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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聽到林婉兒的講課內(nèi)容，不自覺的微微皺起了眉頭，自從林婉兒和陳諾諾入宮教書以來，自己這個做母親的一直都處在一種焦慮之中。

身在皇家，有太多的事情身不由己，就是如今的皇帝陛下，當(dāng)年登上皇位也是歷經(jīng)波折，不得不經(jīng)歷兄弟相殘的朱雀門事變。皇家無親情，這是皇后親身經(jīng)歷的事情，無論多么的身不由己，最終都會落人口舌。

所以，有時候皇后在教育趙廷的問題上，總是處在一種矛盾之中，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善良純真，另一方面也多有顧慮，生怕趙廷太過看重權(quán)勢，忽略了親情和友情。矛盾過程中，皇后選擇了讓趙廷善良天真，可是夜半驚夢，想起當(dāng)年的朱雀門事變，皇后總會驚出一身冷汗。

對或者錯，純真或者成熟，皇后不得不面臨抉擇，也許隨著時間的推進(jìn)，趙廷終究會走上屬于自己的道路，但是身為母親的皇后多么想留給趙廷一些單純的東西。

陛下讓林婉兒和陳諾諾進(jìn)宮教書，皇后也是操碎了心，私下讓小丫鬟每日將林婉兒和陳諾諾所講內(nèi)容統(tǒng)統(tǒng)記錄下來，然后整理交付給皇后。對于陳諾諾的教學(xué)方式和內(nèi)容，皇后還覺得滿意。詩詞子集，天文地理，見解獨到，深入淺出，加上陳諾諾倚馬千言的口才，娓娓道來，在趙廷眼前編織出一幅極為壯麗的彩色畫卷。在這幅畫卷上。人物和故事成為具有教育意義的典故。還不乏童真童趣。

儒家的“仁孝治國”，道家的“無為而治”，法家的“依法治國”。佛家的“積善成德”，縱橫家的“縱橫之道”，墨家的“兼愛非攻”，兵家的“全民皆兵”。理學(xué)家的“我思故我在”……全部都在陳諾諾的課堂中有所展現(xiàn)，而且處處展現(xiàn)陳諾諾的獨到見解。遠(yuǎn)比“書圣”王右軍的教課深入。

反觀，林婉兒講課過于隨意，而且講課內(nèi)容多以玄奇的故事為主。皇后曾經(jīng)看過小丫鬟呈遞上來的教課內(nèi)容，全部上課內(nèi)好像是一本叫作《西游記》的故事。故事很精彩，而且想象豐富，情節(jié)曲折神奇。比如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金箍棒重達(dá)一萬五千斤等等。

雖然引起的趙廷興趣。但是卻對趙廷的成長毫無用處，這讓皇后心中焦急不已，生怕趙廷虛度光陰，于是便以檢查趙廷課業(yè)情況為由，前來校查一下林婉兒。

林婉兒今天講得是《西游記》上面的三打白骨精，故事還是很神奇，但是趙廷沒有興趣聽，皇后的眉頭越皺越緊。

趙廷覺得今天免不了母后的責(zé)罰了，而皇后下定決心，雖然自己喜歡林婉兒這丫頭，但是趙廷的光陰不能如此度過，于是決定在陛下枕頭邊吹吹風(fēng)，還是讓林婉兒辭去皇子師的身份。

等林婉兒講完故事，自顧自停了下來，喝口水潤潤嗓子，咳嗽一聲，背起雙手：“趙……四皇子，今天講的是三打白骨精，如果換個角度來看，將唐僧看作朝廷陛下，孫悟空看做忠臣能臣，豬八戒看做佞臣寵臣，沙僧看做任勞任怨之臣，白骨精看做外邦敵人、陷阱誘惑，從新解析一下三打白骨精。”

說完這話，林婉兒頓了頓，等著趙廷慢慢消化一下。平日里林婉兒講完課之后沒有這么一個小尾巴，只是在精彩之處戛然而止，讓趙廷“愛也悠悠，恨也悠悠”，不過順著林婉兒的想法想下去，林婉兒對號入座并沒有什么不妥之處。

皇后也看過《西游記》的故事，雖然丫鬟轉(zhuǎn)述有所欠缺的地方，但是大致內(nèi)容還是正確的。聽到林婉兒的話，眉頭先是皺得更深了一瞬間，然后馬上舒展開來。

唐僧奉天承運去西天取經(jīng)，天賦皇權(quán)，孫悟空能征善戰(zhàn)，盡心盡力，是能臣忠臣，豬八戒是佞臣寵臣，平日里最討唐僧歡喜，但是一探上事情，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不如將行李分一分，大師兄回花果山逍遙快活，老沙你回你的流沙河，我回高老莊找我的翠蘭。沙僧能力有限，但是任勞任怨，從無怨言。

林婉兒繼續(xù)說道：“四皇子，身為帝王高處不勝寒，所受約束極少，單純的嚴(yán)以律己很難持續(xù)很長時間，而權(quán)勢所帶來的不僅僅是行為的無所顧忌，有時候也會很難分辨善惡是非。額，我的意思是，善惡是非的界限并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清晰明了，舉個例子，殺一人能救百人，那么殺一人是善，還是惡？這很難說的清楚。”

趙廷突然忘了母后也在身旁，只是被林婉兒的話語吸引了注意力，開口問道：“如果真的遇到這種問題，我是殺那一人，還是不殺那一人呢？”

皇后頓時也來了興趣，希望能夠聽到林婉兒的答案。

“我不知道。”林婉兒搖搖頭，指了指更高的地方，“因為我從來都沒有處于那種階段和層次，所以我不知道。平日里的生活中，我們遇到的善惡都是界限明顯的，你一定要選擇善，不然上位者一個決定會影響千萬民眾。我之所以說這些，是想讓你知道，以后的日子會遇到各種極端情況，到時你不要驚慌，要抓住關(guān)鍵之處。你明白嗎？”

趙廷點點頭，下意識拿起了毛筆，將林婉兒所說的重點寫了下來。皇后遠(yuǎn)遠(yuǎn)望去，經(jīng)過王右軍調(diào)教，雖然還要繼續(xù)努力，但是如今趙廷寫的字極為俊秀。不輸一些成年人。

林婉兒踱步走到趙廷的身前，很隨意拉出一把椅子坐在趙廷身邊：“剛剛說了善惡難分，現(xiàn)在回到《西游記》，其實在三打白骨精中，善惡界限也很模糊，比如白骨精幻化成年輕女子、年老婦人和老漢，看似弱小。但是暗藏禍心。不但想取了你的錢財，還有剝奪你的性命。有些美麗的東西很誘惑，可是不一定內(nèi)在美麗。如果你能夠分辨出來最好，如果分辨不出來，我們的孫悟空會跳出來，用一顆忠心耿耿、鐵錚骨骨的忠臣之心幫助我們分辨。這個時候我們需要靜下來想一想，不能像唐僧那樣。只是看到表面情況就妄下結(jié)論，趕走了孫悟空。當(dāng)今陛下在這方面做得極好，所以聚集了一大幫的能臣忠臣。”

趙廷再次點點頭，心里將林婉兒以往講的《西游記》故事。似乎沒一個故事都有暗藏的隱喻，只是自己從來沒有深思熟慮罷了，第一次。趙廷覺得林婉兒和陳諾諾相比，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按照你的說法。豬八戒作為佞臣應(yīng)該被趕走了？”

林婉兒輕輕一笑，又是搖了搖頭：“這里我要提出一個和大魏國絕大多數(shù)人相反的觀點。”

“什么觀點？”趙廷睜大了眼睛問道，雖然林婉兒平日里話語多而雜，想到哪就說哪，但是有時候也會提出很精辟的觀點。

“陛下也是人。”林婉兒淡淡的說道。

趙廷眼睛睜得更大了，這是大逆不道的觀點，是要殺頭的，趙廷突然想起了母后，低頭斜眼看了看母后，發(fā)現(xiàn)母后臉色平常，一顆心才平復(fù)下來。

“正因為陛下也是人，所以也會有喜怒哀樂，下意識的接近自己喜歡的人和事物，這里的豬八戒就是陛下喜歡的人，能夠討得陛下歡心的人。而且豬八戒作為寵臣也會成為唐僧和孫悟空之間的緩沖，比如三打白骨精，孫悟空回到了花果山，是豬八戒將孫悟空接了回來。你也看到了，豬八戒有時候雖然懶惰奸猾了一些，但是在他對唐僧的忠心是值得肯定的。有時候遇到了妖怪，孫悟空也更喜歡和豬八戒商量一番。”

趙廷回想著林婉兒曾經(jīng)講過的《西游記》故事，確實如林婉兒所言，豬八戒作為活躍氣氛的人，成了故事中一抹滑稽而且讓人難忘的風(fēng)景，傻傻的豬頭，袒露的肚皮，讓人忍不住捧腹大笑。

林婉兒繼續(xù)教導(dǎo)趙廷：“身為帝王一定不能忘記沙僧這種任勞任怨的臣子，他們無怨無悔，有時候難免會受到輕視，被人忽略，但是他們是朝廷不可或缺的一撥人，總是說的少，做得多。”

“嗯，如今朝廷上有這么一群任勞任怨的臣子？”

“有！”林婉兒斬釘截鐵的說道，“他們不像西涼王那樣是封疆大吏，也不是夏侯大將軍抵抗匈奴，更不像宰相潘春偉和大學(xué)士陳賢統(tǒng)籌朝堂，但是他們兢兢業(yè)業(yè)。比如著述《天工開物》的工部侍郎宋應(yīng)星，《夢溪筆談》的沈括，《外訓(xùn)》的楊軒，《天下地理雜談》的顧建堂，等等等等。”

聽到這里，皇后點了點頭，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默默記下了這幾個人的名字，開口問道：“婉兒姑娘，本宮有一個問題想問。”

“皇后請說。”

“為君之道并非善惡如此簡單，那么該如何取舍呢？”皇后的深層意思是在教育趙廷的問題上，是否應(yīng)該以“慈善”為教育的根本。

林婉兒低頭想了想，皇后的問題確實很棘手，但是林婉兒想到自己教育寶玉和玉寶的方法，開口說道：“應(yīng)該以善為根本，民女教育兄弟的時候，寧愿讓他們吃點虧，也希望他們能夠善良到底。”

“有何依據(jù)？”皇后又問道，教育在平常百姓家里是一道選擇題，但是在皇后心中是一道證明題，證明某種觀點的正確與否。

林婉兒從來沒有深入思考過這種問題，作為穿越過來的人，從以往的知識經(jīng)驗和今生的經(jīng)歷來講，教育應(yīng)該是因材施教，引導(dǎo)人向善的，但是這種解釋對于皇后來說是缺乏說服力的：“皇后娘娘，以下觀點只是婉兒自己的，不代表其是正確的，婉兒認(rèn)為在人類沒有遇到物種毀滅的威脅前提下，歷史是螺旋向上的，無論中間有多少曲折，最終總是上升的，在螺旋上升的過程中社會形態(tài)和風(fēng)氣可能是散射式的，很難判斷的起發(fā)展方向，但是道德進(jìn)步趨勢應(yīng)該是有跡可循的。”

“什么趨勢？”這是皇后和趙廷同時問的。

林婉兒在空中畫了一個向上的拋物線，開口說道：“應(yīng)該是一個開口向上的拋物線，道德首先會是一個整體向下的趨勢，也就是如今所說的人心不古、世風(fēng)日下，然后達(dá)到某個節(jié)點開始向上攀爬，呈現(xiàn)節(jié)節(jié)攀升的態(tài)勢。”

趙廷在盡量消化林婉兒的話語，皇后卻已經(jīng)開始問道：“那么如今道德處在什么什么一個階段？是否已經(jīng)過了這個節(jié)點？如何判斷這個節(jié)點？”

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林婉兒只能回答前兩個，自己穿越來的世界生產(chǎn)力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高于大魏國，但是社會道德比如今的大魏國還有所不如，說明道德還是在下降的：“如今道德還還在下降，還沒有過這個節(jié)點，至于如何判斷這個節(jié)點，婉兒也不知道。但是在這種趨勢下，人們的教育應(yīng)該以最終目標(biāo)制定階段目標(biāo)，所以應(yīng)該以善為根本。”

皇后長長呼出一口氣，似乎對今天的考核很滿意，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林婉兒解開了自己心中困擾多時的難題，同時也相信在林婉兒的教育下，雖然不能保證趙廷能夠妥善處理任何事情，但是能夠保證趙廷成為一個好人。

離開趙廷住處，皇后的腳步輕盈了很多。

留下林婉兒和趙廷在書房內(nèi)竊竊私語，趙廷忍不住豎起大母手指頭：“厲害啊，沒想到你還能說出這么有道理的話。”

林婉兒嘿嘿一笑：“其實我都不知道我在說什么。”

“沒意思了啊，有時候挺討厭你和三哥這點的，明明什么事情都清楚，都了解，而且眼光獨到，見解精辟，偏偏裝作什么都不懂，裝傻充愣。”趙廷有些無奈，林婉兒剛剛所言真是亙古未有。

皇后并沒有回乾寧宮，而是去了陛下的御書房。

第二日，工部侍郎宋應(yīng)星，翰林學(xué)士沈括，禮部尚書楊軒，兵部侍郎顧建堂等人都接到了陛下下旨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