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一小隊人馬在涼州境內(nèi)出奇的消失了,而且是在梁州管轄的境內(nèi),去了一趟南邊森林,然後就憑空不見了。
這件事情傳到?jīng)鲋荩后牬鬆?wèi)震怒,在義父面前緊了緊手中銀槍,開口說道:“肯定是司馬尺在背後搗鬼,魏鬆這就去挑死此人。”
愈發(fā)老態(tài)的西涼王伸了伸腿腳,笑著說道:“哈哈,此事與司馬無關(guān),被李慕白、林成平和你輪番纏鬥,司馬傷得不輕,如今在涼州境內(nèi)養(yǎng)傷。至於車隊失蹤一事兒是林婉兒搞的鬼,這羣梁州官宦離著中原最近,最是瞧不慣中原嘴臉,肯定要使小絆子的,只是被林婉兒耍得團團轉(zhuǎn),慢慢等就好,不急不忙。”
魏鬆放下手中銀槍,臉上的寒霜卻又濃厚了三分,如今西涼確實存在一些亂臣賊子,義父已經(jīng)下令不準爲(wèi)難婉兒姑娘,但是梁州那羣人竟然充耳不聞,依舊找麻煩、耍心眼。
西涼三州一平原,從東向西,分別是河套平原、梁州、涼州和凌州,其中司馬尺嫡系部隊駐紮在河套平原,臨近梁州。有人曾經(jīng)說過:“這梁州便是司馬尺的後花園。”所以,梁州那幾波人刁難林婉兒和司馬尺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係,即使司馬尺沒有任何尺寸,難免不會有人私下揣度。
徐驍望了一眼那高達百丈的??王妃雕塑,又望了一眼梁州的方向,開口問道:“最近雲(yún)楓在做什麼?”
魏鬆嘆了一口氣:“殿下最近一直都在煙花巷柳之地,已經(jīng)多日未曾回王府了。”
“嗯。”徐驍輕輕點頭。也未多言,像是再轉(zhuǎn)移話題一般,開口問道:“雲(yún)楓從澶州帶回來的鄭拓如何了?”
魏鬆低頭說道:“換了女妝。在殿下院子裡不出戶,天天繡花。”
“繡花啊,這可是一件需要耐心的活兒。”徐驍?shù)箵d著雙手,邁開雙腿,搖著頭離開,嘴中不斷重複道:“寶玉就要來了,我那瓜果蔬菜也要熟了。來了正好可以吃了。”
看著義父的背影,魏鬆心中感觸,那是一位走過戰(zhàn)亂年代的蒼涼背影。時間在他身上留下了斑駁痕跡,他雙手抱拳,朗聲說道:“義父,有魏鬆在。西涼亂不了。”
“亂不亂的都是小事。再亂能有多亂,重要的是活得開心。你活得累,翠蘭自己找累,鶴鳴爲(wèi)情所累,廷熊活在勞累的世界裡,司馬最累,想來想去,只有林婉兒活得最自在。任性胡爲(wèi)何嘗不是一件讓人羨慕的事情?”徐驍伸手擺了擺,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此時。任性胡爲(wèi)的林婉兒已經(jīng)在梁州城的一座小牀上躺了整整兩天了,第一天晚上哎呦聲不斷,第二天偶爾哎呦,第三天還是哎呦,但是已然中氣十足,晚上十分冬蟲夏草端來一碗煮得稀爛的小米粥,她一仰頭喝了一個底朝天,勺子都被嗦了兩遍,可憐兮兮的問道:“還有嗎?”冬蟲夏草扭頭望向趙乾,詢問可不可以。趙乾冷著臉說:“沒有了。”林婉兒訕訕努嘴,小聲說道:“能不能別說的這麼絕對,萬一有呢。”
近兩天來,趙乾身上顯露出一種別樣的霸氣,和以往嬉皮笑臉、毫無架子的樣子截然不同,在五十人的隊伍裡,他成了說一不二的那個人,舉手投足也威嚴起來,特別是幾個小丫鬟,有些時候都不敢靠近趙乾,像是在宮裡見到陛下那般,心裡莫名發(fā)虛。就連平日裡壓著趙乾虐待的林婉兒也有些不習(xí)慣,只能私下嘮叨:“裝什麼大頭鬼,我還不知道你什麼人嗎?”
雖然趙乾的轉(zhuǎn)變有些迅速,而且難以讓人接近,可是每個人卻覺得極爲(wèi)安心,雖然身在梁州城內(nèi),可是衆(zhòng)人一看到趙乾胸有成竹、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心中極爲(wèi)安穩(wěn),好像天塌下來,這個人都能給你扛起來。
在牀上一躺就整整一天的林婉兒晚上格外有精神,讓寶玉拿來一個紙張,又撕了幾個紙條,寫上“象獅虎豹狼狗貓鼠”,兩人在燈光下玩起了鬥獸棋。
“寶玉,想不想快點到?jīng)鲋荩俊绷滞駜鹤吡艘徊狡澹瑐?cè)躺著身子,開口問道。
寶玉拿起一顆棋子,許久沒有落下去,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想見到徐驍,對於徐雲(yún)楓也很好奇,一個是自己親生父親,一個是和自己有血緣關(guān)係的哥哥,寶玉小小的心裡有一抹誰都抹除不了羈絆,和年齡無關(guān),和相處時間長短無關(guān),只和他自己有關(guān)。
可是,寶玉又有點害怕,小小年齡的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兩人,特別是徐雲(yún)楓。這和二哥林成平之間的關(guān)係不同,雖然和二哥見面時間短,時間少,可是大姐一直在自己耳邊叨唸二哥,第一次見面便仿若相識很久。徐雲(yún)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突然有一天告訴你:“喏,那人是你的親哥哥!”寶玉從心裡有些接受不了。
特別是剛?cè)胛鳑觯紫纫姷降牟皇墙辜钡却男祀?yún)楓,而是帶著三千鐵浮屠的司馬尺,寶玉心中有些失望。心裡有些亂,手上便亂,寶玉走了一步臭棋,將自己老虎放到了林婉兒包圍圈中。
林婉兒慌忙用獅子吃了老虎,摸了摸寶玉的腦袋:“寶玉,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表面看到的那樣,而且人也是會犯錯誤的。就像當(dāng)初在澶州那般,你五哥還想讓大寶去碼頭做勞工呢,大姐打了他一頓,不也是改了嘛,如今不是對大寶最親?!”
寶玉仰著小腦袋的問道:“大姐,你的意思是準備打他一頓?”
林婉兒放下棋子,揉了揉自己有些發(fā)酸的手臂,開口說道:“這個嘛,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要看當(dāng)時的情況如何,但是大姐更加傾向於打一頓的。這人吧。不能只能靠言語教育,有時候必要拳腳照顧,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教育效果。”一說到打人。林婉兒手心一陣酥癢難耐,不撓一撓不舒服。
“嗯,我也覺得該打他一頓,聽說在西涼他的名聲不太好,盡是闖禍,做些荒唐事情,還和趙大哥齊名。說是什麼東乾西楓。”寶玉說道。
站在房間外、窗戶前的趙乾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心中苦笑,這都能扯到我身上。是不是太無辜了些,我和徐雲(yún)楓那鳥人有東乾西楓的稱號,要不是我的錯,你家大姐和諾諾還有南林北陳的稱號呢。
“但是。趙大哥是被冤枉的。都是別人以訛傳訛。我覺得趙大哥是一個心很細的人,而且顧全大局,會照顧人,說話還風(fēng)趣,脾氣也好,以後誰嫁給他肯定幸福。”寶玉繼續(xù)說道。
窗外的趙乾臉上樂開了花,若不是這幾天要裝高深、繃著臉色,他肯定一步蹦到屋內(nèi)。雙手豎起大母手指頭:“還是寶玉火眼金睛,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了內(nèi)秀的本心,哈哈。”說不定還要親寶玉兩口,如果林婉兒說:“小孩子的話你也信,傻不傻?”趙乾就會補上一句:“童叟無欺,童叟無欺。”
“可是他的荒唐事情可是實打?qū)嵉模宜较露枷胩嫠f幾句好話,完全找不到理由。”寶玉臉上的失望之色更濃:“所以,大姐,到了西涼,你可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他,別讓他走了歪路。”
“哎,寶玉,如今要是有錄音機就好了,給你錄下來,到了西涼讓徐雲(yún)楓聽一聽,保證他走不了歪路。”林婉兒笑著說道,下意識想要擼起自己的袖子,做出伸手打人的架勢。
又過了兩天,林婉兒完全好了,可以下牀走路,閒不住的她準備出去走走,領(lǐng)略一下樑州的大好風(fēng)光,在屋裡呆著會讓人發(fā)黴的。
她沒有告訴冬蟲夏草,因爲(wèi)她知道這一對姐妹肯定又要去詢問一下趙公子的意見,而趙乾肯定一口否決,我林婉兒竟然淪落到看趙乾臉色行事的份上,真是墜落的跌份兒啊。
所以她做了大量準備工作,將房間內(nèi)被窩塞上厚厚的衣衫,從外表看起來像是有人在矇頭睡覺,又讓寶玉反鎖住房門,從窗口跳出來,牽起寶玉的小手,踮著腳尖從後門溜出去。
有些興奮的拉開後門,林婉兒一頭撞進了趙乾的懷裡,她捂著腦袋看著趙乾,驚訝的問道:“你怎麼在這?”
趙乾負背社雙手,確實很有氣勢:“你想些什麼事情,我還不清楚嗎?想要偷偷溜出去,是不是?”
林婉兒也不狡辯,挺直了胸脯:“怎麼?不行嗎?”
“不是不行。”趙乾不再揣著,笑呵呵的搓著雙手,“但是總是需要人保護的,我陪你們一起去唄。”
前一刻還是霸道總裁型的,下一刻突然成了可憐祈求型的,林婉兒一時接受不了這種轉(zhuǎn)變,木訥的點點頭。
趙乾牽起寶玉的小手:“走,去逛街!”
還沒走兩步,李慕白突然出現(xiàn)在三人面前,還帶起了一陣風(fēng):“李某一同前去!”
“我靠,哪裡都有你啊!”趙乾心中不悅,這李慕白仗著自己是高手,肆無忌憚將氣息鋪設(shè)到整個宅院,稍有風(fēng)吹草動都能發(fā)現(xiàn),不給人一點自在。
趙乾冷言冷語說了幾句難聽的話,李慕白毫不在意,邁著輕快的腳步,笑著從趙乾身邊走過,寫不盡的豁然大度,反而襯托的趙乾小肚雞腸。
林婉兒一心惦記著魏鬆在上京城曾經(jīng)說過的梁州糖人,甜而不膩,美而不過,入口香而不稠,下肚軟而不粘,是世間頂級美味。
每每想起魏鬆所言,林婉兒的口水就會不自覺涌上來,攪得她魂不守舍,如同千萬只小手在嘴裡攪動,不斷翻騰。來了梁州城,若是吃上幾十串都對不起大魏國對自己的教育。
四人走在大街上,林婉兒的眼神左瞄右瞧,想要找到糖人,也不認爲(wèi)自己身處危險之中,趙乾臉上含笑,走得瀟灑自然,李慕白心中有劍,根本不知道害怕爲(wèi)何物,走得怡然自得。
反倒是寶玉,總有些心虛,怕有人嘩啦啦從角角落落衝出來,圍個水泄不通,這種事情在四哥經(jīng)常看得的演義小說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
林婉兒眼尖鼻子靈,左右嗅嗅,左拐右拐,竟然在一條小巷拐角處,找到了一個小小的糖人攤,周圍有不少孩子正眼巴巴的看著。
林婉兒神采奕奕的擠進去,只見到小攤老師傅雙手如飛,左右翻飛,麻利的“繡刻”著糖人,糖汁在空中畫出一個流暢的弧線,在陽光照耀下如同晶瑩剔透的瑪瑙,不一會兒,一個小巧、栩栩如生的兔子糖人就成了。
林婉兒掏出錢去,伸手拿起兩隻糖人,和寶玉一人一個,張開嘴就要舔一口,可是身邊周圍幾個小孩子流著鼻涕看著林婉兒,讓林婉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閉上眼睛就什麼都看不到了,可是閉上眼睛幾個孩子可憐兮兮的眼神還在眼前晃晃悠悠,長長嘆了一口氣,林婉兒拍拍胸脯:“我請客,隨便拿!”
幾個孩子激動異常,而且家教極好,脆生生的說了兩句“謝謝”,就毫不客氣伸手搶了起來。
林婉兒笑呵呵說道:“慢點,慢點!”
每個孩子都拿著糖人喜笑顏開,林婉兒伸手摸了摸荷包,不好,錢沒帶夠,她看了一眼趙乾,開口說道:“趙乾,掏錢!”說的理直氣壯,極爲(wèi)自然。
趙乾搖搖頭:“感情您是當(dāng)好人,讓我買賬啊!”向袖子裡一掏,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使勁掏一掏,一分錢也沒有掏出來,有些尷尬:“走的有些匆忙,忘了帶了。”
李慕白站出身來:“我來。”
林婉兒眼睛一亮,她以爲(wèi)像是李慕白這種高手,是不沾染銅臭的,一進客棧和酒店,老闆馬上能夠認出此人是人中龍鳳俊傑,天字號房間伺候著,好酒好肉伺候著,隨身帶銀錢這麼俗氣的事情,他不稀罕做。可是今天萬萬沒想到,最後給衆(zhòng)人解圍竟然是李慕白。
趙乾臉色陰沉了三分,又搶我風(fēng)頭。
“李某這還有一些銀錢,可以爲(wèi)婉兒姑娘買些糖人。”李慕白笑著伸手入懷,他也覺得此舉意義非凡,能夠在婉兒姑娘面前顯露自己的人間煙火氣很是得意的一件事情,這可以排在人生三件大事之一,第一是辭別師傅下山,第二是於極北之地觀滄海,第三便是今日付單。
但是手入懷中,他的手久久不出來,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最後臉色微紅:“抱歉,李某記錯了,身上已經(jīng)沒了銀錢。”
趙乾哈了一聲:“裝大頭鬼,不知道的還以爲(wèi)你富可敵國,腰纏萬貫?zāi)兀瓉硪彩且桓F光蛋。”
林婉兒眼睛一轉(zhuǎn),尋思著要不帶著寶玉逃跑吧,但是眼神一瞄糖人師傅以及他那可以殺人的眼神,呵呵乾笑兩聲,早知道就帶著冬蟲夏草來了,結(jié)果帶了兩個沒錢的跟屁蟲,失算啊。
寶玉幽幽嘆了一口氣,不住的搖搖頭,從脖子裡取出一個小小紅色荷包,從裡面取出一塊玉佩,那是徐驍送給白素的,是父親送給孃親的,又取出一塊瑣碎銀子遞了上去。
趙乾倍感臉上無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李慕白也伸手摸了一下眉頭,略感尷尬。林婉兒卻沒有絲毫多餘情緒,沒心沒肺的舔著糖人。
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伸手拍了拍寶玉的肩膀,老氣橫秋的說道:“帶著三個大人玩,你一定很累心吧?”
寶玉笑著說道:“還好,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