽蘭作答,只聽后面又傳來一串腳步聲,兩名大漢已急急追了過來。那女子身形一轉,抬手之間一條長鞭已如靈蛇獵兔般從她袖中飛出,直向二人打去。兩名大漢向兩側一閃,長鞭已從二人中間直插過去,右側的長須漢子順勢伸手一抓,鞭子頓時已被他抓在掌中。
長須漢子嘿嘿一笑,咧嘴說道:“如煙,你今天可是插翅難飛咯。”說罷緊抓長鞭用力一扯,那女子頓時被他扯倒在水泊之中。另一個漢子見狀笑道:“姑娘,鞭子可不是繡花針線,勸你還是別碰的好。”說話間只見他將擋在額前的長發向耳側一撩,竟是個獨眼。
如煙朱唇緊閉,趁那長須大漢不備,手中猛然一抖,鞭子一端頓時從那大漢手中脫出。獨眼漢子見狀大喝一聲,一個健步沖向如煙,揚刀便砍。卻不想那甩在半空的鞭子竟像長了眼睛一般,一下纏在那獨眼漢子頸上。獨眼漢子驚得冷汗直流,正要揮刀斬斷鞭子,卻見如煙抬手一抽一帶,那獨眼漢子頓時被甩了個人仰馬翻。
“拿命來。”長須漢子大喝一聲,急運一掌擊向如煙,如煙手中又是一抖,長鞭又朝著長須漢子迎頭打去。只見那長須漢子單手一晃,長鞭已被他纏在了手腕上,不等如煙收鞭,那剛猛的一掌已狠狠打在她胸膛之上。如煙只覺腦中一片空白,一口鮮血方從口中噴出,人已被掌力震出了老遠,等到恢復意識,卻發現自己正靠在一個人的懷里,正是一直站在她身后默默觀看的歐陽蘭。
長須漢子一見歐陽蘭護住那女子,立時怒道:“衙門辦案你也要管不成?識相的給我讓開!”卻聽歐陽蘭輕聲笑道:“我只見兩個男人欺負一個女人,卻并未看見什么衙門辦案。”長須漢子破口罵道:“你算什么狗東西?難道連我們長髯公、獨目鷹的名號都不曾聽過?現在趕緊滾倒還能饒你不死。”待那長須漢子說完,卻見歐陽蘭只關切的看了一眼懷中奄奄一息的如煙,并未回答,似乎根本便沒有去聽他說話。
自稱長髯公的漢子看在眼里更是氣上心頭,當即怪叫一聲:“拿命來!”人已大步流星得沖向歐陽蘭,歐陽蘭將手中紙傘一抖,“呼”的一聲傘骨頓時合起,未等長髯公出手,紙傘已直直戳在他心口之上。長髯公只覺周身一麻,人已“撲通”一聲跌倒在水泊之中。身后獨目鷹看在眼里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雖說他兄弟二人多年來在江湖上明槍暗箭也見得不少,卻從來未曾見過如此之快的身手,只出一招便將以內力見長的長髯公擊倒,更快得連他這只銳眼都不曾看見這傘是何時擊出的。
此時只見長髯公氣呼呼的爬起身來,雙掌立時化爪打向歐陽蘭胸前膻中穴,歐陽蘭隨手將傘一橫,正擋住襲來的一爪,長髯公眼看一爪落空頓時變招,一手牢牢按住紙傘,另一手猛然朝歐陽蘭雙眼插去。這一爪快若閃電,眼看離那雙冷漠的眼睛已不過一寸的距離,卻突然停在了半空之中……只見那把被長髯公緊緊按住的紙傘不知何時已緊緊抵在了他喉間天突穴上。
長髯公想動不敢動,只怕那只握傘的手稍微一用力,自己的喉嚨上便要多出一個洞來,急忙低聲求饒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歐陽蘭不語,輕輕將傘從他頸上拿開隨手一甩,傘又打開撐在了他頭頂之上。“好快的身手。”獨目鷹輕輕拍了拍手走上前道:“幸好閣下握的只是把傘,若是一把刀……”他說到這里嘴角微微上揚,歐陽蘭不由皺了皺眉,片刻便又恢復了方才的冷漠。
只聽獨目鷹又繼續說道:“閣下的身手倒叫在下想到一個人,不知閣下是不是復姓歐陽,單名一個……”話未說完,只見歐陽蘭目光如炬,冷口說道:“朋友認錯人了。”獨目鷹似乎還有話說,剛欲開口卻又聽歐陽蘭說道:“我既已出手,便一定要救下這位姑娘,若二位執意阻攔,那便恕在下無禮。”二人聽完這話一陣語塞,既不甘心如此罷手卻又奈何不得歐陽蘭手中那一把油紙小傘,待了片刻才聽那獨目鷹笑道:“我兄弟二人不才,既然敗給了閣下又怎好意思再做阻攔。但是閣下若知道此女來歷,恐怕便是想救都不敢出手。”
歐陽蘭不理,一把將如煙攔腰抱起道:“若二位已說完,請將路讓開。”獨目鷹聽完赫然而怒,卻又不敢聲張,只得讓到一邊拱手笑道:“既然閣下救定了她,我兄弟二人便就此告辭,山不轉水轉,后會有期。”他說罷對那長髯公一使眼色,二人便怒不可遏的轉身而去。歐陽蘭目送二人走遠,這才抱著如煙動身朝家中走去。
“當年是你救了我,難道如今是來向我討那份情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