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乾乖乖閉上了嘴巴,因為他看到了林婉兒能殺人的目光,那是一種挑著眉毛,耷拉著眼皮的目光,好像再說“嗯,我聽著呢,你繼續說”,如同是一把鈍刀子一般,但是擱在身上很疼,如同木鋸鋸骨頭。
“你說完了?”林婉兒最討厭趙乾批評自己,特別是用專業知識橫豎挑刺,還什么無線發射模塊,就你能,就你懂得多,其他人都是傻瓜嗎?
“嘿嘿,說完了。我是一個實誠人,最是懂得沉默是金,不該說話的時候絕對不說話,該說話的時候也不說,是三緘其口、謹慎言行、防微杜漸的好青年……”趙乾嘰里咕嚕又說了許多,無一例外都是再向臉上貼金。
林婉兒不耐煩的擺擺手,問道:“別絮叨了,你還能不能走?我們要快點去救寶玉了,沒瞎功夫陪你在這絮叨。”
“婉兒,我不喜歡你懷疑我的態度。”趙乾滿臉不高興,“當然能走,跑都沒問題,這點小傷,毛毛雨啦,本公子依舊健步如飛,分分秒破村口胡大爺保持了三十年的百米記錄,你信不信?”
“行啦,別在這貧了。”林婉兒抬腿就走,跑出去好遠才發現自詡健步如飛的趙乾沒有跟上來,停下腳步,扭頭問道:“怎么還不走?”
趙乾站在原處,滿臉笑意,略帶揶揄口氣的說道:“以前覺得你短胳膊短腿的,怎么能跑這么快,現在才發現原因是步幅不大,頻率快。”
林婉兒又要發怒,下意識將手槍槍口對準了趙乾,如此時候,這鳥人竟然還有心思開玩笑,我要給他一顆鐵花生米吃。
趙乾驚慌失措,連連喊道:“別別,我開玩笑而已。剛剛和白面書生干仗,我也是受了傷的,你快點去救寶玉吧,我在這歇一會兒就跟上去。”
心急如焚的林婉兒哪里還顧得上嘴上沒把門的趙乾。一咬牙一跺腳,狠狠的說道:“你就在這自生自滅吧,我去救寶玉了!”說完,一扭頭,風一般的跑了。
看著林婉兒遠去的背影。趙乾頹然蹲在地上,疼痛如同洪水一般涌向全身,剛剛被白面書生雙掌結結實實印在胸口,五臟六腑劇烈震動,肋骨斷了兩根,左肩膀也似乎脫臼了,汗水在他的眉頭上如同泉水一般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淙淙流淌下來。
他只是不想讓林婉兒擔心,所以裝出一副漫不經心、吊兒郎當的樣子,實際情況是他傷得很重。
“不想讓她擔心,獨自承受痛苦。哎,我這樣算不算是無微不至的體貼照顧人呢?”趙乾忍著疼痛自言自語,旋即又搖頭:“我這是傻,和體貼照顧人沒有丁點關系。”
下一刻,一口鮮血涌上來從趙乾的嘴巴和鼻子中流出來,好生恐怖,他咬牙爬到一塊石頭旁邊,輕輕斜倚在上面,聞著爆炸帶來的燒焦氣味,一手撕開衣衫狠狠咬住。右手放在左肩膀上,深深吸氣,驟然發力,猛然一掰。嘎嘣一聲骨頭和骨頭碰撞的聲音響起。
趙乾悶哼一聲,心里大罵了一聲臟話,雙手頹然落下,大口大口呼吸,漸漸釋放鉆心的疼痛。
斜倚在石頭上,趙乾想了很多事情。從一開始穿越過來,到去了澶州,再到回上京,最后來到西涼,自己這一路走得不算多么坎坷,也沒有必須達到你死我活的場景,都是在嬉笑怒罵和打打鬧鬧過程中走過來的。
從御書房看到那首《如夢令》的欣喜若狂,到逃婚去了澶州,在灰蒙蒙的清晨趴在破敗的林家小院偷看,婉兒抱著一根棍子狠狠砸了自己一下,兩人跑了半個澶州城。
第一眼看到林婉兒,他就驚呆了,緣分竟然如此奇妙,比之書中描述還要神奇,它用一雙看不到的手編織著美輪美奐的色彩,并且用偶然和巧合的面貌來到你身前,躲藏在你的身后、指尖,有時候它還調皮得跳到你的眼前,做著鬼臉,扭著屁股,左右搖擺。
緣分,果真不可捉摸。
他和林婉兒一起賣過豆腐、出版過書籍、收過蠶繭,婉兒還在元宵節上大放異彩,一口氣“偷盜”了八首詩詞。
往事歷歷在目,不過更讓趙乾刻骨銘心的卻是林婉兒日常生活中的小舉動。
她邊剝花生邊打瞌睡,拿著掃帚打人,用小糖人哄騙大寶,昂首闊步的走在畫舫街上,雄赳赳,氣昂昂,那樣子好像能夠克服所有的苦難……
澶州的生活,真好啊。
后來他回到上京,林婉兒也鬼使神差的來到上京,第一次在大牢中相見、萬壽節上的挑明身份、和她尷尬的相見……都為上京城的生活壓下了韻腳。
他覺得自己會陪在林婉兒的身邊,一直都會,雖然到不了海枯石爛、天涯海角,但是到白發蒼蒼、老的哪都去不了,還是挺現實的一件事情,而且毫無難度,水到渠成。
那些回憶像是洪水一般,那些秘密如同洪水一般,那些平日的斗嘴和調笑都如同洪水一般,夾雜著如同洪水一般的疼痛襲向趙乾,他有些痛苦的扶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在清醒和未清醒之間,好像看到林婉兒跑了過來,她的腿很短,胳膊很短,但是頻率很快,所以跑得很快,跑得很認真。
“我靠,疼到都出現幻覺了。”趙乾自嘲一笑,蠕動一下喉嚨,緩緩閉上眼睛。
“嘿,趙乾,醒醒,快醒醒。”
一個聲音在趙乾的耳邊響起來,聲音很柔,但是拍在他臉上的巴掌很響,啪啪啪三聲,聲聲響亮,力度十足。
趙乾艱難的睜開眼睛,看到林婉兒正在忽閃忽閃眨巴她的大眼睛,一手拍在自己臉上,臉上有些焦急。
看到趙乾睜開眼睛,林婉兒長長呼出一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趙乾露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你怎么又回來了?”
“哼,以為我傻啊,看不出你受了傷?還在我面前裝,裝你個大頭鬼啊,萬一裝過頭,咯嘣一聲過去了。我向哪里找人欺負去啊?”
趙乾笑了一下,頗為不解:“平日里你不是說都是我再欺負你嗎?怎么這一會換了口風?”
“嘿嘿,實際情況我林婉還是弄得清楚的,平日里都是你讓著我。我說成是你欺負我,一方面將你欺負了,另一方面還能顯得我很無辜,處在一個被欺負的位置,博取大家的同情。最后,我把你欺負了,還能落個被欺負的名頭,何樂而不為呢。”林婉兒臉不紅心不跳的將心中那點小心思抖落出來。
趙乾目瞪口呆:“婉兒你可真是一個冰雪聰明的姑娘啊!”
“這不廢話嘛,我的最大優點就是冰雪聰明。”林婉兒說著舉起了一個小小的箱子,臉上很是得意:“你看我還拿了一個急救箱,是剛剛入西涼王府的時候,管事人給我的,讓我收好,以防不時之需。我就把它藏起來了,沒想到今天竟然用上了。”
“婉兒,你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我都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了。”趙乾看了看小箱子,又看了看林婉兒,“只能用曠世奇女子來部分形容你的無雙風姿了。”
林婉兒哈哈大笑,很是受用,但是下一刻被趙乾形容為曠世奇女子的林婉兒打開醫藥箱,看到里面的瓶瓶罐罐,不禁眉頭皺了起來。
伸手拿起一個小瓶子。她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拔開瓶塞子,放在鼻子邊上聞了一聞,苦得忍不住咳嗽兩聲:“這管事人真是的。也不在瓶子上面寫上名稱,我怎么知道這藥是用來干什么的?萬一是毒藥怎么辦?沒有治病救人,反而將人毒死了。”
趙乾苦笑一聲:“不會的,管事人既然說了是急救箱就肯定是用來急救的,不會向里面摻雜毒藥的。”
“嗯,你說的有理。”林婉兒點點頭。將每個瓶瓶罐罐都打開,倒出一小粒藥丸,不一會兒手中全是藥丸,遞到趙乾面前。
趙乾看了一眼在林婉兒手中堆成小山一般五顏六色的藥丸,開口問道:“這是要干嘛?”
“吃了啊,既然你都說沒有毒藥,那么都吃了,肯定會有管用的。”林婉兒一瞪眼睛,伸手就要掰開趙乾的嘴巴,一股腦全都倒下去。
趙乾掙扎得就要逃跑,但是身上有傷的他怎么能夠逃脫得了林婉兒雙手,她如同一個強搶民女的惡少,也不管對方喜不喜歡、答不答應,強硬的掰開了趙乾嘴巴。
就在藥丸就要入嘴的時候,趙乾忙喊道:“停、停、停……我有個要求,只有一個要求。”
林婉兒停下手頭的動作,不耐煩的說道:“麻煩,快說。”
趙乾顯得很無辜的說道:“婉兒,這藥太苦了,你能不能再給我拿點糖去?”
林婉兒一下子被趙乾氣笑了,在澶州他染了風寒,每次喝湯藥都要加糖,如今這副境地竟然還想著吃糖。
“吃糖是吧?”
趙乾乖巧得點點頭:“不要太多,夠壓住藥丸的苦就行。”
林婉兒向前挪了挪,離著趙乾更近了一些,她這位惡少,不但強搶了如花似玉的趙乾,而且將藥丸全都灌進對方的嘴中,一手扳住下巴,一手摁住腦袋,強行讓趙乾系數吞咽下去。
被苦得透心涼的趙乾倚在石頭上,一副被人非禮了的滄桑表情,伸手抹了抹嘴角,心有怨言。
看著趙乾吃掉藥丸,林婉兒站起身來,冷哼一聲,雙手相互拍了拍:“行啦,吃了藥,我也就放心了,現在真沒工夫和你閑扯,你就乖乖呆在這里吧,我要去救寶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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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安全。”趙乾來了精神,關切的提醒道。
“什么話,你死我林婉兒都死不了。”林婉兒臉色堅定道,誰要欺負寶玉,她就要誰的命,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來,她開口問道:“趙乾,我剛剛走的那段時間,你沒有回憶過去吧?從穿越過來到澶州,再到上京城,最后到西涼,一點一點的回憶?”
趙乾奇怪,婉兒怎么會知道我的心中所想,他疑惑的開口問道:“你問這個干什么?”
林婉兒很是嚴肅的說道:“我看無論是電視上,還是小說中,那些深受重傷的人,一旦悲傷感懷的回憶過去,肯定、百分百就要死了,而且最后都死了,死得還很凄慘,所以我問你有沒有回憶過去?”
趙乾的笑容僵硬在臉上,回頭一想,婉兒所言似乎也是事實,大凡受了重傷還回憶過去的人,無論是不是主角最后都死了。
“你到底回憶沒回憶?”林婉兒焦急的問道。
趙乾訕訕一笑,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撒謊道:“沒有,當然沒有,我忒閑到什么程度,才會去回憶過去。本公子正是大好年華,還沒活夠呢。”
林婉兒點點頭,她有些小迷信,最近越來越嚴重,聽到趙乾說沒有回憶,她也便放心了,扭頭便跑,她要去救寶玉了。
望著林婉兒遠去的背影,趙乾淡淡一笑,想要繼續沿著剛剛的回憶繼續回憶,一想到回憶必死定律,他忙著轉移注意力,嘴里哼唱起《小蘋果》,不過歌詞只有不斷重復得一句話——我呀,我呀,不回憶,不回憶。
林婉兒抱著一把黑漆漆的手槍如風一般跑回映雪湖畔,她擔心寶玉有個三長兩短,嘴里念念有詞,從菩薩保佑到珍珠阿拉,并且對冥冥之中、高高在上的神明發毒誓,寶玉無礙,她以后就多行善事,不打架,不罵人——這對林婉兒而言,可真是毒誓啊。
可是等她跑到映雪湖,隔著極遠便看到臉色決絕的司馬尺手中寒光閃閃,那把軟劍如同毒蛇一般,抹向寶玉的脖頸。
她來不及多想,雙手舉起手槍,看也不看,閉上眼睛,沖著司馬尺的方向嘣的一聲開了一槍,子彈如同離弦的箭,嗖的一聲飛了出去。
林婉兒的槍法很差,可是時間緊急,容不得她多想,那顆子彈也沒有奇跡一般的準確射向司馬尺,而是射在了寶玉身邊的石頭上,又是一聲清脆的響聲,子彈扎進石塊里,石屑飛濺,其中一塊較大的石塊恰巧不巧的襲向司馬尺。
司馬尺手中軟劍便向一抹,石塊便一分為二,再出劍,為時已晚。
徐驍抓住寶玉的衣衫將他向后一提,躲開了,司馬尺的致命一擊。(。